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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筝小说>婆家教我节俭后他们先死了 > 第一章(第1页)

第一章(第1页)

>重生后,丈夫嫌我败家,婆婆骂我奢侈,儿子怨我没钱。>这一世我笑着点头——好,从今往后,肉不买,药不熬,电闸自己修。>当生日宴只有三盘烂菜叶,当婆婆停药浑身抽搐,当丈夫触电惨叫倒地……>他们突然哭着求我:别省了!>太迟了,上辈子你们说的——省钱才能活命啊。---案板上,刚宰的猪肉还冒着热气,血水沿着油腻的沟槽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肉贩老张的砍刀哐地剁在骨头上,震得我耳膜嗡嗡响。姐,老规矩两斤后腿肉今儿这猪可精神,肉绝对香!他咧着嘴,油光光的围裙蹭着案板边缘。那声姐像根针,猛地扎进我混沌的脑子。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决定命运的肉摊前。上一世,就是这块案板,这块肉,成了婆婆张桂兰嘴里我败家的铁证,成了丈夫陈然眼中我不会过日子的开端,成了儿子浩浩成年后嫌弃我没本事攒钱的源头。更成了我病床上,他们袖手旁观,任我活活耗干最后一滴血、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冰冷又理直气壮的判决——活该!早像妈说的那样省着点,现在不就有钱治了省好啊。这一世,我笑着对老张摇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了,今天不买。老张举着刀的手僵在半空,一脸错愕:啊不…不买了浩浩明天生日,你上周还特意叮嘱我留最好的……计划有变。我打断他,目光掠过那鲜红的肉,落在旁边蔫头耷脑、打折处理的几颗大白菜上,称两颗白菜吧,便宜。老张张着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最终还是默默给我装起了白菜。提着那轻飘飘、几乎没什么分量的塑料袋,我推开家门。陈然正瘫在沙发里刷手机,听见动静,头也没抬,习惯性地问:肉买回来了放冰箱吧,明天……他话没说完,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我手里那两颗灰绿的白菜上。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肉呢明天浩浩生日,他念叨好几天红烧肉了。心脏深处,那被活活拖死的怨毒和冰冷,像毒蛇一样盘踞着,此刻却只化作嘴角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买肉我看着他,眼神无辜又认真,你不是总嫌我花钱大手大脚吗说给我一千我能花一千,一点不知道省还总拿隔壁王婶说事,人家一个月五百生活费都够,我拿着几千还喊不够我把白菜轻轻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现在我学着省了,怎么,又不对了陈然的脸瞬间涨红,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嘴唇翕动,想反驳,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那些话,确实是他说的。婆婆每次尖酸刻薄地数落我乱花钱时,他不是沉默,就是跟着附和两句。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他老婆林安,就是个不会持家的败家娘们。可当我真的一毛不拔,连儿子生日都只提回两颗白菜时,那股憋闷和不得劲,又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可…可那是儿子生日啊!他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个理由,声音拔高,带着点气急败坏,总不能真就吃白菜吧我抬眼,目光直直刺向他,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委屈:上次浩浩生日,我做了几个菜妈足足念叨了我一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今早出门前还特意‘叮嘱’我,别买肉,省着点。你当时不也在旁边你吭声了吗陈然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在这时,钥匙哗啦响,门开了。婆婆张桂兰提着一个鼓囊囊、散发着淡淡腐烂气味的塑料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她甚至没看清我脚边是什么,那刻薄尖锐的嗓音就条件反射般飙了出来:哎哟!又乱花钱!买什么买!看看我!菜市场捡的,多好!新鲜水灵!我说的话你从来当耳旁风!非要买肉!生日不吃肉能死啊我们那会儿,过年都闻不着肉腥!有口吃的就谢天谢地了!哪像你,败家……她机关枪似的扫射着,直到目光终于落在那两颗孤零零的白菜上,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看白菜,又看看我,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闪过清晰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没买肉她嗓子有点发干。我脸上的委屈更浓了,声音也软了几分:妈,您早上出门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买肉,省着点花吗我听着呢,觉得您说得太对了!所以就没买肉,只买了这两颗最便宜的白菜。我指了指地上的袋子,可惜了,这白菜还得花钱,不能像您捡的那么省。婆婆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我那不是怕你乱花吗可…可明天是浩浩生日啊!一年就一回!孩子盼着呢!他还说要带同学回来吃饭的!陈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帮腔:对对对!儿子特意说了要带朋友回来!怎么也得做几个像样的菜吧六个!至少六个!两双眼睛,带着殷切的期盼,死死盯住我。他们笃定,为了儿子,为了面子,我下一秒就会妥协,就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默默咽下委屈,转身去买肉。我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转头对着婆婆,笑容无比真诚:是哦!带朋友来,那菜量可不能少!妈,明天您可得多辛苦辛苦,起个大早,多跑几个菜市场,多捡点好菜叶子回来!不然真不够吃!要不要我给您手机定个闹钟四点半五点婆婆的脸,彻底僵成了刷了劣质白灰的墙。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陈然的脸色,比锅底还黑。我没再理会这对母子精彩的变脸,拎起那两颗白菜,径直走进了厨房。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晚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陈然和婆婆显然还没死心,或者说,他们还在赌我那点可怜的母爱。浩浩啊,陈然扒拉着碗里寡淡的炒白菜,故作轻松地问,明天生日,想吃什么好吃的跟爸爸说!正蔫头耷脑戳着饭粒的浩浩,眼睛瞬间亮了,抬起头大声喊:红烧肉!我要吃妈妈做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那种!陈然立刻把目光转向我,带着催促。见我低头专注地嚼着一根老菜梗,他只能狠狠瞪了婆婆一眼。婆婆接收到信号,马上堆起笑,对着孙子:哎哟,红烧肉好啊!香!奶奶今儿早上在菜市场,可看见那杀猪的摊子了!那猪,膘肥体壮,刚宰的!新鲜得冒热气!要是炖成红烧肉,油汪汪,烂乎乎的,咱浩浩肯定能吃两大碗!是不是陈然赶紧接上话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嗯,最近肉价好像还行两斤好点的五花,也就几十块钱的事儿。孩子生日嘛,总得沾点荤腥,图个喜庆。我记得前年浩浩生日,那桌上,又是清蒸鱼,又是红烧肉,还有糖醋排骨……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可惜,没人愿意当那个开口说去买肉的人。他们只想让我主动跳出来,接下这乱花钱的锅,回头他们好继续在街坊邻居面前,扮演那个被败家媳妇拖累的可怜人。我咽下最后一口没滋没味的饭,抬起头,脸上是恍然大悟后的懊悔和坚定。嗯!妈,老公,你们说得太对了!我用力点头,前年那桌菜,妈您可是念叨了我整整一年!说我不会过日子,瞎显摆!这次我一定要吸取教训!深刻反省!绝不多花一分冤枉钱!就按妈说的,省!必须省!啪嗒!陈然手里的筷子掉在了碗里,夹着的那片白菜叶弹跳了一下。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冷得像结了冰。陈然的脸黑如锅底。婆婆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脸憋得紫红,喉咙里呃呃作响,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我那不是……我站起身,笑容懂事得刺眼:我吃好了。妈,明天捡菜,您可千万记得早点去,多捡点好的啊!留下身后两张精彩纷呈、写满憋屈和难以置信的脸,我转身回了卧室。关门声不轻不重,却像砸在他们心坎上。我知道,他们还没死心。赌徒心理,不到最后一刻,总觉得自己能翻盘。他们赌我终究舍不得儿子受委屈,赌我到了明天,一定会偷偷把肉买回来。毕竟,上一世的我,就是那么贱。***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客厅里就传来婆婆刻意放大的动静。拖鞋啪嗒啪嗒在地板上拖来拖去,伴随着她拔高的、生怕我听不见的自言自语:哎哟喂,这都几点了菜市场那杀猪的摊子,去晚了可连根毛都抢不着!那新鲜的好肉,都是赶早的!去晚了,就剩些没人要的边角料喽!陈然被吵醒,烦躁地翻了个身,推了推我:听见没妈都急了!中午浩浩带同学回来,你看着办!别真弄得太难看!我含糊地嗯了一声,拉高被子蒙住头。陈然带着一肚子闷气去上班了。我慢悠悠起床,慢悠悠洗漱,慢悠悠啃了个干巴巴的馒头当早餐。时间在我刻意的拖延下,流淌得格外缓慢。等我终于下班推开家门时,婆婆像尊门神似的杵在客厅中央。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第一时间扫向我空空如也的双手。那眼神里的期待,瞬间碎裂,变成了赤裸裸的惊慌。你…你下班路上,没…没顺道去肉摊看看她声音发紧,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我一脸茫然:去肉摊干什么婆婆抓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浩浩…浩浩一会儿就带朋友回来了啊!这…这……哦,知道。我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这就去做饭。您早上捡的菜呢放厨房了没等她回答,我径直走进厨房。婆婆早上辛苦捡回来的战利品,摊在洗菜池边。大多是些发黄、发蔫、甚至带着虫眼和腐烂斑点的菜帮子、烂菜叶,散发着一股子沤坏了的酸腐气。我面无表情地挑拣着,勉强扒拉出一点还能入口的,加上昨天剩下的半颗蔫白菜,还有角落里两个发芽发青的土豆。油瓶见底了,我象征性地滴了几滴。盐罐也快空了,我吝啬地撒了一小撮。最终,三盘菜摆上了那张油腻腻的餐桌:一盘炒得发黑、蔫了吧唧的青菜,一盘粗细不均、半生不熟的土豆丝,一盘水煮似的、寡淡无味的白菜。唯一的荤腥,大概是菜叶上偶尔可见的、没洗干净的黑色小虫尸体。婆婆跟在我身后,看着那三盘杰作,脸都绿了,跟那盘炒青菜一个色号。就…就做这么点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这…这够谁吃啊我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无比体贴的笑容:没事,妈。菜不够,水来凑。多喝点水,总能灌个水饱的。话音刚落,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响起。妈!我回来啦!红烧肉好了没香不香蛋糕呢我要巧克力的!浩浩兴奋的童音伴随着开门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他两个穿着干净体面的小伙伴。浩浩像颗小炮弹,第一个冲到餐桌旁,小脑袋急切地左顾右盼。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的水,瞬间凝固、碎裂。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三盘散发着寒酸和敷衍气息的菜,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他身后,穿蓝色小外套的男孩探头看了一眼,小声嘀咕:浩浩…怎么…全是菜叶子啊肉呢另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孩更直接,皱着鼻子,一脸嫌弃:我妈说生日要吃大餐,吃蛋糕!你家…就吃这个啊他指了指那盘黑乎乎的青菜,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浩浩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朵根。巨大的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不…不是的!他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辩解,肯定还有!我妈上次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鱼!肉!排骨!你们等等!肯定在厨房!妈!妈!菜呢肉呢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慌乱地看向我,又看向刚进门的陈然。陈然也看到了桌上的盛宴,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比锅底还黑。林安!他声音压抑着怒火,怎么回事就这三盘这…这像什么样子!我走过去,平静地指着那三盘菜:对啊,就三盘。家里就这点菜,只够做三盘的。我的目光转向儿子,那张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委屈和即将崩溃的羞愤。上一世,我生怕他受一点委屈,吃的用的,都给他最好的。听说他生日要带朋友来,我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张罗,鸡鸭鱼肉摆满桌。结果呢事后婆婆抱怨时,他是怎么说的——妈你就是活该!我又不是非要吃好的!以后吃白菜就行,省得奶奶生气!后来,他也是第一个放弃我,亲手拔掉我氧气管,把我从医院拖回家等死的人。看着他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心底一片冰封的荒漠。我甚至蹲下身,平视着他,用最温柔、最懂事的语气说:浩浩,奶奶说了,要节省,不能奢侈享受。要是看你吃肉,奶奶又要生气了,又要念叨一年。你不也说过,让妈妈听奶奶的话吗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一种残忍的安抚,来,我们吃饭吧。尝尝奶奶辛苦捡回来的菜。我叫着几人落座。陈然强压着火气,试图挽回一点颜面,干巴巴地招呼:对…对,先吃饭,素…素菜也挺好,健康……浩浩的眼神绝望地扫过那三盘令人毫无食欲的菜,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溃。哇——!他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小身子因为极度的羞愤和委屈剧烈地颤抖着。蓝外套男孩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浩…浩浩,要不…我们先回去了棒球帽男孩立刻点头附和,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嫌弃:就是!我家每顿都有肉!你早说就吃这个,我才不来呢!真丢人!走了走了!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像两把钝刀子,狠狠割在浩浩幼小的自尊心上。他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陈然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只能硬着头皮,尴尬无比地把两个小客人送出门。回来时,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婆婆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哭得打嗝的孙子团团转,想去拉他的手:浩浩乖,不哭啊,不哭……都怪你!都怪你!浩浩猛地甩开她的手,小拳头胡乱地挥舞着,哭喊着,都是你!天天不让妈妈买这买那!现在我生日连块肉都没有!同学都笑话我!我讨厌你!最讨厌奶奶了!data-fanqie-type=pay_tag>婆婆被孙子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指责弄得手足无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陈然看着这场面,积压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转向我,声音像炸雷:林安!你他妈就非要这样吗!非要把孩子生日搞成这样!非要把家搞成这样!婆婆也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把矛头对准我,尖声附和:就是!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舍得让孩子受这种委屈!你还是不是当妈的!我脸上的无辜和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尖锐讽刺的愤怒。我狠心我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我买点东西,你们说我败家,逼着我省!我按你们的要求,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省到连儿子生日都只吃白菜了,你们又不乐意了合着好话歹话都让你们说尽了我到底该怎么做啊你们告诉我!我盯着陈然,又扫过婆婆:省钱的是你们!嫌我花钱的也是你们!现在跳出来指责我的还是你们!这日子,到底谁在过这钱,到底谁在花这委屈,到底谁在受!婆婆被我连珠炮似的质问噎得直翻白眼,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陈然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憋屈,还有一丝被戳破伪装的狼狈。最终,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抹了把脸,声音沙哑疲惫:行了!别吵了!吃饭!节省点也好!不吃肉…死不了人!他几乎是粗暴地,把还在嚎啕大哭的儿子按在了椅子上,强行塞给他一双筷子。浩浩被迫拿起筷子,看着那盘黑乎乎的、散发着怪味的青菜,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他抽噎着,用筷子尖戳了戳,最终,在父亲严厉的目光逼视下,闭着眼,把那团难以名状的东西塞进了嘴里,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干呕和哭泣。***那场噩梦般的生日宴,像一颗恶臭的种子,在浩浩的小学生涯里迅速生根发芽,结出了名为孤立和嘲笑的毒果。白菜娃!白菜娃!生日只吃烂菜花!陈浩家穷得叮当响,肉都吃不起,真可怜!离他远点,穷气会传染的!课间,走廊上,甚至放学路上,这样的起哄和窃窃私语如影随形。浩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沉默、阴郁,看向婆婆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恨。家里的餐桌,也彻底沦为了绿色地狱。吃什么,完全取决于婆婆每天能从菜市场垃圾堆和烂菜筐里淘换回什么宝贝。发霉的土豆,烂心的萝卜,被踩踏得稀烂的菜叶,带着浓重农药味的蔫黄瓜……成了主食。以前,我心疼儿子长身体,水果、牛奶、小零食,变着花样往家买,挑最好的。现在全没了。连白米饭,都因为婆婆捡到了几袋快过期的打折陈米,而透着一股子霉味。仅仅过了半个月,第一个扛不住的,是陈然。晚饭时,他看着碗里那几根煮得发黄、嚼起来像草绳的豆角,又看看对面儿子蜡黄的小脸和明显瘦下去的下巴,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体谅:老婆,浩浩才上小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这么吃…怕是不行吧营养跟不上啊。我慢条斯理地嚼着一根老得塞牙的芹菜梗,抬眼看他,眼神里是纯粹的困惑:妈每天捡回来的菜就这些,要省钱,只能吃素啊。你一个月给我六千,房贷扣掉四千,剩下两千,水费、电费、燃气费、电话费、网费、物业费…七七八八一减,能剩下一千块顶天了。这一千,还得预备着家里有个头疼脑热,或者浩浩学校要交个什么钱。哪还有闲钱买肉陈然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跟他算得这么清楚。他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敲着:那…那买点肉也花不了多少吧偶尔改善一下……他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而且,你手里不是也有工资吗你的工资呢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摊开手:我工资陈然,你失忆了我上个月那点工资,刚给妈买了她点名要的进口降压药,带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还给孩子交了下半年的英语补习班费!一分没剩!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刺向他:再说了,我们总要攒点钱吧以后儿子大了,买房买车娶媳妇,哪一样不要钱不省,行吗你告诉我,钱从哪来陈然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难看至极。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带着点施舍的口吻:那…那这样,以后我每个月再多给你五百块!你看着买点,别…别天天都是这些玩意儿了!他嫌恶地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豆角。五百块四个人,平均一天不到十七块钱。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点体贴:算了,不用给我。我最近公司项目紧,天天加班,累得很,没精力跑菜市场。这钱,你自己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吧。家里伙食,你看着安排。陈然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莫名的自信,点了点头:行吧。他大概觉得,吃饭能花几个钱五百块,绰绰有余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第一天,他下班回来,手里提着一小条五花肉,几个蔫苹果,还有一小把还算水灵的青菜。结账时,收银机显示:一百二十八块五毛。他肉疼地皱了皱眉。第二天,儿子吵着要吃香蕉,他买了三根打折的,花了近二十。晚饭时,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忍了。第三天,他实在受不了家里的猪食,带着儿子在外面小馆子吃了顿两菜一汤的大餐,花了一百二。第四天……五百块,连一周都没撑过去。月底,陈然对着手机银行APP里那触目惊心的消费记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手指颤抖着划拉着屏幕,嘴里喃喃自语,充满了难以置信:三千七百六十二!怎么可能!我就…就买了点肉,买了点水果,带儿子在外面吃了几顿…就…就花了这么多!我坐在旁边的旧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过期杂志,头也没抬,慢悠悠地开口,学着他上一世指责我时那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啧啧啧,陈然,你可真能造啊。太败家了吧一个月光吃吃喝喝就干掉三千多你告诉我,钱都花哪去了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偷偷藏钱养别人了吧一句句,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的地方。陈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怒和憋屈:林安!你胡说什么!婆婆也在一旁,看着那刺眼的数字,心疼得直抽抽,忍不住埋怨地看了儿子一眼:就是,然啊,你也太…太不会过了!这钱花得跟流水似的!我适时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手指点了点,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决:看清楚,这个月你已经严重超支了。下个月,生活费,就按五百块来。多一分,都没有。说完,我转身回了卧室,留下客厅里,陈然对着手机屏幕一脸呆滞和肉痛,婆婆则唉声叹气,心疼得直拍大腿。后来,还是婆婆偷偷从她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旧手绢包里,抠抠搜搜地补贴了陈然几百块,才勉强维持住那可怜巴巴的五百块高标准伙食,餐桌上偶尔能见到一点零星肉末。***日子在清汤寡水和婆婆日益频繁的唉声叹气中,像生了锈的齿轮,艰难地向前挪动。我给婆婆买的进口降压药,很快就见了底。以前,她总是一边享受着药效带来的舒适,一边嫌弃我:买这么贵的药干什么药没了就没了!是药三分毒!多活动活动,强身健体,比啥药都强!现在,药瓶彻底空了。她开始坐立不安。先是拿着那个空药瓶,在狭小的客厅里,来来回回,像拉磨的驴一样,走了不下十几趟。每走一趟,就伴随着一声拖长了调子、生怕我听不见的唉——。见我始终稳坐钓鱼台,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终于忍不住了。她蹭到我旁边的旧沙发坐下,把那个空药瓶啪地一声,重重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捂着额头,声音虚弱又夸张:哎哟…林安啊,我这几天…头怎么老是晕乎乎的…眼前发黑…这心里头也慌得厉害…你说…是不是…我这才从手里的杂志上抬起眼,一脸关切:头晕妈,是不是晚上没睡好着了凉还是…晚饭那咸菜齁着了我放下杂志,语气真诚地建议:您前阵子不还总教导我吗说每天早上起来,绕着咱这破小区走两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比吃啥仙丹妙药都管用!要不…明天开始,我让陈然早点起,陪您多走两圈走它个四五圈,保管您神清气爽,百病全消!婆婆被我这一番孝顺又贴心的建议堵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拿着那个空药瓶,手指捏得死紧,指关节都泛了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一个字也没憋出来,悻悻地起身,脚步沉重地挪回了她那间散发着樟脑丸和老人味的小卧室。空药瓶被遗弃在茶几上,像个无声的控诉。两个月后,在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停药已久的婆婆,在厨房里择着她刚捡回来的、半烂不烂的菠菜时,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像截被砍断的木桩,咚地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角歪斜,流出浑浊的白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陈然接到我平静的通知电话,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和闻讯而来的邻居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了救护车。当我赶到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急诊室时,婆婆已经醒了,正半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中气十足地对着陈然嚷嚷:我不住院!死也不住!在这鬼地方待一天,得花多少钱好几千啊!纯属糟蹋钱!赶紧的,给我办出院!回家!我躺躺就好了!她一边嚷嚷,眼角的余光却像钩子一样,精准地瞟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期待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焦急地冲上去,按住她,说妈,钱不重要,身体要紧!咱听医生的,该住院住院,该检查检查!我脚步平稳地走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顺从。妈,您说得太对了!我声音清脆,在嘈杂的急诊室里格外清晰,这大医院,就是坑人!动不动就让人住院,开一堆没用的检查!花钱如流水!要不…咱今天就出院我带您去街口老刘头那个小诊所看看他那药便宜,打一针才几十块,效果听说也不错。我这话一出口,婆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期待的眼神,像被戳破的肥皂泡,碎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慌。你…你说去…去诊所她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尖锐的破音,刚…刚才那医生可说了!说我这是…是脑供血不足!很危险!需要住院观察!需要系统治疗!你…你让我去小诊所!我眨眨眼,一脸纯真的困惑:妈,您…是想住院吗我怎么可能想住院!婆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拔高,尖利得刺耳,我疯了吗我我怎么会舍得花这冤枉钱!大医院的医生都是骗子!就想坑我的棺材本!我哪有病我好得很!就是…就是有点累着了!她一边激动地否认,身体却下意识地往我这边倾,眼神里的求救信号几乎要溢出来。对啊!我用力点头,深表赞同,那…咱现在就去办出院我扶您起来说着,我就作势要去掀她的被子。妈!陈然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我,眉头拧成了死结,语气带着焦躁和无奈,您别逞强了行不行刚才医生的话您也听见了!很危险!万一有事呢咱还是听医生的,住几天院,好好检查一下,观察观察吧啊你闭嘴!婆婆猛地打断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嗓门更大,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什么危险不危险!医生不把病说重点,怎么让你心甘情愿掏钱住一次院得花多少钱好几万啊!那是我留着给浩浩以后娶媳妇的钱!能这么糟蹋吗!她吼完陈然,立刻又转向我,眼神热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引导:是吧儿媳妇咱不能花这冤枉钱,对吧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妈您说得都对的乖巧模样。妈说得对。我声音平静,带着一种残忍的笃定,何必浪费钱。小诊所不也能治病吗实在不行…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蜡黄浮肿的脸,妈您以后天天锻炼,绕着小区多跑几圈,总会好的。省钱又强身,多好。婆婆彻底傻眼了。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把她的省钱经贯彻得如此彻底,如此冷酷。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病床上,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灰败的死寂和巨大的恐慌。就…就是!小诊所…小诊所好!又便宜又实在!她喃喃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咱…咱这就走…回家…她嘴上说着走,身体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挪不动半分,反而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我没有给她任何反悔的余地。好嘞,妈,咱回家。我动作利落地扶起她,几乎是用半拖半拽的力道,将她从病床上架了起来,对着还在发愣的陈然招呼,愣着干什么去办手续啊!妈急着回家呢!陈然看看面如死灰、浑身发软的亲妈,又看看我冰冷决绝的脸,最终,颓然地、认命般地,走向了缴费窗口。我们最终把婆婆带到了那个只有一间门脸、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消毒水和过期药味的小诊所。穿着白大褂、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的刘大夫随便问了问情况,连血压都没好好量,就大笔一挥,开了几瓶最便宜的、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止疼片和一瓶维生素。先吃着,观察观察。刘大夫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回到家,婆婆每次吃那几片廉价的药丸,都会在我面前,发出悠长而痛苦的叹息。那叹息里,充满了对过去那些进口药的怀念,以及对我这个狠心儿媳的控诉。上一世,我给她买的是最好的进口药,她嫌贵,说国产的一样吃。这一世,只有止疼片和维生素。效果几乎没有。她的头晕、心慌、手脚发麻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像野草一样疯长。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眼神一天比一天浑浊,走路开始打晃,说话也常常前言不搭后语。我贴心地在外面对那些三姑六婆们,大肆宣扬婆婆勤俭持家、深明大义、坚决不住院、小病小痛全靠意志力克服的光辉事迹。哎呀,我家婆婆,那真是没得说!觉悟高!为了给孙子攒钱,死活不住院!药都只吃最便宜的!天天还坚持锻炼呢!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真是自愧不如啊!是啊是啊,桂兰姐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太会过了!这得给家里省多少钱啊!众人的交口称赞,像一剂剂虚幻的强心针,让婆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得到了病态的满足。她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勤俭持家的楷模,对省钱这件事,看得比命还重。哪怕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也绝口不提再去医院,只是更加变本加厉地克扣家里的伙食,连剩菜剩饭都舍不得倒掉,非要热了又热,吃到发馊。***盛夏的酷暑,像一只巨大的、湿热的蒸笼,死死扣在这座城市上空。家里的那台服役超过十五年的老式窗机空调,在发出最后一阵苟延残喘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吭哧声后,彻底罢工了。一股焦糊味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陈然满头大汗地捣鼓了半天,最终绝望地宣布:完了,彻底报废了,修都没法修。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看向我,带着商量的口吻:这天气,没空调真要命。要不…换台新的现在国产的,一两千的也有……他话还没说完,一直瘫在旧藤椅上、摇着蒲扇、热得直喘粗气的婆婆,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弹了起来,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换什么换!不准换!她挥舞着蒲扇,激动得唾沫横飞:不就是热一点吗能热死人啊我们年轻那会儿,连电风扇都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开窗!把窗户都打开!心静自然凉!乱花钱!败家!她一边吼,一边用那双浑浊却精明的老眼,死死地剜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暗示——她在等我像以前一样,顶着她的骂名,主动去把空调买回来。我假装没看见,拿起一本破旧的杂志,慢悠悠地扇着风,目光落在窗外被热浪扭曲的空气上。婆婆见我没反应,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刻意的指向性:哎!这鬼天气,是挺熬人啊!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蒸熟了!浩浩那孩子,从小就怕热,这身上都起痱子了!可怜见的……我继续装聋作哑,仿佛杂志上的字是绝世秘籍。这样的日子,在近四十度的高温蒸烤下,熬了整整一周。陈然终于崩溃了。那天他下班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工装、背着工具包的安装师傅。他偷偷联系了人,还咬牙买了一台三千多的新空调。装!马上装!他抹着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师傅手脚麻利,很快,崭新的空调内机挂在了墙上。按下遥控器的瞬间,清凉的、带着微微噪音的风,像救命的甘泉,瞬间驱散了屋内的燥热和霉味。陈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近乎虚脱的放松表情。就在这时,门开了。婆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她最要好的两个老姐妹——张婶和王奶奶。一股热浪随着她们涌进刚凉快下来的屋子。婆婆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久违的、舒适的凉意,愣了一下。随即,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了墙上那台崭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空调内机。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张婶也看到了,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哎哟!桂兰!你家换新空调啦这牌子,不便宜吧啧啧,得两三千吧婆婆一听钱字,那刻在骨子里的勤俭本能和表演欲瞬间被激活了。她立刻拉下脸,一把抓住张婶的胳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委屈和控诉:哎呀!老姐姐!快别提了!这还不是我家那个败家媳妇干的好事!她用力拍着大腿,唾沫星子乱飞:一点不知道节约!非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你说说,我们年轻时候哪有什么空调不照样熬过来了扇子摇摇不也挺好可有些人啊,手里有点钱就烧得慌!几千块钱的东西,眼都不眨就买了!一点都不心疼!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我儿子那点血汗钱,迟早被她败光!张婶立刻心领神会,跟着帮腔,一脸鄙夷地看向我:哎哟!可不是嘛!桂兰你天天省吃俭用,起早贪黑去菜市场捡菜叶子回来做饭,她倒好!花钱这么大手大脚!换我我也得气死!太不懂事了!就是就是!王奶奶也连连点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嫌弃,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苦都吃不得!哪像我们那时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婆婆,同仇敌忾,火力全开地声讨我这个败家媳妇。婆婆站在中间,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和道德制高点的快感。她刚才在楼下看到安装师傅离开,下意识就以为是我忍不住买的。所以,她特意把这两个最爱嚼舌根的老姐妹带回来,就是要当众给我难堪,坐实我败家的罪名,顺便再次彰显她这个勤俭持家好婆婆的付出和委屈。就在这时,陈然擦着汗,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客厅里这阵仗,尤其是看到他妈也在,他脸上的放松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婆婆还没发现儿子的异样,反而更得意了,拉着张婶的胳膊,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你们看看!我儿子就是心太软!太惯着老婆了!由着她这么乱花钱!几千块的空调啊,说买就买!连跟我商量都不商量一下!这日子……陈然站在原地,额头上刚擦掉的汗又冒了出来,手心一片湿滑。他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和巨大的不安。我突然动了。不是辩解,不是沉默。我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委屈至极的啜泣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几步冲到陈然面前,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地响彻整个客厅:陈然!你怎么能这样啊!你怎么能这么败家啊!轰——!客厅里瞬间死寂。婆婆脸上的得意和控诉,像劣质的墙皮,哗啦啦地碎裂、剥落。她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认识我,又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干涩。我放下捂着脸的手,任由眼泪滑落,手指颤抖地指向墙上那台崭新的空调,声音带着控诉的尖锐:妈!空调…空调是陈然他!是他背着我,背着您,偷偷买的!花了好几千啊!什么!婆婆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失声尖叫起来。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儿子,声音都变了调:儿子!她…她说的是真的!陈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在母亲和邻居们震惊、鄙夷、探究的目光聚焦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妈…这…这天太热了…没空调…真…真受不了……受不了!怎么受不了了!我的哭声陡然拔高,盖过了他的辩解,充满了痛心疾首和难以置信,之前我说空调坏了要修,您死活不让!说浪费钱!说开窗就行!陈然你也跟着说,省钱要紧!现在呢您儿子说买就买!几千块啊!眼都不眨!连跟我商量一声都没有!更别说跟您商量了!我转向婆婆,眼泪流得更凶,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和不解:妈!您评评理!之前我买块肉您都嫌我败家!买点水果您都说我奢侈!现在您儿子,几千块的空调说买就买,您怎么就不说他败家了怎么就不拦着了难道只有我花钱是败家,他花钱就是天经地义!这家里,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我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哭诉和质问,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开。张婶和王奶奶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鄙夷(对我),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对陈然母子),随即又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看戏和幸灾乐祸。哎哟喂…搞了半天…是陈然买的啊啧啧啧…桂兰姐,你这…你这刚才还骂媳妇呢…就是啊,自己儿子大手大脚,倒怪起媳妇来了…双标得也太明显了吧……窃窃私语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婆婆和陈然的脸上、身上。陈然站在人群中央,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像个调色盘。他想解释,想辩解,可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头的冷汗。婆婆更是如遭雷击,感受着老姐妹们那毫不掩饰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她那张老脸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她之前苦心经营多年的勤俭持家好婆婆人设,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了渣滓。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打脸的愤怒,让她彻底崩溃了。退掉!给我退掉!她猛地扑向陈然,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唾沫星子喷了陈然一脸,现在就打电话!让人来拆走!这败家的玩意儿!几千块啊!我的棺材本啊!退掉!马上退掉!在婆婆歇斯底里的哭嚎和邻居们看猴戏般的目光中,陈然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最终,屈辱地、颤抖着,拨通了安装师傅的电话。那台带来短暂清凉的新空调,只享受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粗暴地拆下、抬走。屋子里,只剩下更浓重的闷热、汗臭,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没了空调,陈然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他本就怕热,加上工作压力大,夜里根本睡不着。连续几个晚上,他像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汗水浸透了床单。实在熬不住,就一遍遍跑去狭小闷热的卫生间,用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刺激下,他那副被清汤寡水掏空的身体,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警报。第二天一早,他就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头痛欲裂,连床都下不来。***酷暑的余威尚未散尽,一个异常闷热的周末夜晚,家里那本就老化的电路,终于不堪重负。啪!一声短促的爆响,伴随着刺眼的电火花闪烁,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操!跳闸了陈然烦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摸索着手机,打开手电筒,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的电闸箱前。他扳动了几下总闸开关,毫无反应。又检查了分路开关,依旧一片死寂。妈的,不是跳闸,是线路烧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得找电工来看看。找什么电工!婆婆那尖利、刻薄、带着浓浓省钱魔咒的声音,立刻从黑暗的角落里飙了出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切割着人的神经,不就是线路的事吗自己弄弄就行了!请电工上门,起步就得五十块!纯属糟蹋钱!浪费!这场景,这话语,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上一世,家里电路出问题,我要找电工,她也是这么拦着,骂我败家。最后是我担心出事,硬拉着陈然去请了人。这一世,我坐在黑暗中的旧沙发上,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支持:妈说得对。自己修修呗,还省钱。何必花那冤枉钱请人。陈然在手机惨白的光线下,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不想反驳他妈,更不想当众承认自己败家。在婆婆喋喋不休的省钱经催促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从杂物间翻出不知道猴年马月剩下的、绝缘胶皮都开裂了的旧电线和一把锈迹斑斑的老虎钳。你…你小心点啊!婆婆还在旁边指挥,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就…就那根线,接上就行!简单得很!我冷眼旁观,没说话。陈然被催得心烦意乱,又热又躁,加上连日休息不好,头昏脑涨。他举着手机,凑近那裸露着铜线、滋滋冒着细微火花的断口处,另一只手拿着老虎钳,试图去夹那根烧得发黑的火线……滋啦——!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煎肉般的爆响!陈然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弹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墙壁上,又软软地滑倒在地。他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四肢扭曲成怪异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儿子!婆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想要拉起他。她的手,刚碰到陈然还在剧烈抽搐、带着强大电流的手臂——啊——!!!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惨叫声响起!婆婆枯瘦的身体像被高压电瞬间贯穿,猛地一僵,随即也疯狂地抖动起来,头发根根竖起,眼珠暴突,口吐白沫,和老伴一样,在地上剧烈地弹跳、抽搐!爸!奶奶!被这恐怖一幕吓傻了的浩浩,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别动!我厉声喝止,声音在黑暗和惨叫声中显得异常冰冷。我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喂,120吗XX小区X栋X单元XXX室,两人触电,情况危急,请尽快。手机屏幕幽冷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当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时,婆婆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抽搐,变得僵硬冰冷。陈然和浩浩(他在试图去拉婆婆时也被轻微电到)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被迅速抬上了车。我作为唯一的家属,跟着去了医院。急救室的灯亮着,惨白的光映着走廊冰冷的墙壁。陈然被推出来时,浑身缠满了绷带,露出的皮肤焦黑一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还没脱离危险,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浩浩只是轻微电击和惊吓,躺在普通病房的床上,小脸煞白,眼神空洞。我穿着无菌服,站在陈然的病床边。他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发出单调的嗡鸣。他似乎感应到我的存在,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点眼皮。那眼神浑浊、痛苦,充满了巨大的不解和怨毒。氧气面罩下,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发出微弱、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林…林安…你…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带着垂死野兽般的恨意和质问。旁边病床上,一直沉默的浩浩,也突然转过头,那双酷似陈然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孩童不该有的、浓烈的怨恨和控诉,他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应该给我买好吃的!应该保护我不被欺负的!你怎么能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小脸憋得通红。我静静地听着,看着这对同样被电流灼伤、同样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父子。原来,他们也回来了。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来了。所以,他们才如此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的付出,又如此理直气壮地指责我的改变。变了我缓缓俯下身,靠近陈然那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缠满绷带的脸。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冰冷地钻进他唯一能听见的耳朵里:上辈子,在我躺在病床上,像条狗一样等死的时候,你们父子俩,亲口对我说过什么我顿了顿,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们上一世那冰冷恶毒的判决:‘要是平常节省一点,现在不就有钱治病了’陈然那唯一能动的眼珠,猛地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巨大的恐惧。所以,这一世,我听话了。我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你们,也别治了。要省,就省到底。老婆…不…不能…陈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氧气面罩上瞬间蒙上一层白雾,他拼尽全力想抬起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却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浩浩…他是你儿子…儿子我的目光转向旁边病床上,那个用怨毒眼神死死瞪着我的男孩。我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上他冰凉、带着擦伤的小脸。浩浩以为我心软了,眼神里的怨毒瞬间被一丝希冀取代,他艰难地张开嘴,带着哭腔哀求:妈…我错了…我那时候小…不懂事…你救救我…救救爸爸…我是你儿子啊…我的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眼角的泪痕。然后,缓缓收回。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嗯。我看着他骤然绝望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如果你没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来,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但是,浩浩,你回来了啊。我微微歪头,眼神里是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你要是真‘懂事’,就该乖乖去死,别浪费钱。要是还像上辈子一样‘不懂事’……我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致命的寒意:那…就更该死了。在陈然绝望的嗬嗬声和浩浩骤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哭嚎诅咒声中,我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按响了呼叫铃。护士,办理出院。我们…回家。***我把他们带回了那个依旧闷热、散发着焦糊味和死亡气息的家。没有药。没有治疗。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缓慢的、清晰的死亡过程。就像上一世,他们对我的那样。陈然在持续的高烧、感染和剧烈的疼痛中,煎熬了三天。他身上的伤口溃烂流脓,恶臭弥漫了整个屋子。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就用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和恐惧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诅咒和哀求。最终,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拉风箱般的、长长的抽气声,身体猛地绷直,又骤然松弛下去。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最后的光,熄灭了。浩浩比他多撑了两天。这个带着前世记忆回来的孩子,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眼神从最初的怨恨,到哀求,再到最后的麻木和空洞。他不再看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发烧而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他死的时候,很安静。像一片枯萎的叶子,悄无声息地飘落。我平静地处理了他们的后事。最简单的火化,最便宜的骨灰盒。然后,我拿着死亡证明、结婚证、户口本,走进了银行。当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将查询结果打印出来,推到我面前时,我看着那串长长的、令人眩晕的数字,无声地笑了。陈然的工资卡,余额:1,028,576。32元。婆婆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存折,余额:376,842。15元。加起来,整整一百四十多万。原来家里不是没有钱。只是我手里没钱。原来所谓的节省,所谓的败家,不过是一场针对我一个人的、彻头彻尾的PUA。婆婆喊着省钱,手里攥着几十万。丈夫指责我乱花钱,自己偷偷存了上百万。儿子嫌弃我没本事攒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最后亲手送我上路。他们用节俭的枷锁,把我困在清贫和操劳的牢笼里,榨干我的每一分价值。而他们自己,却躲在节俭的遮羞布后,心安理得地积攒着丰厚的私产。现在好了。省到最后,全家死翘翘。存款,全归我。我走出银行,盛夏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看向那轮高悬的、炽烈的太阳。阳光真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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