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确实是个怪人。”鹃姨说,“他是台大植物病虫害系毕业的学生。”
“什么?”我叫了起来,“他是个大学生吗?”
“不像吗?”鹃姨问我。
“哦——我只是没有想到。”
“三年前我登报征求一个懂得花卉的人,帮我培植花圃,他应征而来。”鹃姨说,“他对植物有兴趣,久已想有个机会做些研究工作,我留下了他,以为他不会干久的,谁知他却安分守己地做了下来,而且,还帮我做许多粗事。他从不知疲倦,好像生来是为工作而活着的。”
“他没有亲人吗?”
“没有。他是只身来台。”
“他是北方人吗?”
“山东。”
怪不得他有那么结实的身体!我思索着说:
“他为什么愿意在这荒僻的地方待这么久呢?鹃姨,我猜他一定受过什么打击,例如失恋,就逃避到乡下来,为了治愈他的创伤。或者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是——”我灵机一动说,“或者他犯了什么法,就在这儿躲起来……”
鹃姨噗哧一笑,用手摸摸我的头说:
“小堇,你小说看得太多了,幻想力太丰富。告诉你,阿德是一个天下最单纯的人,单纯得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欲望,因此他反而和人处不来,而宁可与花草为伍了。就这么简单,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这天夜里,我睡不着,倚窗而立,凝视着天光下的广场,我感到虽然下乡才一天,却好像已经好多天了。我又想起端平,他现在在做什么?手表上指着十点钟,在乡间,这时间好像已是深更半夜了,城市里现在正灯火辉煌,人们还在熙熙攘攘地追求欢乐呢!端平会不会正拥着一个女孩子,在舞厅里跳热门的扭扭舞?
我的思想正萦绕在端平和扭扭舞之中,忽然,破空传来一阵清越而悠扬的箫声,我心神一振。这袅袅绵绵的箫声那样清晰婉转,那样超俗雅致,把我满脑子的杂念胡思都涤清了。我感到心中一片空茫,除了倾听这箫声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3
不知不觉地,我下乡已经一星期了。
这天,我起了个绝早,时间才五点钟,窗外曙色朦胧。我提了一个篮子走出房间,想到花圃去采一些新鲜的花来插瓶。走进花园,园门是敞着的,我一眼就看到阿德正在工作,他采了大批的花,放在三轮板车上,看到了我,他愉快地说:
“早,小姐。”
“你在做什么?”我奇怪地问。
“运到高雄去呀!”
“卖吗?”我问。
“有固定的花房向我们订货,每天早上运去。”
“哦,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吗?”我问。
“是的。”
“运到高雄要走多久?”
“一个多小时。”
惭愧,想必每天我起床的时间,他都早在高雄交货了。原来这板车是用来运花的。他望着我的篮子说:
“要花?”
“我想随便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