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说过,你将跟我上刀山,跟我下地狱,跟我进天堂!”
“是的,我说过,”她痛苦而忍心地说,“但那时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惑,我还太年轻。”他瞪着她,脸色可怕地苍白了起来。她这几句话击倒了他,他的眼睛里冒着火,他的嘴唇发青,他的声音发抖:
“那么,你是连那段感情也否决了?”
“我抱歉,德凯。”她低下了头,畏怯地看着地面,嗫嚅地说,“你放了我吧,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
他沉默了片刻,呼吸沉重地鼓动着空气。终于,他点点头,语无伦次地说:
“好,好,可以。我懂了,我总算明白了。没什么,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了。事实上,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怪我不自量力。好,好,我们就这样分手吧!你去听你的掌声,我去听我的——风铃。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楚,笑得怆恻。“风铃!”他盯着她,“你可曾听过铃声的叮当吗?”推开她,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用力地掉转头,他走了。她含着泪,却忍心地看着他的背影,一面笑着,一面跄踉地、孤独地隐进那浓浓的夜雾里。
这就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没多久,她听说他回美国去了,从此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7)
多少年过去了?五年?不,六年了。在这六年中,世界已有了多少不同的变化。她如愿以偿地成功了,跃登为最红的女演员,拿最高的片酬,过最豪华的生活,听最多的掌声。但是,一年年地过去,她却逐渐地感到一份难言的空虚和寥落,她开始怀念起那风铃声的叮当了。多少个午夜和清晨,她在揉和着泪的梦中惊醒,渴望着听一听那风铃的叮当。从尘封的旧箱笼中,翻出了那已变色的风铃,她悬挂起来,铃声依然清脆,她却在铃声里默默地哭泣,只为了她再也拼不拢那梦的碎片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作了一支曲子《风铃》,这成为她最爱唱的一支歌,她唱着,唱着,唱着,往往唱得遗忘了自己——她看到一个懵懂的女孩,怎样在迷乱地摸索着她的未来。成长,你要对它付出何等巨大的代价!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那是真的么?再听到那人的声音,再听到他低声的呼唤。那是真的么?可能么?故事会有一个欢乐的结局,她不敢想。可能么?可能么?今夕何夕?
她用手托着下巴,忘了卸装,也忘了换衣服,只是对着镜子痴痴地出着神。
门上一阵轻扣,有人推门走进来:
“沈小姐,外面有人找!”
她惊跳起来,来不及换衣服了。抓起梳妆台上的小手提袋和化妆箱,她走出了化妆室,神志仍然恍惚。
“嗨!盈盈!”
一声呼唤,多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不太信任地看着眼前那个男人,整齐、挺拔、神采奕奕!那对发亮的、笑嘻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他的变化不大,依然故我地带着那份天真和潇洒,只是眉梢眼底,他显得成熟了,稳重了。沈盈盈好一阵心神摇荡,依稀仿佛,她又回到那特产店中,和x大的校园里去了。“还记得我吗?”他问,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化妆箱。
“是的,”她微笑着,却有些儿酸涩。“那个找不着教室的新生。”
他笑了,笑容依然年轻,依然动人。她也笑了。
“那个风铃,”他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吗?”
“是的,没生病。”
“我那个,也没生病。”他说。
他们又笑了起来,旧时往日,依稀如在目前。她笑着,眼前却忽然间模糊了。
走出了电视公司,他们站在街边上。
“我们去哪儿?”他问。
“愿意到我家坐坐吗?”她说。
“不会不方便?”
“很方便,我自己有一栋公寓房子。”
他不再说话,叫了一辆计程车,他们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