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不止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它,还有它们。”
“你不愿意听,有人愿意听。”
李子衿指了指脚下的大地,指了指天,指了指江水,然后接着说道:“曾有一位先生教我,要对世间万物抱有敬畏之心,要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彼时的我,还不懂得这两句话的重量,只当先生是教我向善。然而我在鸿鹄州,看到了很多难以想象,无法理解的事。我好奇,这里的人,如果不信这些,信什么?今天在你和敖隆身上,我得到了答案。原来你们只信奉弱肉强食和强者为尊。”
“同样的道理,秦姑娘说出来,你们就愿意听,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郎说出来,你就不耐烦。不止不耐烦,还要心生怨念,好像今日我才是那个想要把你的命留下来的人一样。”
“难道身为强者,就可以肆意凌虐弱者,不把弱者的命当命了吗?这天下又不是只有鸿鹄州才有强者。而且在我看来,你们这里的修士也好,神灵也罢,都算不上真正的强者。我在别州,见到过许多强者,他们境界之高,可以搬山倒海,一剑开天,却也不像你们这般滥杀无辜,肆意掠夺?”
“远的就不多说,说了你也不认。我就只说近的,在秦姑娘那副烟雨绘卷中,那位前白龙江河神,便是一位心善的神灵,哪怕面对我和红韶,他也没有暴露出不耐烦或是不屑的神色,反而会认真听我们讲话,还会为我们分析利弊,助我们一臂之力。”
“你也是河神。怎么就差这么远?那位曹河神才比你更配担任白龙江河神。”
“难怪鸿鹄州的神灵,香火衰弱,摇摇欲坠。白龙江的水裔精怪们动辄掀船吃人,敖隆身为河神之子,视人命如此草芥,你身为白龙江河神,对此不闻不问,反而帮他收拾烂摊子,助纣为虐。依我看,你不该只从淮河被贬谪至此,你应该被贬去某条山涧,某处溪流,跟一些毫无灵气的小鱼小虾为半,这样便再也害不了人了。”
“反正你这样的神灵,我不认。”
“若神灵都如你一般,都是如此德行,又岂能奢望凡人信仰你们?”
一袭青衫,手握翠渠,抬头看了一眼。
少年目光如灼,仰望苍天。
若有神明,他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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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璇之从始至终,就站在李子衿身前,安静听着少年讲完一堆心里话。这也是她原本打算说给那些“同僚”听的。
春风拂过江面,女子笑意盎然,笑问少年道:“说完啦?”
不知为何,被女子这样的目光瞧着,他就有些脸红,李子衿轻轻点头。
而那个敖厦,不再言语,就只是低着头,把头低到一个让少年看不清他面容的位置,弓着身,作着揖。
便是没洗耳,也实打实算是恭听了。
秦璇之点头微笑,旋即转头,面无表情地对那白龙江河神说道:“你可以滚了。”
敖厦微微点头,轻声道:“谢前辈不杀之恩。”
不是客气话,而是在之前,敖厦眼中闪过一次怨恨时,不仅仅被李子衿捕捉到了,更逃不过秦璇之的眼睛。
她已然动了杀意,当时便以心声对敖厦说了句:“老东西,我看你是真嫌命长了。”
可那少年后来的一句话,让秦璇之忽然改了主意,决定放敖厦一马。
敖厦没脸久留,疾驰离开岸边,翻入白龙江水。
在他走后,李子衿才收剑入鞘,先对秦璇之道了声谢,随后走到小师妹身边,挼了挼她脑袋,关切问道:“有没有吓到?”
少女摇摇头,扑入李子衿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说道:“师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让我把扶霖法袍交给他们好了。”
红韶不愿意看见师兄跟人生死搏杀。
李子衿摇头道:“不是一件法袍的事情。”
虽然此事因那件凝聚颠渎水运的扶霖法袍而起,可后来敖隆不也说了还要将红韶也留下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