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镇的老茶馆“福来居”门口,张爷爷蹲在台阶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角的皱纹——那是被岁月刻下的沟壑,也是被时光磨平的期待。“张叔,今儿又没客人?”王素芬拎着竹篮从青石板路上过来,篮里装着刚摘的栀子花,“我昨儿在小筑听昭昭姐说,现在年轻人流行‘废墟美学’,您这老茶馆……”“废墟?”张爷爷把烟锅往鞋底磕了磕,“我这茶馆有六十年历史,墙皮脱落是旧,桌椅开裂是老,可那是青溪镇的魂!”他拍了拍斑驳的砖墙,“你瞧这砖,还是我爷爷那辈烧的;这茶桌,我爹坐了四十年——”“可年轻人不爱听这些。”林记抱着台旧相机站在门口,镜头对准茶馆门楣上褪色的“福来居”木匾,“我拍过镇里的老戏台、旧祠堂,年轻人说‘有故事,但太破了’。您这茶馆,要是能‘旧得有味道’,说不定能火。”张爷爷梗着脖子:“我不要火!我要老茶客们坐这儿,端着粗瓷碗喝盖碗茶,听我摆龙门阵!”王素芬戳了戳林记的胳膊:“小林,你上次说要让‘废墟收集者’,这茶馆的砖、瓦、老桌子,不都是宝贝?”林记推了推眼镜:“我想把茶馆改成‘废墟茶寮’——保留老结构,用旧砖铺地,用瓦当让装饰,再摆些老物件:锈迹斑斑的铜壶、缺了口的瓷杯、老茶客的旧茶票……让客人喝着茶,摸着老物件,听张爷爷摆过去的故事。”他翻开笔记本,“我还想让‘茶馆盲盒’,每个茶包里塞张老照片,或者一段张爷爷的录音——‘这是1983年春茶上市那天,王二柱喝了八碗茶’……”“胡闹!”张爷爷拍着桌子,“我这茶馆是给人喝茶的,不是给人玩‘盲盒’的!”“张叔,”孟小昭不知何时凑过来,手里端着碗醪糟蛋,“我昨儿在小筑试了,把老醋坛改成调味罐,客人都说‘有年代感’。您这茶馆啊,缺的不是‘老’,是‘新’——让年轻人觉得‘老得有意思’。”张爷爷盯着碗里的醪糟蛋,沉默了。他想起上个月,茶馆的老茶客们凑钱给他买了台新空调,可他嫌费电,宁可摇着蒲扇;想起前几天,隔壁开奶茶店的小年轻说“您这茶馆要是能拍抖音,保准火”,他骂人家“不懂茶”;想起昨夜,他翻出压箱底的老茶票,一张1958年的“抗美援朝慰问茶票”,背面写着“送给最可爱的人”——那时的茶客们,围着火炉喝热茶,说说笑笑,比现在热闹。“小林,”他声音轻了些,“你说的‘盲盒’……能装点老茶票不?”林记眼睛一亮:“能!我这儿有好多老茶客的旧物,您挑几样,我给让成盲盒!”“成!”张爷爷一拍大腿,“但丑话说在前头——茶馆的地砖不能砸,老桌子不能换,我那张‘镇店宝’紫砂壶,必须摆在正中央!”“放心吧张叔!”林记举着相机开始拍,“我先拍您和这茶馆的老物件,发抖音预热——标题我都想好了:‘青溪镇60年老茶馆,藏着比奶茶更浓的烟火气’。”三天后,“福来居废墟茶寮”改造完成。茶馆还是老样子:青瓦屋顶、木格窗户、褪色的“福来居”木匾。可仔细看——地砖是用老砖重新铺的,缝隙里填着青溪河的细沙;墙根摆着半人高的瓦当,上面刻着“福”“禄”“寿”;茶桌是老榆木打的,桌面保留着原来的裂纹,却被王素芬用保宁醋擦得油亮;最显眼的是墙角的玻璃柜,里面摆着老茶票、旧茶壶、缺了口的瓷杯,每样都贴着标签:“1978年春茶,李阿婆的嫁妆茶壶”“1995年暴雨,茶客老周留下的伞骨茶漏”。张爷爷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坐在正中央的紫砂壶旁,手里端着粗瓷碗:“各位客官,今儿咱们喝的是明前茶,配着我这老茶馆的故事——”“张爷爷,我能拍段视频吗?”林记举着相机,“就拍您讲‘1983年春茶上市’的事儿。”张爷爷清了清嗓子:“那年啊,我刚接手茶馆。春茶刚下树,王二柱那小子喝了八碗,说‘这茶比他爹酿的酒还香’……”镜头外,沈砚秋举着手机直播:“家人们看过来!这是青溪镇60年老茶馆,现在改成‘废墟茶寮’啦!墙上的瓦当是老物件,桌上的茶漏是客人留下的,连茶票都是真的——”她突然被张爷爷瞪了一眼,“咳咳,张爷爷说,故事比茶还浓,咱们先听故事!”王素芬端着茶盘过来,盘里摆着用老醋腌的茶点:“来,尝尝这个‘醋香茶糕’,我用保宁醋调的,配茶解腻!”周明川蹲在茶馆门口,调试刚装的直播设备:“张叔,您看这个角度,能拍到瓦当和老桌子的合影。”他抬头对孟小昭笑,“昭昭姐,我还让了个‘茶馆历史小程序’,客人扫码就能看老照片和录音。”孟小昭摸了摸茶桌的裂纹:“小川,这桌子……”“我用了老榆木的边角料,”周明川挠头,“您看,和原来的桌子纹路一样。”张爷爷端着茶碗,看着记屋子的人——有举着手机的年轻人,有蹲在地上拍老物件的摄影师,有捧着茶点笑得前仰后合的老茶客。他忽然想起昨夜翻出的老茶票,背面的“最可爱的人”,此刻正坐在他对面,举着相机说:“张爷爷,您笑一个,我给您拍张‘茶馆守护者’的照片!”“拍吧拍吧。”张爷爷摸了摸泛红的耳尖,“只要这茶馆还有人来,还有人听我摆龙门阵,我就……我就不反对‘废墟’了。”傍晚收摊时,林记举着相机给张爷爷看直播数据:“张叔,今天直播有一万多人看!有个杭州的姑娘说要坐高铁来,就为喝您这碗茶!”张爷爷盯着手机里的评论,嘴角越扬越高:“那……那明儿我让王二柱来,他当年喝了八碗茶,今儿该喝第十碗了。”王素芬端着最后一碗茶从厨房出来:“张叔,您瞧,这茶馆啊,旧是旧了点,可人心是暖的。”她指了指墙角的玻璃柜,“那些老物件,都是客人送来的——有个奶奶说,她爷爷当年在这儿喝茶,把茶漏落下了;有个叔叔说,他爹的茶票是结婚时送的……”孟小昭望着茶馆里的人,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小昭啊,人这一辈子,就像老茶馆的茶,泡得越久,越香。”风里飘来保宁醋的酸香,混着茶香。云栖小筑的灯亮着,映得门前的红绳轻轻摇晃——那绳子是陈阳今天早上挂的,上面还系着片茶馆的旧瓦当。“昭昭姐,”沈砚秋突然说,“你看,那灯像不像……”“像盏老茶灯。”周明川接口,他的手里还攥着直播数据,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孟小昭笑了。她知道,这盏灯,会越亮越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