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轩内炭火融融,映在夜颜心事重重的眼底,添了一层暖意,而此时的梧桐苑,却是火都烘不热的清冷调调。穆汐红着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好似毫无知觉似的,任由鹂莺给她的掌心和背上的伤口换药。不多时,花容穿着斗篷,带着一身寒气从殿外进来。“小主,您要的东西都弄来了。”花容分别将一个木盒和一身寝衣,呈递到穆汐的面前。“这是派人去西延买回来的香料。”“这件是棉麻做的寝衣,与太子妃的那件样式一点不差。”穆汐目光轻蔑地瞥了眼那两样东西,睫羽轻颤了一下,猝然抬手,将那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木盒摔散,几瓶香料凌乱滚出。她面色平静地盯着地面,唯有眼底有情绪在翻涌交叠。花容立马将东西拾起,放得远远的。“小主又是何必呢。”鹂莺心疼不已地劝道:“世间男子大都相似,这看惯了花房里的牡丹、兰花,冷不丁瞧见外头的野花,难免会觉得特别新鲜。”“可待日子久了,野花终归是野花,比不上花房里娇养的名花。”“这日久能生情,可日久也能生出嫌隙来。”“到那时,一时欢喜倾心又如何能跟细水长流的情意相比。”“小主不如就耐下性子等一等,自有老爷会为您筹谋,日后替你除掉太子妃。”穆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苦一笑。她打着手语回应鹂莺的话。【等?】【自他二人同房那晚起,对我来说,每日每夜都是煎熬。】【本以为我恢复身份,名正言顺嫁入东宫,便可以让这样难熬的日子少一些。】【可现在,却比以前更难熬。】【如此煎熬、痛心的日子,让我如何等?】穆汐目光放空地思忖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眸色登时一亮。她转头看向鹂莺,打手语确认。【你刚刚说,日久也能生嫌隙?】鹂莺点头。笑意从穆汐的唇角漫上眼底,带着一点静静的疯感。她眼里闪着光,连比划的手势都多了点力气。【对!嫌隙。】【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捆不住他的心,但我可以将那个女人的心推得远远的。】【知道自己被欺骗、被众人蒙在鼓里旁观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鹂莺露出担忧之色,摇头劝阻。“主子这样做,未免得不偿失。”“会坏了您与殿下多年的情意不说,也会让东宫失去江家这个靠山。”【怕什么,还有白太傅的未婚妻在。】【白太傅是父亲的学生,江家一样可为东宫所用。】穆汐冷笑。【总之,我不好过,就都别好过。】一晃几日过去,迎来了除夕。除夕宫宴上,江箐珂见到了李鸢。因江止的事,李鸢从看到她第一眼起,就没给什么好脸色。当众人赏舞之时,李鸢端着酒盏,佯作亲昵和气之态,来到江箐珂的身侧坐下。假惺惺地敬了她一杯酒,李鸢幽幽开口。“本来觉得太子妃怪可怜的,还想答应某个人对你好点来着,如今来看”李鸢哼笑了一声,意味极深地撇嘴道:“倒是本公主自作多情了。”江箐珂听了想笑。谁稀罕她的可怜?立马给自己倒了杯茶,江箐珂煞有介事地敬了李鸢一杯。“多谢公主殿下的不可怜之恩。”“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定从西延军营里挑几个像阿兄那样的山野糙汉,进献给公主殿下戏玩。”李鸢秀眉微拱,一脸愕然地看着江箐珂。她是又气又恼,又无言以对。发火吧,江箐珂说日后给她送江止那样的糙汉。不发火吧,江箐珂又在藐视她的可怜和好意。真是邪门儿得很。在旁侧听了半天墙角的李玄尧,伸手拍了拍李鸢的肩膀,试图安抚她那无法发泄的火气。“皇姐莫要动怒。”“没办法,本宫的太子妃”李玄尧觑了江箐珂一眼,转而看着李鸢戏谑笑道:“背,背背后有有五五五五十万,大,大,大军!”“所以,让着点儿她。”李鸢一副见鬼的表情,将李玄尧打量了半晌。“喝毒酒了吧你。”言毕,她黑着脸,提着迤地长裙而去。待李鸢离开后,江箐珂转头看向喝得有点多的李玄尧。“殿下,这这这这,这样,有完没完?”李玄尧百无聊赖地又灌了一杯酒。不同以往的孤冷清高,今夜他看起来心事重重。掀起眸眼,李玄尧看向坐在下位的穆元雄,冷笑叹道:“是啊,有完没完,何时是个头儿?”江箐珂听不懂。循着李玄尧的视线看过去。也看不透。只觉得这东宫里的人,除了她,各个都有秘密,活着都很累。初七这日,江箐珂刚从宫外回来,梧桐苑的花容便待穆汐送了封信笺过来。江箐珂单手撑腮,盯着桌面上的那张字条,陷入了纠结之中。“穆侧妃为何要在酉末时分,邀太子妃去她院里?”“还不让其他人知晓,真是好奇怪。”喜晴心中生疑:“会不会有诈?”手指习惯性地敲着桌面,江箐珂斟酌道:“她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子,咱俩都是练过把式的,再诈能诈咱俩几根汗毛?”喜晴撇嘴摇头。“这可不一定。”“万一殿里点了迷香,奴婢和您一进去,就被迷倒呢,那岂不是任人摆弄?”可好奇就像一粒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弄得人心痒难耐。穆汐说有秘密要告诉她。到底是什么秘密呢?还说是她一定很想知道的秘密。江箐珂思来想去,到了酉末时分,还是决定去会一会穆汐。“走,去看看这位穆侧妃,到底是人还是鬼。”揣着匕首,提着鞭子,江箐珂便带着喜晴去了梧桐苑。以防万一,江箐珂命喜晴候在殿外。“有什么危险,我给你信号,你立马去找曹公公。”殿门大敞,花容和鹂莺就守在殿外两侧。江箐珂瞧了二人一眼,紧握着刺龙鞭子,进了穆汐的寝殿。走了几步,殿门却并未在她身后吱呀关上。她谨慎地四下打量。花枝灯根根烛火都燃着,四处悬挂的宫斗也都亮着,炉子里的炭也烧得正旺。只是殿内却连个人都没有。江箐珂美眸半眯,锐利的视线转向屏风后的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