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言晚上约了人吃饭,他到时人已经到了。天气热,老板安排了临近池塘的包间,支开古色古香的格子窗便能看见满池塘的碧荷,几支荷花颤颤巍巍的立在枝头,别有一番夏日意境。他心情烦躁,还没坐下就让人上一杯冰水,问对面的人:“来多久了?”对面的事一中年男人,白白胖胖弥勒佛一般,戴了一副眼镜,笑着说:“有一会儿了,和老板聊了几句,他今晚亲自下厨,咱们都有口福了。”郑启言的口腹之欲没那么大,点点头。他想抽根烟,但还是没掏出来。同那中年男人聊了几句,菜便上来。天气热,菜式简单,开胃的凉拌小菜,其余都挺清淡。老板菜上齐后才过来同郑启言打招呼,带了一瓶酒。郑启言这几天都在应酬,喝酒早喝得反胃,便让老板拿下去,说自己人聚聚,就不喝酒了。郑启言没什么胃口,就只喝了点儿汤。老郭对老板的手艺称赞不绝,说早些年还能经常尝到他的手艺,这些年除了心情好,他几乎不下厨了。这儿的大厨手艺虽也还行,但比起他还是差了点儿火候。郑启言哪有论吃喝的兴致,老郭也看了出来,很快便进入了主题,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据我观察,他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听说有一次喝醉后他还同人抱怨说老爷子去得早了,要等到现在,哪有你什么事?”郑启言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老郭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让我查的人最近有点儿眉目了,有人称曾在马来西亚见过他,我打算亲自过去看看。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这人那么多年一直都没露面,足以说明心机城府都不简单。这种人一向警惕,说不定已经换地方了。”郑启言点点头,说:“你看着办。”他脸上神色淡然,说:“那么几年都等了,也不急在一时。只要有了眉目,我就不信他半点儿蛛丝马迹也不露。”他这想法倒和老郭不谋而合。两人点到为止,没再在这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说起了最近的金融市场来。老郭的消息灵通,知道很多小道消息。两人坐了半宿,天南地北的侃上一通,直至要打烊了才起身离开。各自上车时老郭说他大后天就飞国外,一旦有消息他会马上和郑启言联系。郑启言点点头,看着他的车离开,却没有马上发动车子,他的脸色阴沉,在车中抽了一支烟静坐了一会儿才离开。也许是因为俞安要离婚的事儿心情郁结,半年都没进过医院的老俞进了医院。俞安接到老母亲的电话赶过去,他却不愿意见到她,闭上眼睛连看也不肯看她一眼。俞安没办法,怕母亲照顾不过来,临时请了一护工帮母亲的忙。她也不敢离开医院,就在病房外等着,直到病情稳定下来她才放下心来。在医院里折腾大半天谁也没有吃东西,但不吃东西那能行,趁着老俞睡着,俞安便打算下去买点儿吃的上来。问母亲想吃什么,她却说没胃口吃不下,让俞安不用管她,她晚点儿随便去买点儿什么吃就行。又催着她回去,她呆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明天还得上班,让她早点儿回去休息。俞安没答应,坚持下去买了饭回来,母女俩一起吃了。她在医院待到九点多才离开,乘电梯下楼,到了门口处就遇到了郑启言的司机老许。她同人打了招呼,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同郑启言来这边探望一客户的。客户出了车祸,送到了这边来做检查,医生让暂时留院观察。他这会儿就是去给人买日用品。又问俞安怎么大晚上在这儿,是不是家里人生病了。俞安含糊的说父亲有点儿不舒服,她对医院附近熟,想着现在可能有的店已经关门,便说她陪老许一起去买东西。老许自是求之不得,说他虽是问了护士要买些什么,但又怕买得不合人意,俞安比他会买东西,她能陪着他去再好不过。附近的好几个店都已经关了门,两人在附近绕了一圈才买齐东西。老许一个劲儿的向俞安道谢,又说让她如果不急等一会儿,郑总那边也应该要回去了,他们一起走。俞安对郑启言避之不及,又怎会让老许送,拒绝了。说这边到她住的地儿有车,很方便,她自己坐车回去就行。担心碰见他们,她没再等车,到路边拦了车回家。每每到月底事儿总是很多,开会,各种各样的杂事儿。俞安有那么几天没上楼去,这天老刘忙着出去,让她送报告到楼上。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边儿在训斥人,就连一向常带着笑容的赵秘书也面色紧张,小声的提醒让俞安等会儿再来,现在里边儿正发脾气,她这时候进去只会撞到窗口上。俞安自然不想同里边儿的倒霉鬼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向赵秘书道了谢,正正准备下楼去,就听里边儿的郑启言问道:“老刘那边怎么回事?是打算让我亲自去请他?”赵秘书赶紧的说俞安已经在等着了,给她递了一个同情的眼色,示意她赶紧进去。外边儿是阴天,办公室里光线暗,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俞安刚进门就同里边被骂的人碰了一个正着,是另一个部门的主管,被骂得灰头土脸,埋着头走得很快,迫不及待的逃离这儿。俞安大气也不敢出,进门后叫了一声郑总,便将报告放到了办公桌上。郑启言没说话,拿过报告翻看了两页,皱着眉头问道:“老刘去哪儿了?”语气里有着对上来的人是俞安有些不满。俞安赶紧的解释说老刘急着去见客户走了。郑启言的眉头皱得更紧,往后继续翻看起了报告,然后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俞安。俞安起先还能招架,到后边儿问题越来越尖锐就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办公室里冷气凉飕飕的,她的额上却起了细汗。她以为会像上一位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但郑启言却像懒得搭理她,将报告丢回了她的面前,让她搞清楚了再送上来。俞安低声的道歉,拿了文件灰溜溜的出了办公室。走了几步又听办公桌后的人说他今晚会加班。这意思就是让她也加班加点,俞安哪里敢说不,应了一声是,匆匆的下了楼。她知道今儿是那人心情不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但也不敢敷衍,回到位置上就拨打了老刘的电话,同他沟通。不知不觉间同事们都下了班,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待到她将报告改好办公室里已是静悄悄的,空荡荡得让人有些害怕。眼见已经是九点多了,她不敢耽搁,快速的将报告打印了,拿着上了楼。她的心情忐忑,谁知上楼去才知道郑启言早就已经下班了。只有赵秘书等一客户的电话才还没走。俞安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但人是老板,上班下班哪能由员工说了算。心里虽是郁闷,但只能安慰自己活儿早干晚干都是干,今晚加了班好歹明天就没那么忙了。她担心还会被打回来灯没关电脑也没关,又下楼去关了电脑和灯,这才下了班。第二天一早她就被老刘通知和另一个同事一起同郑启言出差,两人收拾收拾就赶去机场同郑启言一行会合。到达机场,郑启言见到两人眉头就皱了起来,但到底没说什么。俞安的心里惴惴的,知道他多半是因为一同出差的事她不满。这人这段时间虽是表现得同以往没什么两样,但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人,被人拒绝无疑是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愿意看到她在面前晃。俞安的心提起来,提醒自己一定要更谨慎仔细,这次出差万万不能出错。当天到下榻的酒店天色已经黑了,大家并没有能休息,回房间放下行李简单的吃了晚餐,郑启言的助理便通知到酒店安排的会议室开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俞安发现自己被边缘化,郑启言有什么问题并不会问她,而是问另一同事。活儿需要人干,打杂也需要人,渐渐的端茶倒水打印文件的琐事儿就落到了她的身上。最后连同事也看出了猫腻来,私底下询问她:“你是不是哪儿得罪郑总了?”这两天他已经看出,郑总在无视俞安,完全将她当透明人。要不是这次过来人手不那么够,恐怕就连打杂也轮不上她,那时她的处境才叫尴尬。俞安有苦说不出,也没法说什么,只说上司心海底针,她哪里知道。她前几天出了点儿错,大概是看她不顺眼。同事有些同情,让她找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被上司看不顺眼这也代表就没有前途可言了,日子当然也不会好过。这哪里是她好好表现就能解决的事儿,俞安挤出笑容来,向同事道了谢,抱着文件去复印去了。被人无视的感觉并不好过,她几次鼓起勇气来想去找郑启言谈谈,但到最后关头都放弃了。她找人谈什么?又怎么开口?人大可不承认。她只得安慰自己忍着,等出差结束就好了。以后再有这种活儿,找借口推了就是了,但心里到底憋屈,更是很少说话。幸而郑启言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倒也能隐忍。出差的最后一晚,客户请吃饭。这边儿的人为人豪爽,当然在酒桌上也豪爽。尽管郑启言的那一行人里有酒量很好的人,但对方更胜一筹,没多时大家都被灌了不少酒。女同事们平常都不怎么喝酒的,今儿男同事招架不住后也没能幸免。坐在俞安身旁的同事是一年轻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俞安见她招架不住替她挡了好几杯。饭局上混了那么久,她好歹有了些经验,感觉自己不太行了就往洗手间去催吐。滋味并不好受,但吐出来后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她怕回到包间里去,在洗手间里用冰水洗了一把脸,略略的歇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回去。这一晚大家都喝了不少,幸而这边离酒店不远,散了后郑启言安排人送醉得厉害的人回酒店去,又同对方的老大谈了会儿,这才也回酒店。俞安是先回到酒店的,但同住的同事酒喝多了胃疼得厉害,她要送她去医院她也不肯,于是她只得下楼去替她买药。她自己就喝了不少酒,脚下轻飘飘的,但好在吐了几次后脑子还保持着清醒。刚到酒店门口,就遇见了晚回来的郑启言。他见着她一身醉醺醺的还要外出眉头就皱了起来,叫住了她,冷冷的问道:“这时候了你还去哪儿?出了事谁负责?”俞安本是想装作没看见他的,这下也只能停下脚步来,回答道:“小刘胃疼不舒服,我给她买药。”郑启言的眉头皱得更紧,又问她怎么不让酒店前台送。这人那么啰嗦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俞安只得回答小刘要吃的药酒店没有,又说这旁边就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她很快就能回来。郑启言这下总算是没再说什么了,英俊的脸上有些不耐,示意她带路。俞安并不愿意同他同行,说她自己去就行了,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药店,说不远的。郑启言没搭理她,往她指的方向走去,冷冷的说道:“出了事公司负不起责。”俞安这几天被他针对习惯,闭上嘴不再说话了。药店不过两百来米,到达药店,俞安进去买药,郑启言则是在外边儿站着抽着烟。等她买好药出来,他也不吭声儿,径直往酒店的方向走。夜风习习,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沉默着。俞安同他在一起一路上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等着进了酒店等电梯时才稍稍的放松了一些,客客气气的向郑启言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