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街市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钱掌柜那张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里面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强烈的慌乱取代。“你……你胡说什么!”他几乎是尖声反驳,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腰间的玉佩,仿佛那是什么罪证。“什么货不货的!我……我现在说的是租金!苏姑娘的租金!”他色厉内荏,眼神飘忽,不敢与林尘对视。那批货是他最近最大的一笔投资,押上了不少本钱,本是想着运到南方大赚一笔,可最近连绵的阴雨……这消息他捂得严严实实,这病秧子怎么会知道?苏晚晴也愣住了,看看脸色大变的钱掌柜,又看看身旁平静得可怕的林尘。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钱掌柜的反应告诉她,林尘说中了要害。林尘对钱掌柜的否认毫不意外。他只是平静地陈述,像在念一段早已写好的文书:“川芎、当归、黄芪。都是价高怕潮的品种。数量不小。仓库在城西河边,地势低洼,防水做得一般。”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灰蒙蒙、似乎随时会再落下雨点的天空,“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五六天了吧?河面上涨了半尺。你那仓库……”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钱掌柜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搓手指的动作更快了。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林尘。药材种类、仓库位置、甚至他对防水的担忧……分毫不差!这根本不是猜的,这简直是亲眼所见!“你……你调查我?!”钱掌柜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林尘没有回答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他的“洞察”基于眼前现实的果,追溯出隐藏的因。钱掌柜玉佩上沾着极细微的川芎粉末,裤脚沾着河边的泥泞和一种只有低洼仓库附近才常见的湿滑青苔,说话时眼神总不自觉瞟向城西方向,带着焦虑,加上连日阴雨的天气……线索清晰得像摆在地上的石子。他看到的,是必然的逻辑链。“那批货现在怕是已经开始返潮,再闷上两天,等不到装船南运,就会发热、霉变。”林尘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却像重锤敲在钱掌柜心上,“到时候,血本无归。”钱掌柜的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林尘描述的,正是他这几日寝食难安、最恐惧的场景。他囤积这批药材几乎押上了大半个身家。苏晚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这才明白,钱掌柜催租的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同时,她对林尘的震惊更深了。他不仅看出了钱掌柜的真正焦虑,甚至连药材种类、仓库情况都了如指掌?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吗?“你……你既然知道……”钱掌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面临更大的恐惧,声音发颤,“你有办法?”林尘等的就是这句话。“租金,抵一部分。”他开口,直接定下基调。钱掌柜此刻哪里还顾得上那点租金,连忙点头如捣蒜:“好说好说!只要你能解决货的问题,租金好商量!”“你提供这批货的本金凭证,以及处理权限。”林尘继续道,“我来找买家。现在。”“现在?”钱掌柜一愣,“这……这霉变的药材,谁要?”“澡堂。药浴铺子。”林尘言简意赅,“他们需要大量廉价药材,对品相要求不高,只需药性未失。轻微受潮,处理得当,不影响药浴效果。”钱掌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啊!他怎么没想到!那些开澡堂的,确实常年收购些品相差但价格低的药材!虽然卖不上南方的价钱,但总比烂在仓库里强!至少能挽回大部分本钱!“可是……时间紧迫,怎么找?那些澡堂老板精得很,肯定会拼命压价……”钱掌柜又忧心起来。“那是我的事。”林尘打断他,“所得款项,扣除你原本预期的租金差额,剩余利润,你我三七分账。你七,我三。”这个方案,对钱掌柜而言,简直是绝处逢生!不仅能保住本金,还能挽回租金损失,甚至可能小赚一点!他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只是出让了部分利润和暂时的处理权。“成交!就按您说的办!”钱掌柜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称呼都换成了“您”,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之前的刁难刻薄消失得无影无踪。苏晚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短短几句话,剑拔弩张的催租场面,就变成了一场……生意合作?这个转变太快,太不可思议了。钱掌柜迫不及待地就要拉林尘去仓库看货,生怕他反悔。林尘却站着没动,目光平静地看着钱掌柜。钱掌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眼神太透彻,仿佛能穿透他肥胖的皮囊,看清里面所有的算计和慌张。他感觉自己在这年轻人面前,就像个透明人。巨大的庆幸和强烈的好奇混合在一起,钱掌柜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您……您到底是什么人?”林尘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勾出一个淡得几乎不存在的弧度,转瞬即逝。像是在笑,又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一个能帮你解决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