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第一章（第1页）

你说巧不巧苏晓冉当年休学，我收拾她课桌时翻出片梧桐叶，叶脉都快磨平了，她说总在篮球场看见个穿17号球衣的男生——陈佳佳的大嗓门穿透包间的喧闹，林野手里的啤酒杯哐当撞在桌沿，琥珀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屏幕里是张褪色的照片，像素模糊得能看见颗粒：歪歪扭扭的梧桐树，树底下画着个扎马尾的小人，手里拎着个蓝色方块，边角还留着道深色的蜡笔划痕。野子你咋了同桌的王浩戳他胳膊，这破画你还存着呢当年我们笑你画得像幼儿园水平，你还急眼。林野没接话，指尖擦过屏幕上的小人，恍惚间闻到了槐花的香气——那是高三那年的春天，风里裹着甜腻的味道，他第一次在商业街撞了那个女生。2019年3月16日，周六。商业街被周末的人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林野拎着三个鼓鼓囊囊的零食袋，胳膊肘顶得肋骨生疼。妈，咱不能下次再来吗他跟在老妈身后嘟囔，我下午还要训练，爸知道我逃课准骂我。骂就骂，你爸那脾气就得治治！老妈头也不回地往超市挤，上周你生日他都在训队员，今天必须陪我逛街。林野叹着气往前挪，突然撞上团软乎乎的东西。哎哟！女生的轻呼混在喧闹里，紧接着是哗啦一声，白色的笔记本散落一地，粉色笔袋滚到他脚边，草莓形状的橡皮蹦了两圈停在鞋缝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野慌忙放下购物袋，蹲下去捡本子。指尖刚碰到纸页，就撞上只温温的手，他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女生泛红的脸颊。她的睫毛很长，像受惊的蝴蝶扇着翅膀，眼神躲闪着往旁边瞟，却又忍不住偷偷往他脸上瞄。没、没事……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指攥着散落的本子，指节都泛白了。你这孩子，走路不看路啊老妈凑过来，扫了眼女生的校服，跟我们家野子一个学校的女生的脸更红了，摇摇头没说话，抱着本子转身就往旁边的巷口走，连掉在地上的橡皮都忘了捡。林野盯着她的马尾辫晃进人群，鬼使神差地捡起橡皮，塞进了校服口袋——橡胶带着点温热的体温，像颗小小的火种。看啥呢走了！老妈拽他胳膊，这姑娘脸咋红成那样不会是被你撞坏了吧妈你别瞎说。林野跟着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巷口早就没了人影，只有风卷着片枯叶打了个转。那天下午的训练，林野频频走神。罚球时盯着篮板发呆，传球给队友能扔出界，连父亲喊他名字都没听见。林野！林教练的吼声炸在球场，战术板啪地拍在地上，魂飞哪儿去了不想练滚回家！队友们赶紧低下头，没人敢吭声——谁都知道林教练对儿子最狠，训起来连情面都不留。林野攥紧了口袋里的橡皮，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心跳慢了半拍：对不起爸，我下次注意。下次林教练走过来，眼神冷得像冰，从高一到现在，你说过多少个下次候补席坐不够是吧林野没敢反驳，默默捡起地上的篮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着开水房的方向，突然想起那个女生的校服——是文科班的蓝白配色，袖口还绣着个小小的冉字。再次见到她，是一周后的下午。苏晓冉拎着半旧的蓝色暖水瓶，刚走到开水房门口，就听见了篮球场的欢呼声。她本来不想看的，陈佳佳早上还说别总盯着篮球场，像花痴似的，可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围栏里的男生穿着灰色连帽衫，坐在候补席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看队友训练。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清晰的下颌线，两条长腿随意伸着，脚踝处露着截白色的运动袜。是上周撞了她的男生。苏晓冉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面，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他。他好像有点落寞，队友进球时其他人都在喊，只有他没动，手指转着篮球，眼神飘向远处的教学楼。小心！喊声刚落，个棕色的篮球就朝她飞了过来，带着呼呼的风声。苏晓冉吓得往后跳，暖水瓶哐当撞在围栏上，她踉跄着扶住栏杆，才没摔在地上。噗嗤——清清脆脆的笑声从围栏里传来。苏晓冉抬头，正好对上男生的眼睛。他的瞳孔很亮，嘴角翘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小虎牙，刚才的落寞劲儿全没了，眼里闪着促狭的光。你没事吧男生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突然传来的吼声喊住。林野！干什么呢！教练的声音带着怒气，训练时间瞎看什么！男生的身体僵了下，乖乖坐回台阶上，却还是朝她摆了摆手，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抱歉。苏晓冉的脸又开始发烫，攥紧暖水瓶快步往开水房走，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刚才的笑声。晓冉！你脸咋这么红陈佳佳从开水房里探出头，手里拎着两个暖水瓶，是不是又去看篮球场了我跟你说，刚才17号球衣那男生笑了！特帅！谁、谁看了！苏晓冉慌忙躲开她的目光，我就是路过，被篮球吓了一跳。被篮球吓的陈佳佳挑眉，凑过来闻了闻，我咋闻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你别胡说！苏晓冉推开她，快步往教室走，口袋里的手却摸出了片刚捡的梧桐叶——刚才躲篮球时掉在地上的，叶脉清晰得能看见纹路。那天晚上，苏晓冉把梧桐叶夹进了笔记本，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又赶紧涂掉，只留下片模糊的蓝色痕迹。台灯的光落在纸页上，她想起男生的小虎牙，忍不住笑了出来。从那天起，林野发现了个规律。每天下午四点三十五分，开水房的路口总会出现个蓝色的身影。女生扎着马尾，穿洗得发白的校服，拎着贴小熊贴纸的暖水瓶，路过篮球场时会放慢脚步，眼睛盯着地面，却能准确地在他看过去时，猛地低下头。野子，看啥呢王浩撞他胳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拎暖水瓶的了她是文科班的，我见过几次，特腼腆，上次我想借块橡皮，她吓得差点跑了。林野的脸唰地红了，慌忙收回目光：胡说八道，我就是看她暖水瓶上的熊挺可爱。可爱王浩挤眉弄眼，那你咋每天这个点就往那边瞟上周你还因为看她，被教练罚跑了五圈。林野没吭声，心里却有点甜。他发现女生每天都会换发绳，有时是黑色的皮筋，有时会别个小草莓发卡；发现她路过时总会攥紧暖水瓶的带子，指节泛白；发现她昨天手里攥着颗橘子糖，看见他们起哄，又赶紧背到了身后。他也喜欢橘子糖，每次训练累了，都会偷偷在小卖部买两颗。data-fanqie-type=pay_tag>要不我帮你问问王浩拍胸脯，我同桌认识她同桌，打听个名字还不简单别去！林野赶紧拉住他，万一她不记得我了，多尴尬。记得！怎么不记得！王浩笑，上次你撞了她，她回去脸都红透了，她们班同学都在传‘被篮球社帅哥撞了’，估计她早就记着你了。林野的心跳漏了半拍，嘴上却硬：别瞎传，爸知道了又要骂我。话是这么说，第二天训练前，他还是绕到小卖部，买了颗橘子糖，塞进了口袋。训练时盯着开水房的方向，手指摩挲着糖纸，连父亲喊他防守都慢了半拍。四点三十五分，蓝色的身影准时出现。林野深吸口气，刚要走过去，就听见王浩喊：野子！过来练战术！女生听见声音，脚步顿了下，攥着橘子糖的手瞬间背到身后，低着头快步走过，连余光都没敢往这边瞟。林野看着她的马尾辫晃远，口袋里的橘子糖被攥得发黏，糖纸都皱了。你咋不去啊王浩凑过来，刚才那机会多好。算了，下次吧。林野把糖塞回口袋，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望着女生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暖水瓶贴纸掉了块角，露出底下灰色的塑料壳。那天晚上，林野在宿舍翻箱倒柜，找出了个尘封的铁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蜡笔味飘了出来——那是他幼儿园得最佳色彩奖的奖品，后来被父亲撕了画作，只剩盒子和几根断蜡笔。他从书包里抽了张A4纸，笔尖在纸上顿了半天，画了棵高高的梧桐树。蜡笔在纸上打滑，绿色涂得超出了轮廓，像锯齿一样难看。他皱着眉擦了擦，又在树底下画了个小小的身影，扎着马尾，手里拎着个蓝色方块，还特意在方块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熊。真丑。林野对着画叹气，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吹干颜料，指尖反复摩挲着小熊的耳朵。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他突然想起今天路过食堂时，听见卖橘子的阿姨说夏天要来了。他把画夹进篮球包的侧袋，对着镜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下次见到她三次，就送出去。哪怕她觉得丑，哪怕她不记得自己，至少让她知道，有个穿17号球衣的男生，记得她的暖水瓶。第二天训练，林野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球场。他靠在围栏上，盯着开水房的路口，口袋里的橘子糖被体温焐得软软的。四点三十五分，蓝色的身影准时出现。她今天别了个草莓发卡，暖水瓶的贴纸又掉了块，露出的灰色塑料壳格外显眼。林野的心跳快了起来，刚要走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林野！过来练投篮！他回头的瞬间，女生已经快步走过，马尾辫扫过围栏，带起阵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林野攥紧了口袋里的糖，心里默念：第二次了。第三天，女生没来。林野盯着路口等到五点，暖水瓶的影子都没见着。训练时频频走神，传球传错了人，罚球十投九中，连王浩都看出来不对劲：她今天没来，是不是生病了不知道。林野摇摇头，心里有点慌。他想起昨天女生路过时，脚步好像有点慢，脸色也白得吓人，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别担心，说不定是请假了。王浩拍他肩膀，明天肯定来。林野点点头，却还是在训练结束后多等了十分钟。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开水房的灯亮了又灭，始终没出现那抹蓝色。他摸出篮球包侧袋的画，对着晚霞看了半天，突然觉得那只小熊的眼睛，像在哭似的。第四天，女生还是没来。林野的心慌得厉害，训练时被篮球砸了胳膊，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吭声。教练看出他状态不对，却没像往常那样训斥，只是说：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林野没回去，绕到了文科班的教学楼。正是下课时间，走廊里挤满了人，他靠着墙，盯着每个路过的女生，却没看见那个扎马尾的身影。同学，你找谁啊个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好奇地打量他。我找……林野顿了顿，就是那个每天拎蓝色暖水瓶，扎马尾的女生，她是这个班的吗女生皱着眉想了想：蓝色暖水瓶我们班好像没有……哦对了，上周有个女生休学了，听说生病了，你找她吗她叫什么名字林野往前凑了步。好像叫……苏晓冉女生不确定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她挺腼腆的，平时不怎么说话。苏晓冉。林野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含了颗橘子糖，甜得发涩。他望着文科班的教室，靠窗的位置空着，桌子上还摆着本白色的笔记本，和他那天撞掉的一模一样。他转身往回走，路过篮球场时，看见父亲正蹲在地上捡篮球。夕阳落在父亲的头上，能看见几缕白发，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教他拍第一颗篮球。爸。林野走过去，递了瓶水。林教练愣了下，接过水没说话，只是拧开喝了一口。沉默了半天，才说：训练别走神，你的位置还得靠自己争。我知道了。林野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堵着。他摸出篮球包侧袋的画，风一吹，纸页轻轻晃了晃，树底下的小人好像在往前走，又好像在往后退。那天晚上，林野把画压进了书桌的底层，上面堆了厚厚的训练手册。他躺在床上，摸着口袋里的草莓橡皮，突然听见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原来夏天，真的来了。他不知道，几百公里外的市医院，苏晓冉正扒着车窗，望着小城的方向。她的手里攥着片梧桐叶，叶脉上印着深深的指痕，口袋里的草莓发卡，已经被体温焐得没了凉意。晓冉，该走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到了北京就能治好病，等好了咱就回来。苏晓冉点点头，眼泪掉在梧桐叶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她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心里默念：穿17号球衣的男生，我还没告诉你，我叫苏晓冉。火车开动的瞬间，她把梧桐叶塞进了贴身的口袋，仿佛这样，就能把春天的槐花香气，和那个带小虎牙的微笑，都装进去。包间里的喧闹还在继续，陈佳佳正手舞足蹈地讲当年苏晓冉如何对着梧桐叶发呆，林野却指尖发凉——他终于知道那个冉字的全名，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年夏天的风，吹得人心里空落落的。后来呢林野的声音有点哑，打断了陈佳佳的话，她……后来回来了吗回来了啊，第二年春天就回来了。陈佳佳喝了口饮料，不过那时候你都快高考了吧她病好后胖了不少，挺自卑的，没回学校上课，直接在家备考了。林野的心猛地一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泛红的眼眶。他想起高考前那个春天，他总在放学路上绕路经过开水房，直到梧桐花谢了一地，都没再见过那抹蓝色。2019年夏天，林野的篮球包侧袋始终躺着那幅画。训练结束后多等十分钟成了习惯，哪怕队友们都走光了，哪怕父亲站在球场边催，他也会靠着围栏，盯着开水房的方向发呆。王浩有时会陪他等会儿，递根冰棍说：说不定她病好了就回来了，你这画再不放就发霉了。画确实有点潮了，边角的蜡笔开始脱落，蓝色的暖水瓶褪成了浅灰色。林野把它挪到书桌最上层，每天睡前都要摸一下，好像这样就能摸到点她的影子。七月的一场暴雨，把篮球场的梧桐叶打落了一地。林野训练完路过文科班教学楼，看见有人在搬桌椅，靠窗的那个位置空了，连粉笔灰都被擦得干干净净。他走进去，指尖划过冰凉的桌面，突然听见有人喊：林教练，这桌子要不要留着扔了吧，没人用了。父亲的声音传来，带着难得的温和，下学期新生来了换新的。林野赶紧躲到走廊拐角，看着工人把桌子抬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训练时跟父亲发了脾气——父亲骂他投篮不专心，他猛地把篮球砸在地上：你除了骂我还会干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林教练愣住了，战术板停在半空，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当年要是有你这条件，也不会……后面的话没说完，转身走了。林野蹲在地上，看着篮球滚远，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打球的样子。那时父亲会把他举起来摸篮板，会偷偷给他买橘子糖，会把他的蜡笔画贴在冰箱上——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训斥和沉默了他捡起篮球，回宿舍翻出那幅画，抱着它坐在窗边。窗外的雨下得很大，蛐蛐的叫声早就停了，夏天好像要结束了。苏晓冉在北京的医院里，每天最盼的就是下午四点半。她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总会想起开水房的路口。她问护士借了张纸，画了个小小的篮球场，围栏外站着个拎暖水瓶的小人，旁边写着17号。妈妈进来送水果时，看见她在画画，叹了口气：等你好了，妈带你去看篮球比赛，比你们学校的好看多了。不要。苏晓冉摇摇头，把画藏在枕头底下，我就想看我们学校的。她的病总不好，低烧退了又烧，激素针打了一针又一针。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胖，校服穿不上了，连草莓发卡都卡在头发里取不下来。有次视频通话，陈佳佳说：林野还在等你呢，每天都在篮球场傻站着，王浩说他画了幅特丑的画，天天揣着。苏晓冉的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赶紧擦了说：别跟他提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后面的话没说完，她怕自己说出来会哭出声。十月的一天，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休养就行。苏晓冉坐在火车上，扒着车窗望外面，心里又期待又害怕——她想看看他，又怕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火车到站时，已是深秋。小城的梧桐叶全黄了，风一吹像蝴蝶似的往下落。苏晓冉裹着宽松的外套，跟着妈妈往家走，路过学校时，赶紧低下头。要不要进去看看妈妈问。不了。苏晓冉拽着妈妈的胳膊快走，我想回家。她不敢进去，怕看见篮球场，怕看见他，怕他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把那片梧桐叶夹在日记本里，每天都要翻看好几次，叶脉上的指痕越来越深，像一道永远消不掉的疤。2020年春天，林野升了高三，训练更紧了。他很少再去开水房那边，只是偶尔路过时，会忍不住多望两眼。王浩说文科班转来个新女生，也拎蓝色暖水瓶，他跑去看了眼，转身就走了——那个女生的暖水瓶上没有小熊贴纸，走路也不会攥紧带子。三月的槐花又开了，甜腻的香气飘满校园。林野在一次比赛中得了MVP，父亲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夸了他：打得不错。他望着父亲难得的笑容，心里却有点空，好像少了点什么。那天下午，他训练完去小卖部买橘子糖，听见两个女生在说：苏晓冉好像回来了，我昨天在公交站看见她了，胖了好多。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扔下糖就往公交站跑。夕阳把街道染成了金色，公交站旁站着个穿粉色外套的女生，扎着马尾，手里攥着个塑料袋，侧脸有点眼熟。是她。林野的脚步顿住了，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只是脸圆了点，看见他时，瞳孔猛地收缩，像受惊的小鹿。苏晓冉也看见他了。他比以前高了点，穿17号球衣，胸前印着MVP的字样，比去年更帅了。可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想把自己藏起来——她现在这么胖，他会不会认不出自己会不会觉得难看林野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开口，就听见有人喊：林野！教练找你！是队友的声音。苏晓冉听见喊声，像被针扎了似的，转身就往对面跑。她跑得很快，马尾辫晃得厉害，塑料袋掉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等一下！林野喊着追过去，刚穿过马路，就被一辆自行车挡住了。他推开自行车，再抬头时，公交站已经空了，只有个草莓发卡掉在地上，被夕阳照得发亮。他捡起发卡，攥在手里，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那年口袋里的橡皮。远处的篮球场传来欢呼声，他却突然不想回去了，蹲在地上，看着苹果滚远，眼泪掉了下来。那天晚上，林野把发卡和画放在一起，压进了行李箱最底层。他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那年夏天的风，吹过就再也回不来了。苏晓冉跑回家，靠在门上大口喘气，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看见他了，看见他胸前的MVP字样，看见他想追过来的样子。可她不敢停，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妈妈进来时，看见她在哭，叹了口气：我都看见了，那男生挺好的，你怎么跑了我丑。苏晓冉埋在妈妈怀里，我现在这么胖，他肯定觉得我难看。傻孩子。妈妈摸着她的头，喜欢一个人不是看长相的，再说你只是生病了才这样，慢慢就瘦下来了。可苏晓冉知道，她不是怕胖，是怕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被现实戳破。她把那片梧桐叶拿出来，放在台灯下，突然发现叶脉间藏着个小小的野字——是她生病时，无意识刻上去的。第二天，她去理发店剪了短发，把草莓发卡收进了盒子里。她开始每天跑步，少吃零食，想快点瘦下来。可等她终于瘦回以前的样子时，高考结束了，林野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听说去了很远的城市。陈佳佳来送毕业照时，指着照片上的林野说：他临走前问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我说我不知道，他挺失落的。苏晓冉拿着照片，指尖划过他的脸，突然笑了。照片上的他穿着球衣，笑得很灿烂，旁边的王浩在做鬼脸，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那年春天的样子。她把照片夹进日记本，和梧桐叶放在一起。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风里裹着甜腻的味道，好像那年的夏天，又回来了。包间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林野和王浩。王浩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想了，青春不就是这样嘛，总有几个没说出口的遗憾。林野点点头，把手机屏幕关掉，照片里的小人好像在对着他笑。他想起那年的草莓橡皮，那年的橘子糖，那年掉在地上的发卡，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遗憾了。至少他记得她的暖水瓶，记得她的草莓发卡，记得她泛红的脸颊。至少她也记得他的17号球衣，记得他的小虎牙，记得那棵梧桐树。外面的风刮得很大，把窗户吹得哐哐响。林野拿起外套，走出包间，看见路边有个卖橘子糖的小摊，摊主在喊：橘子糖，小时候的味道！他买了两颗，塞进嘴里，甜得发腻，像那年的槐花香气。走到公交站时，他看见个穿粉色外套的女生，扎着短发，手里拎着个蓝色的袋子，正蹲在地上捡苹果。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能看见长长的睫毛。女生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林野也笑了，走过去帮她捡苹果：需要帮忙吗谢谢。女生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叫。风卷着落叶打了个转，橘子糖的甜味飘在空气里，林野突然觉得，有些故事虽然错过了开头，但说不定，能有个新的结尾。他不知道，女生的袋子里，放着本旧日记本，里面夹着片梧桐叶，叶脉间藏着个小小的野字。就像她不知道，他的钱包里，放着张褪色的画，画着棵歪歪扭扭的梧桐树，树底下站着个扎马尾的小人。青春里的那些遗忘，其实从来都不是真的忘记，只是被时光裹上了薄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露出温柔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