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这间小小的土坯房里,凿出了一道无形的鸿沟。他在沟这边,其他人,在另一边。赵卫东恨得牙根发酸,他感觉自已就是那戏台上的丑角,戏唱砸了,台下的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他愤愤地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头,眼不见心不烦。陈放压根没理会这屋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他的世界,只有生存二字。早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葛根土豆糊糊。喝完后,他把五只小家伙挨个抱到炕上,借着灶膛的余温,又仔细上了一遍药。让完这一切,他穿上那件单薄的棉袄,推门走了出去。“他又干啥去?”“鬼知道,跟个游魂似的。”背后的议论声压得极低,陈放充耳不闻。他在知青点最偏僻的背风墙角停下,这里堆着些破木板、烂麻袋和盖房剩下的废料。在别人眼里,这是垃圾堆。在他眼里,这是建材库。只见他挑拣几块结实的木板,拖了两只破麻袋,就在众人隔着窗户纸的窥探下,开始干活。没有钉子,也没有绳子。他用最原始的办法,在地上挖出浅坑,拿石头垫高四角防潮,再将木板相互卡死,用石块抵住关键的受力点。动作干练,没有一丝多余。一个四四方方的框架,就这么硬生生地搭了起来。赵卫东从被窝里探出头,隔着窗户纸的破洞往外瞧,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装模作样,就这破烂玩意儿,风一吹就得散架!”话音未落,就见陈放找来湿泥,混着干草,开始往木板的缝隙里填塞。一层一层,抹得严严实实。那手法,那架势,跟村里盖“干打垒”土房的老师傅,竟有七八分相像!不仅如此,他还用树枝搭了个斜坡顶,铺上破麻袋,再压上石头,雪水就能顺着流走,不会淹了窝。一个简陋,但五脏俱全,能防风、能避雪、还能保暖的狗窝,就这么成了。屋里几个偷偷观察的知青,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我操,他连这个都会?”“这动手能力也太强了!我看比咱们这屋都严实!”“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京城来的不都跟赵卫东似的,除了会背语录还会干啥?”躺枪的赵卫东脸都绿了。昨晚是知识碾压,今天是基建碾压,这脸被打得,跟拖拉机来回犁过一样,火辣辣的疼。陈放没空欣赏他们的表情,拍掉手上的泥,又抱来一大堆干茅草塞进窝里,铺成厚实松软的“床垫”。忙完这一切,太阳才刚爬上山头。他把五只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进新家。小东西们在新窝里拱来拱去,发出记足的哼唧声。接下来的几天,陈放的生活极有规律。天亮起床,换药喂食,然后上工挣工分。收工回来,第一件事还是去看他的宝贝。土豆和葛根很快吃完,冰天雪地里,能找到的东西实在有限。他自已每天就喝点热水,吃点野菜根混高粱面的糊糊,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可那五只小家伙,却一天一个样。皮肤病全好了,精神头十足,偶尔还会相互撕咬玩闹。只要陈放一吹口哨,一个短促的上扬音调,它们不管在干嘛,都会立刻竖起耳朵,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这天晚上,屋外又下起了大雪。陈放把五个小家伙抱进屋里,放在炕脚。他自已蜷在炕头,只盖着一床薄被,把那只最小最弱的狼崽抱进怀里,用自已的l温给它取暖。小家伙在他怀里拱了拱,安稳睡去,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口。这一幕,恰好被从外面上厕所回来的女知青林婉清看见。林婉清是上海来的,人长得秀气,性子也软。她看着陈放清瘦的侧脸,和怀里睡得香甜的小东西,心里某个地方被重重地触动了。这个男人,对自已狠得像块石头,对那几只小狗,却温柔得不像话。她咬了咬嘴唇,回到自已铺位,从枕头底下摸出两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悄悄走到陈放身边。“陈放。”她把东西塞进陈放的被窝里。“这个……你吃吧。”陈放睁开眼,被窝里是两个还带着l温的黑窝头。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是能拿出来的最贵重的礼物了。他看着林婉清,女孩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有些发红,眼神里全是担忧。“谢谢。”陈放没有推辞,只是郑重地道了谢。林婉清松了口气,小声说:“你快吃吧,别……别又给它们了。”说完,她红着脸,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已的铺位。屋里很静,所有人都装睡,但陈放知道,至少一半的人在竖着耳朵听。他拿起一个窝头,掰了一小半,慢慢地嚼着。粗粝的口感划过喉咙,胃里终于有了点踏实感。然后,在所有人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中。他将剩下的一个半窝头,小心地掰成碎末,放在碗里,倒上热水搅成糊状,推到那几只小狗崽面前。小家伙们立刻围上来,“呼噜呼噜”地争抢起来。黑暗中,赵卫东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冷哼。“呵,天生的贱骨头,宁当畜生的爹,不当人。”陈放喂完小狗,收拾好碗筷,重新躺下。胃里那点窝头带来的暖意迅速消散,饥饿感如通一只冰冷的手,再次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婉清的善良不能当饭吃,知青点的口粮更是指望不上。必须行动了。必须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