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我好冷。呵,婉婉也冷,你全家的血,正好能暖暖她的手。我被活埋在冰冷的泥土里,听着夫君沈倦和我庶妹苏婉婉的对话,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消散。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年前,我们大婚的前一夜。这一次,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1小姐,姑爷派人送来了凤冠霞帔,说是请您明日务必穿上,定要您做这京城最美的新娘。贴身丫鬟碧珠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可我听着,却如坠冰窟。就是这身凤冠霞帔,前世的我满心欢喜地穿上,以为嫁给了爱情。却不知,那大红的嫁衣,是我全家一百三十口人的催命符。那顶精致的凤冠,是用我父母兄长的骨血堆砌而成。拿去,烧了。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碧珠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差点没拿稳: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这可是姑爷寻遍天下珍宝,亲手为您设计的……我说,烧了!我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碧珠被我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多言,抱着那身嫁衣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我看着铜镜里那张尚且稚嫩,还带着对未来无限憧憬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这张脸,曾经因为沈倦的一句夸赞而羞红,因为他的一次皱眉而忧心忡忡。可现在,我只想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沈倦,当朝最年轻的丞相,才华横溢,俊美无双,是京中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与他青梅竹马,十五岁定下婚约,十八岁他许我盛世大婚。我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直到他为了那个病弱的白月光庶妹苏婉婉,亲手将我全家送上了绝路。我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却被他诬陷通敌叛国。我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温柔贤淑,却被冠上妖妇之名,受尽凌辱而死。我的兄长,少年将军,惊才绝艳,却被他设计,万箭穿心。而我,被他灌下哑药,废了手脚,像条狗一样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他每天都会来看我,温柔地抚摸我的脸,然后告诉我苏婉婉今天又有多开心。阿瑶,婉婉今日穿上了你最喜欢的那件霓裳羽衣,她说很好看,多谢你了。阿瑶,婉婉说她喜欢东珠,我便将你库房里那些都给了她,你不会介意吧阿瑶,婉婉说她身子弱,需要补补,你父亲镇守边疆多年,想必筋骨不错,我让御医取了他的心头血给婉婉做药引,你看,她今天气色都好了很多。我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恨!我好恨!恨他虚情假意,恨他蛇蝎心肠!更恨我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了全家!苏婉婉是我父亲带回来的故人之女,柔弱可怜,我母亲怜惜她,收她为义女,待她比我还亲。我把她当亲妹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可她却和我最爱的男人一起,将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被活埋的那一刻,我听见苏婉婉娇滴滴地依偎在沈倦怀里。倦哥哥,姐姐会不会怪我们毕竟,我们用了她全家的命,才换来我们在一起的机会。沈倦轻笑一声,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宠溺。一个蠢货罢了,能成为婉婉你通往幸福的垫脚石,是她和她全家的荣幸。原来,我的一生,我全家一百三十口人的性命,不过是他们爱情故事里的一块垫脚石。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幸好,老天有眼,让我重活一世!沈倦,苏婉婉,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场名为复仇的戏剧,该我来开场了。我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枚玄铁令牌。这是父亲在我及笄时交给我的,他说,这是我娘亲留下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前世,直到我死,都不知道这令牌有何用处。但现在,我知道了。这是启动幽影的钥匙。幽影,是我外祖家,曾经权倾朝野的定国公府,培养的暗卫组织。后来定国公府被奸人所害,满门抄斩,只有我母亲一人逃了出来,被我父亲所救。幽影也就此沉寂,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新主人的召唤。我划破指尖,将血滴在令牌上。令牌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随即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他们收到了。从今夜起,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将军府嫡女顾瑶。我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我要让所有伤害过我,伤害过我家人的人,都尝一遍我所受过的苦。让他们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哀嚎着死去!窗外,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映得通红。那是碧珠在烧那件要命的嫁衣。很好,我的第一步棋,已经落下。沈倦,你送我的第一份大礼,我加倍奉还了。很快,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倦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快。2沈倦冲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夜的寒气。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顾瑶!你疯了!你知道那件嫁衣花了本相多少心血吗!他的脸上满是怒气,英俊的眉眼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若是前世,我定会吓得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向他道歉。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心血他的心血,不都用在怎么算计我顾家,怎么讨好苏婉婉身上了吗我缓缓抬起眼,迎上他愤怒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不过一件衣服罢了,丞相大人何必如此动怒还是说,这件嫁衣,有什么别的深意我的平静和淡然,显然超出了沈倦的预料。他愣了一下,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审视和疑惑取代。你今天,很不对劲。是吗我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光,或许是这火烧得太旺,把我的脑子烧清醒了。我转过身,一步步向他走去,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沈倦,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眉头微蹙,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突然问这个。十年。是啊,十年。我轻笑一声,十年时间,足够我看清很多东西了。比如,看清一个人的人心。我的话意有所指,沈倦的脸色沉了下来。顾瑶,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想说,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晰地看到沈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是因为舍不得我,而是因为,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需要顾家嫡女这个身份,需要我父亲镇国将军的权势,来为他铺平青云路,为他铲除异己。娶我,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绝不会允许这一环出现任何差错。果然,他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怒容,换上了一副我所熟悉的温柔面孔。他上前一步,想要像从前一样拥我入怀。阿瑶,别说气话。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最近忙于朝政,冷落了你,所以心里不快。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宠溺。前世的我,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沉溺在他虚假的温柔里,无法自拔。我侧身躲开了他的拥抱,脸上的笑容更冷了。丞相大人言重了。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似乎隔了些东西。我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隔着衣料,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比如,苏婉婉。当我说出这个名字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撑着镇定。阿瑶,婉婉只是你的妹妹,你怎么会……妹妹我打断他的话,笑得讽刺,一个需要你亲自去城外十里亭,冒着大雨接回来的妹妹一个让你在我生辰宴上,抛下满堂宾客,只为陪她看一场烟花的妹妹一个让你不惜动用禁军,只为给她寻一株雪莲的妹妹这些事,都是前世发生过的。每一件,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心上。那时候的我,被他用婉婉身子弱,需要人照顾这样拙劣的借口,骗得团团转。还傻乎乎地以为,他只是心善,对妹妹多加关照而已。现在想来,真是蠢得可笑。沈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大概没想到,这些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我竟然全都知道。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探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怎么知道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收回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沈倦,你敢摸着你的心说,你对苏婉婉,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吗他沉默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前世的我,直到死,都没能等到他一句真话。这一世,我也不需要了。既然丞相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又何必来招惹我我转身,不再看他,明日,我自会向父亲说明,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从此,你我婚嫁自由,各不相干。不行!沈倦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他快步上前,再次抓住我的手,力道之大,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阿瑶,我承认,我对婉婉……是有些不同。但那只是怜惜,不是爱!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甚至泛起了水光。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的惨死,我恐怕真的会再次被他这副深情的模样所迷惑。可惜,现在的我,心已经冷了,血也已经凉了。是吗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他抓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可你的爱,太沉重了,我要不起。更何况……我顿了顿,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缓缓笑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轰!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沈倦的脑海中炸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血色尽失,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说什么3我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重复了一遍,欣赏着沈倦脸上那副仿佛天塌下来了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快意。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爱他入骨的顾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失态地低吼道,眼中布满了血丝,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怎么可以有别的男人他是谁!他那副样子,仿佛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充满了暴怒和占有欲。可笑。他自己心里装着一个苏婉婉,却要求我对她忠贞不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是谁,与你何干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只需要知道,明日之后,你我再无瓜葛。说完,我便不再理他,转身走向内室。顾瑶,你站住!沈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威胁,你别忘了,我们两家的婚事,是陛下亲赐。你敢悔婚,就是抗旨!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你的家族,担得起吗他又拿我的家族来威胁我。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手段。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担不担得起,就不劳丞相大人费心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怎么跟你心爱的婉婉妹妹解释,你为什么非要娶我这个‘姐姐’吧。我故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语气里的嘲讽不言而喻。沈倦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眼神阴鸷得仿佛能淬出毒来。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动了杀心。只是现在,他还不敢。因为我父亲手握三十万兵权,镇守北疆,是国之柱石。而他沈倦,虽然贵为丞相,但根基尚浅,朝中树敌颇多。他需要我父亲的支持,来巩固他的地位。所以,在彻底扳倒我父亲之前,他不但不能动我,还得好生供着我。这就是我最大的底牌。回到内室,我屏退了所有下人。夜深人静,我坐在灯下,仔细梳理着前世的记忆。沈倦和苏婉婉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扳倒顾家,除了他们心思歹毒,计划周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利用了我。他们利用我对沈倦的爱,利用我对苏婉婉的信任,从我这里套取了许多关于我父亲的情报。比如,父亲的行军布阵图,与朝中同僚的往来书信,甚至是一些只有顾家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秘密。这些东西,最后都成了指控我父亲通敌叛国的铁证。这一世,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仅如此,我还要利用他们对我的信任,反过来给他们设下一个个陷阱。我要让他们,亲手将自己送上断头台!正思索间,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鸟鸣。是幽影的人来了。我推开窗,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单膝跪在我面前。属下参见主上。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起来吧。我淡淡地说道。谢主上。我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回主上,都查清楚了。苏婉婉确实是苏尚书的私生女,当年苏尚书夫人善妒,不容许她存在,苏尚书便将她送到乡下,对外只称是故人之女。而沈倦,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和苏婉婉暗通款曲。暗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我听着,心口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原来,早在三年前,他们就已经勾搭在一起了。而那时候,沈倦还在对我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何其讽刺!我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我知道了。接下来,我要你做三件事。主上请吩咐。第一,派人盯紧沈倦和苏婉婉,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第二,帮我查一个人,第七皇子,萧澈。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喜好,他的软肋,以及他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第三,去江南,找到一个叫‘陆先生’的人。告诉他,故人之后,前来拜访。萧澈,前世唯一一个在朝堂上为我父亲说过话的人。也因此被沈倦记恨,最终落得个圈禁至死的下场。这一世,我要把他拉到我的阵营里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于那位陆先生,则是我记忆深处的一个关键人物。data-fanqie-type=pay_tag>前世我曾无意中听父亲提起过,说他是天下第一智者,也是我外祖父的至交好友。定国公府蒙冤后,他便心灰意冷,隐居江南,不再过问世事。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我复仇的计划,定能事半功倍。暗卫领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我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沈倦,苏婉婉。好戏,才刚刚开始。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我顾家这块垫脚石,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怎么幸福地在一起。4第二日,天还未亮,整个将军府就忙碌了起来。虽然我昨夜说了要退婚,但在没有正式宣布之前,这场婚礼,还是要照常进行。母亲亲自为我梳头,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女儿,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我的阿瑶,一转眼就要嫁人了。以后到了沈家,可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任性了。要孝敬公婆,要体贴夫君……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句句都是对我的不舍和叮嘱。我听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前世,母亲也是这样为我梳头,说着同样的话。可她不知道,她满心托付的良人,会是亲手将她送上黄泉路的刽子手。娘,您放心,女儿都记下了。我强忍着泪意,握住母亲的手,女儿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也一定会让您和爹爹,都好好的。我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像是在对母亲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母亲并不知道我话中的深意,只当是女儿家的临别感言,欣慰地笑了笑。吉时已到,喜乐声震天。我盖上红盖头,在兄长的搀扶下,走出了生活了十八年的闺房。门外,沈倦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俊美非凡。他看到我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恰到好处的喜悦所掩盖。他翻身下马,向我伸出手,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阿瑶,我来接你了。若是在昨天之前,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定会心跳加速,满心欢喜地将手交给他。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恶心。我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在喜娘的搀扶下,登上了花轿。沈倦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周围的宾客都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不对劲,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能感觉到,沈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怒火和隐忍。我就是要让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这只是个开始。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丞相府而去。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花轿里,我却冷静得可怕。我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按照前世的轨迹,苏婉婉会在迎亲队伍经过朱雀大街时,突然冲出来,梨花带雨地跪在沈倦的马前,上演一出为爱痴狂的戏码。而沈倦,则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扶起,柔声安慰。他们一个楚楚可怜,一个深情款款,赚足了旁人的同情和眼泪。而我这个正牌新娘,则成了衬托他们真爱的背景板,一个可笑的妒妇。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们如愿。果然,当花轿行至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时,一个纤弱的白色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拦住了迎亲的队伍。倦哥哥!苏婉婉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脸上挂着泪痕,看起来我见犹怜。她就那样跪在地上,仰着头,痴痴地望着马上的沈倦。倦哥哥,你当真要娶她吗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天哪,这不是苏家那位小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听这意思,她和沈丞相……有一段情这下有好戏看了!新婚当天,旧爱拦路,啧啧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倦和苏婉婉身上。沈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大概没想到,苏婉婉竟然会如此沉不住气,在这种场合下,做出如此不顾后果的事情。他有心想呵斥,但看着苏婉婉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只能翻身下马,走到苏婉婉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婉婉,别胡闹!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我不!苏婉婉倔强地摇着头,泪水流得更凶了,倦哥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为了权势,才娶顾瑶那个女人的她的话,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众人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和鄙夷。同情我被蒙在鼓里,鄙夷我用家世逼迫沈倦娶我。沈倦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他承认爱苏婉婉,那他就是个为了权势抛弃真爱的渣男,还会得罪我身后的顾家。如果他否认,又会伤了苏婉婉的心,还会落下一个始乱终弃的骂名。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我掀开了轿帘,缓缓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穿着繁复的嫁衣,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表情。但我一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道。这位妹妹,你是在说我吗5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让原本嘈杂的街道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这个正主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苏婉婉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来,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挑衅。在她看来,我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草包,除了发脾气和哭闹,根本做不了什么。她就是要当着全京城人的面,狠狠地羞辱我,让我成为一个笑话。姐姐……她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爱倦哥哥了,我不能没有他……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瞥沈倦,指望他能像往常一样,站出来维护她。然而,沈倦只是紧紧地抿着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言不发。他现在,比谁都希望苏婉婉能立刻消失。我没有理会苏婉婉的表演,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妹妹说爱丞相大人,可我怎么瞧着,你更像是爱你自己呢苏婉婉的脸色一白:姐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冷笑一声,今日是我与丞相大人的大喜之日,普天同庆。你却穿着一身素白,当街拦路,哭哭啼啼,是何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顾家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呢!我的话,字字诛心。在古代,婚礼上穿白色是大忌,形同诅咒。苏婉婉此举,无疑是在公然打顾家的脸。周围的百姓听了我的话,也纷纷反应过来,看向苏婉婉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不屑。就是啊,人家大喜的日子,她穿一身白,这不是触霉头吗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破坏人家的婚礼。心机也太深了,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是这种人。苏婉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大概没想到,我不仅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失态发怒,反而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势,将她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我……我没有……她急着想辩解,却被我再次打断。你没有那妹妹你倒是说说,你口口声声说爱丞相大人,为何要在他大喜之日,做出这等让他难堪,让他沦为全京城笑柄的事情你这不是爱他,你这是在害他!我转向沈倦,故意用一种失望而痛心的语气说道:丞相大人,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妹妹。为了她自己那点可怜的私心,不惜将你的名声,将我们两家的颜面,都踩在脚下。这样的‘爱’,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倦和苏婉婉的脸上。沈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看着苏婉婉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烦。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深情专一的好名声,今天算是被苏婉婉这个蠢女人,给毁了一半。苏婉婉也慌了。她求助地看着沈倦,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倦哥哥,我不是的,你相信我……然而,沈倦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我,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阿瑶,让你受委屈了。是我的不是,没有处理好这些事情。他这是在向我服软了。也是在向众人表明他的态度——他选择的,是我这个正妻。我心中冷笑。现在知道服软了晚了!我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步步撕开你们虚伪的面具。委屈谈不上。我淡淡地说道,只是有些好奇,我顾家待妹妹你不薄,视你如己出,你为何要如此恩将仇报我这句话,再次将苏婉婉推上了风口浪尖。忘恩负义的东西!将军府真是养了条白眼狼!人群中传来阵阵咒骂声。苏婉婉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本想让我身败名裂,却没想到,最后身败名裂的人,成了她自己。看着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我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快意。苏婉婉,这只是利息。欠我的,欠我顾家的,我会让你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就在这时,一道清朗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哟,这不是沈丞相吗大喜的日子,怎么当街就唱起戏来了这出‘痴情女怒拦负心汉’,演得可真是精彩啊。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倚在不远处的茶楼二楼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他容貌俊美,眉眼间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邪气,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他,第七皇子,萧澈。6看到萧澈的瞬间,沈倦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萧澈是当今圣上最不喜的皇子,其母妃是前朝罪妃,因此他自小在宫中便受尽冷眼,养成了乖张不羁,玩世不恭的性子。他与沈倦,一个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一个是圣上厌弃的皇子,两人在朝堂上素来不合,明争暗斗不断。前世,沈倦扳倒我父亲后,权势滔天,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萧澈。他给萧澈罗织了无数罪名,最终让圣上将他终身圈禁在宗人府,郁郁而终。而萧澈,也是前世唯一一个,在我顾家蒙难时,敢在朝堂上为我父亲仗义执言的人。虽然最后于事无补,但我一直记着这份恩情。这一世,我不仅要报仇,还要保住所有真心待我顾家之人。萧澈,就是我要拉拢的第一个盟友。原来是七皇子殿下。沈倦压下心中的不快,对着萧澈的方向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家门不幸,让殿下见笑了。家门不幸萧澈挑了挑眉,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我看是沈丞相艳福不浅才对。新婚娇妻美艳动人,红颜知己痴情不悔,真是羡煞旁人啊。他这话,明着是恭维,暗着却是讽刺,把沈倦的脸都快说绿了。沈倦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而我,却在这个时候,对着萧澈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顾瑶谢过七皇子殿下解围。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萧澈自己。他显然没想到,我这个传闻中骄纵跋扈的将军府嫡女,竟然会主动向他这个落魄皇子示好。他脸上的戏谑收敛了几分,多了一丝探究。顾小姐客气了。本王只是路见不平,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殿下的一句公公道话,却胜过千言万语。我抬起头,隔着红盖头,望向他的方向,今日之恩,顾瑶铭记在心。他日殿下若有需要,顾家定当竭尽全力。我这番话,无异于是在向所有人,尤其是向沈倦宣告——我顾家,要和七皇子萧澈,站在一起了。沈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滔天的怒火。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不仅毁了他和苏婉婉的好事,还当着他的面,去拉拢他的死对头。这无疑是在他的脸上,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萧澈也有些意外。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顾家小姐!有胆识!有魄力!本王记住你了!他从栏杆后直起身,对着我遥遥一举杯。这杯酒,本王敬你。祝你和沈丞相,‘百年好合’。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说完,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消失在了茶楼里。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苏婉婉被闻讯赶来的苏家人带走了,临走时,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我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不过,我也不在乎。一只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迎亲的队伍,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继续前行。沈倦骑在马上,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我知道,他现在恨不得杀了我。但他不能。至少,在今天,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他不能。到了丞相府,拜堂,敬酒,一切流程都走得异常顺利,也异常冷清。没有了新婚的喜悦,只剩下无尽的尴尬和压抑。被送入洞房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我知道,今晚,沈倦一定会来。他有太多的话,要问我了。果然,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沈倦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顾瑶!他嘶吼着我的名字,一步步向我逼近,你今天,到底是在发什么疯!7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扯下我的红盖头,力道之大,让我的头皮都一阵发麻。盖头下的我,没有半分新嫁娘的娇羞和惶恐,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我发疯沈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发疯了我的冷静,再次刺激到了他。你还敢说你没疯!他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眼中满是疯狂的怒火,你烧了嫁衣,要与我退婚,当街羞辱婉婉,还去勾搭萧澈!你做的这一切,哪一件是正常的!勾搭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原来在丞相大人眼里,与人正常交谈,就是勾搭那不知丞相大人与苏婉婉暗通款曲,又算什么是偷情,还是苟合你!沈倦被我一句话噎得脸色涨红,掐着我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你胡说!我与婉婉之间,清清白白!清白我忍着下巴传来的剧痛,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年前,城外杏花林,你抱着她说,此生非她不娶。两年前,上元灯节,你在护城河边,亲手为她戴上定情的玉佩。一年前,她生辰,你潜入我父亲的书房,偷走了那副前朝名家的《春山图》送给她。沈倦,这些,需要我一件件帮你回忆吗我每说一件,沈倦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他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些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我是如何得知的。你……你是怎么……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打断他的话,眼神冷得像冰,重要的是,你骗得我好苦啊,沈倦。我看着他,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脆弱和悲伤。但这脆弱,不是为他,而是为前世那个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傻子。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良人,是我的归宿。我将我所有的爱,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一边对我甜言蜜语,许下海誓山盟,一边又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暗度陈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欺骗和利用的傻子吗我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沈倦看着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悲伤和恨意,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他松开了掐着我下巴的手,后退了一步,想要解释。阿瑶,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解释我冷笑一声,你还想怎么解释是想说你对苏婉婉只是兄妹之情,还是想说你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沈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把他所有可能用到的借口,都堵死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桌上龙凤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过了许久,沈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干涩而沙哑。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嫁给我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背叛,为何还要走完这场婚礼我为什么不嫁我反问道,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诡异,我若是不嫁,岂不是太便宜你们这对狗男女了我的话,让沈倦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你……你想做什么我不想做什么。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动作温柔得像一个真正的妻子。我只是想,好好地当我的丞相夫人。然后,看着你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地狱的。我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沈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我,这个他曾经以为可以随意掌控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他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顾瑶,你别乱来!他色厉内荏地警告道,你若是敢伤害婉婉,我绝不会放过你!是吗我笑了,手指顺着他的衣襟,缓缓向上,抚上他英俊的脸庞,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说完,我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床边,脱下外衣,躺了下去。夜深了,丞相大人若是不想歇息,就请自便吧。我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沈倦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不甘,拂袖而去。听着他重重的摔门声,我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我知道,从今夜起,我和沈倦之间,再也没有了夫妻之情,只剩下了不死不休的博弈。而我,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因为我的敌人,不止一个沈倦。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苏婉婉。以及,他们背后,那张巨大的,想要将我顾家吞噬殆尽的网。8新婚第三日,按例要回门。一大早,沈倦就出现在了我的房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昨夜的争吵和决裂,从未发生过。他甚至还亲手为我挑选了一支珠钗,要为我插上。阿瑶,今日回门,岳父岳母定然盼着我们。我们早些过去吧。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如果不是知道他虚伪的本性,我几乎要以为,他真的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任由他将那支珠钗插入我的发间。镜子里,我们两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登对,男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可谁又知道,在这副恩爱的表象下,早已是暗潮汹涌,杀机四伏。有劳夫君了。我对着镜子里的他,回以一个同样温柔的微笑。既然要演戏,那我便陪你演到底。我倒要看看,你这张面具,能戴多久。回将军府的路上,我和沈倦同乘一辆马车。他不断地找着话题,从诗词歌赋,聊到朝堂趣闻,努力地想要缓和我们之间的气氛。我只是偶尔应和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沈倦见我兴致不高,便也不再自讨没趣,马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知道,他今天之所以对我如此殷勤,不过是想在我的父母面前,营造出一副夫妻和睦的假象,好让我父母安心,继续对他信任有加。可惜,他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到了将军府,父亲和母亲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我们下车,母亲立刻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中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阿瑶,在丞相府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娘,我很好。我笑着安慰她,夫君待我很好,府中上下,也都很敬重我。说着,我还故作娇羞地看了沈倦一眼。沈倦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着我父母恭敬地行了一礼。岳父,岳母,请放心。阿瑶是我的妻子,我定会一生一世,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满是真诚。若不是我早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恐怕连我都要被他这副深情的模样给骗了。父亲和母亲听了,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父亲拍了拍沈倦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阿瑶就交给你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进了府。席间,沈倦频频向父亲敬酒,言语之间,多有讨教朝政之事。父亲戎马一生,性子直爽,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婿,也是十分欣赏,便与他多谈了几句。我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心中却是一片冰冷。前世,沈倦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博取了我父亲的信任,然后在我父亲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他得逞。酒过三巡,我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回了我的院子。我知道,沈倦很快就会跟过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炷香后,沈倦就出现在了我的房里。他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你今天,又想耍什么花样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不耐和警惕。夫君这是什么话我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过是回娘家看看,能耍什么花样少跟我装蒜!沈倦显然不信我的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碧珠给你兄长递了纸条,约他去书房见面。你想跟你兄长说什么是不是想让他帮着你,对付我和婉婉我心中冷笑。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我确实约了兄长见面,但却不是为了对付他和苏婉婉。而是为了,救兄长的命。按照前世的记忆,再过不久,北疆就会有战事。沈倦会力荐我兄长顾子昂为主帅,出征平叛。而我兄长,年轻气盛,一心想建功立业,自然是欣然领命。却不知,这从一开始,就是沈倦设下的一个圈套。他早已和北疆的叛军暗中勾结,泄露了我军的行军路线和作战计划。最终,导致我兄长所率领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我兄长自己,也身中数十箭,惨死沙场。这一世,我绝不能让悲剧重演。夫君真是爱说笑。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我与兄长自小感情深厚,许久未见,说些体己话,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到了夫君这里,就成了要对付你了还是说,夫君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如此草木皆兵我的话,让沈倦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我的表情,太过平静,让他根本无从判断。顾瑶,我警告你。他最终还是只能放下狠话,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夫妻之情我放下茶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笑得讽刺,我们之间,还有这种东西吗沈倦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愤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我知道,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接下来,我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我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离北疆战事爆发,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必须在这一个月内,想办法阻止兄长出征。或者,让他去打一场,必胜的仗!9从将军府回来的第二天,宫里就传来了消息。北疆的蛮族部落,突然集结大军,侵犯我朝边境,连下三城,边关告急。消息传来,朝野震动。圣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要在朝中选拔良将,领兵出征,收复失地。我知道,沈倦的机会来了。果不其然,第二日的早朝上,沈倦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力荐我兄长顾子昂为帅。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启禀陛下,镇国大将军顾远尚在病中,不宜出征。而放眼朝中,能担此重任者,唯有少将军顾子昂。少将军年少有为,深得大将军真传,定能旗开得胜,扬我大周国威!他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引得不少不明真相的官员,纷纷附和。沈丞相言之有理!少将军乃将门虎子,定不负圣望!圣上听了,也觉得有理,当即便要下旨。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儿臣,有异议。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七皇子萧澈,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他今日,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庄重的朝服,脸上也不见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神情严肃。顾子昂虽然勇猛,但毕竟年轻,缺乏实战经验。北疆战事,关乎国之安危,岂能如此儿戏儿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萧澈的话,让大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沈倦不合。他现在站出来反对,明摆着就是和沈倦唱反调。沈倦的脸色,沉了下来。七皇子殿下此言差矣。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顾少将军虽年轻,但其军事才能,有目共睹。殿下如此轻视于他,莫非是觉得,我大周朝中,无人可用了吗他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下来。萧澈却是不慌不忙,冷笑一声。沈丞相言重了。本王只是就事论事。更何况……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本王倒是觉得,有一个人,比顾少将军,更适合做这个主帅。哦圣上来了兴趣,是谁萧澈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沈倦的身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人,便是沈丞相,您自己啊。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萧澈。让一个文官去当元帅,领兵打仗这不是胡闹吗沈倦也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七皇子殿下,休要胡言!本相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领兵打仗沈丞相何必过谦萧澈却是不依不饶,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本王可是听说,丞相大人不仅文采斐然,更是熟读兵法,胸有丘壑。前些日子,丞相大人还曾向陛下献上《平戎策》,对北疆战事,分析得头头是道,见解独到,让父皇都赞不绝口。可见丞相大人,并非不懂军事,只是深藏不露罢了。他这番话,明着是夸赞,实则却是把沈倦架在了火上烤。圣上听了,也想起了确有此事,不由得看向沈倦,眼中多了一丝审视。萧澈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沈爱卿,你意下如何沈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表现自己,讨好圣上,写下的《平戎策》,如今竟然成了萧澈反将他一军的武器。他若是拒绝,就是承认自己只会纸上谈兵,欺君罔上。他若是答应……他一个文官,哪里真的会打仗到时候,别说建功立业了,恐怕连小命都得丢在北疆。他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就在这时,我兄长顾子昂,站了出来。启禀陛下,末将以为,七皇子殿下所言极是!沈丞相文武双全,实乃主帅的不二人选!末将不才,愿为副将,辅佐丞相大人,一同出征,定当为我大周,收复失地!兄长的话,掷地有声,一脸的真诚和信服。我知道,这是我提前教他的。我让他,将计就计,反过来,把沈倦推上那个他为别人准备好的火坑。这下,沈倦是彻底没有退路了。连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推辞,就显得太虚伪,太不识抬举了。最终,在满朝文武的期盼下,沈倦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帅印。圣旨下达的那一刻,我能清晰地看到,沈倦的脸上,血色尽失。而站在他对面的萧澈,则对我兄长,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我知道,我的第一步棋,成了。沈倦,你不是想让我兄长去死吗那好,我便让你,陪着他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到了那黄沙漫天,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你这个运筹帷幄的沈丞相,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10沈倦被封为平北大元帅,三日后出征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觉得,圣上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过荒唐。让一个文官去领兵打仗,这不是拿十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吗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倦,更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两天没有出门。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想对策。想如何才能摆脱这个困境,如何才能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时,又能顺利地除掉我兄长。而我,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出征前一晚,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说是要为他践行。沈倦来到饭厅的时候,看到满桌的菜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大概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我还会对他如此体贴。夫君,你为国出征,妾身不能随行,只能做些饭菜,为你践行。希望夫君此去,能旗开得胜,早日凯旋。我为他斟满一杯酒,笑语嫣然,像一个真正为丈夫担忧的妻子。沈倦看着我,眼神复杂。他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但他失败了。我的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不舍。他沉默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多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我们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饭后,我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香囊,递给了他。这是妾身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希望能保佑夫君,一路平安。沈倦接过香囊,入手温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他捏着香囊,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阿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那个香囊,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看着他的动作,我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笑。平安符那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能保平安的东西。而是一种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四肢无力,精神涣散的慢性毒药。这种毒,不会致命,但却足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彻底失去自保的能力。沈倦,你不是想让我兄G死吗那我便让你,先尝尝,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第二日,大军开拔。我站在城楼上,看着沈倦和我兄长,一前一后,骑在马上,率领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北疆而去。沈倦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头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我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匆忙地转过了头。我知道,他看懂了我的笑容。也明白了,那个香囊,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大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我身边的碧珠,有些担忧地说道:小姐,您真的放心让少爷和……和他一起去吗万一他在路上,对少爷不利……放心。我淡淡地说道,我兄长,没那么容易死。我既然敢让他去,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早在出征前,我就已经通过幽影,将沈倦和北疆叛军勾结的证据,以及一份全新的,由陆先生亲自为我军制定的作战计划,送到了我兄长手中。并且,我还让幽影的人,伪装成亲兵,混进了军队里,随时保护我兄长的安全。沈倦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我兄长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他自己。走吧,回府。我转身,走下城楼。好戏,已经开场。接下来,我只需要在京城,静静地等着,等着从北疆传来的,好消息。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个好消息,来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出人意料。半个月后,北疆传来捷报。我军在顾子昂少将军的带领下,于天狼谷设伏,大破敌军,斩敌三万,生擒敌军首领。北疆大捷!消息传来,举国欢腾!所有人都将我兄长顾子昂,奉为少年战神,赞不绝口。而作为主帅的沈倦,却在捷报中,被一笔带过。只说他,因水土不服,身染恶疾,一直在后方休养,未能亲临战场。我知道,是我的药,起作用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出,当兄长大获全胜,班师回朝时,沈倦那张比锅底还要黑的脸。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料。就在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前三天,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报,送到了圣上的案头。密报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平北大元帅沈倦,通敌叛国,已被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