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第一章（第1页）

我妈的唠叨成了捆我的锁链，我爸的沉默能长出蘑菇。我的尖叫则能震碎吊灯。直到系统欢快地提示：检测到极致绝望，能量收集效率500%！我们才惊觉，这个靠吸食家庭矛盾为生的鬼东西，根本不是来调解的。它是来吃绝户的。后来，我妈一边用锁链温柔抚摸我的头，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何控制我。我们笑着拥抱，身上却长满了针对彼此的尖刺。当系统贪婪地扑向这盘爱恨交织的大餐时，我们相视一笑：撑不死你。1。星期六早上，我瞪着桌上那碗白粥，胃里一阵翻腾。又是粥，连续喝了一礼拜了。妈，我想喝咖啡。我妈李梅正拿着抹布擦已经反光的灶台，头也不回：粥养胃，咖啡伤身。赶紧喝了，一会儿凉了。我胃好得很，就想喝咖啡。我把勺子扔回碗里，瓷勺撞在碗边发出刺耳的响声。她转过身，眉头拧在一起：张雅，你非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我六点就起来熬粥，你爸昨晚应酬到半夜，就指望这碗热粥暖暖胃……他应酬他的，关我什么事我打断她，我自己冲咖啡，不劳您大驾。不行！她把手里的抹布摔在台面上，早上必须吃热乎的！咖啡那玩意儿又黑又苦，跟中药似的，有什么好喝的我站起来往厨房走：我就爱喝中药，您管得着吗她快步挡在厨房门前，声音拔高：我管不着我是你妈！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好好的黑头发染成黄色，裙子短得快露屁股，现在连饭都不会好好吃了！我二十一了！染头发穿裙子喝咖啡犯法吗我感觉血液往头上涌，您能不能别总把我当三岁小孩管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她指着我的鼻子，回去，把粥喝了。我们僵持在厨房门口，她挡着门，我瞪着她就差动手把她推开。客厅里，我爸张海举着报纸，把脸埋在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张海！我妈突然调转枪口，你管管你女儿！报纸后面传来含糊的声音：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我妈的火气彻底被点燃，我每天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穿，到头来连句好话都没有张海我告诉你，你女儿就是跟你学的！你这副死样子，她能有样学样！报纸往下挪了半寸，露出我爸疲惫的眼睛：又扯我干什么你们吵你们的。什么叫我们吵我们的这不是你家你不是她爸我妈的胸膛起伏着，手指从我爸的方向转向我，你看看她，大学不好好念，整天想着打扮逛街，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都是你惯的！我忍不住插嘴：我成绩全优，做兼职没找你要过钱，怎么就没出息了顶嘴！你就会顶嘴！我妈转回身对着我，眼睛发红，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让你这么气我的是您先找茬的！我找茬我为了谁啊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这辈子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你们谁领情了一个两个都嫌我烦，我容易吗我她的话越来越密，像机关枪一样扫射。突然，空气中响起一阵奇怪的电流声，眼前的景物扭曲起来，闪过几道蓝色的光带。【系统绑定中……检测到高强度情感冲突……家庭矛盾管理系统启动……】一个机械音凭空响起。我们三个同时愣住。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妈嘴里飞出的那些话，那些我容易吗、为了谁、不领情，突然在空中凝结成实体，变成一条条发着淡金色光芒的锁链，哐当一声把我紧紧缠住，重重按回餐椅上。我低头看着缠在胸口的锁链，又抬头看看我妈。她张着嘴，维持着骂人的口型，眼睛瞪得老大。我爸的报纸掉在了地上。2。我看着胸口这些发光的锁链，使劲挣了挣，链子哗啦响，但纹丝不动。这什么鬼东西！我妈往后跌了一步，手撑着餐桌边沿，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那些锁链。我…我的话…变成…我爸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报纸，动作慢腾腾的，好像这样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都冷静点，他声音干巴巴的，肯定是…是什么全息投影，新型家电…他话还没说完，一团灰色的、像肥皂泡一样的东西从他嘴边冒出来，轻飘飘地飞过来，把他自己连同半个餐桌给罩了进去。泡泡里面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我看见他嘴巴还在动，但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了。爸！我朝他喊。可那灰色的泡沫把我隔在了外面。我看着我爸坐在泡沫里面，还在慢条斯理地折他的报纸，好像外面天塌了都跟他没关系。一股火直接冲到我脑门上。总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我妈没完没了地控制，我爸就当缩头乌龟！我受不了了！你们——我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力气尖叫起来，——有完没完！声音冲出口的瞬间，不对劲了。我面前的空气好像变成了水，猛地荡开一圈看得见的波纹。那波纹撞上头顶的吊灯，吊灯上的水晶挂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全都炸开了，碎玻璃像雨一样掉下来，撒了一桌子，掉进我的粥碗里。我们三个都愣住了。屋子里只剩下碎玻璃偶尔落地的细响。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情感实体化模块加载完毕。检测到家庭成员：李梅（母亲），能力：秩序锁链。张海（父亲），能力：沉默隔绝。张雅（女儿），能力：混乱音爆。家庭矛盾管理系统正式激活。】什么管理系统谁在说话我妈抬头对着空气喊，声音发颤，出来！【本系统致力于协助家庭管理情感冲突。现发布初始任务：请在十分钟内，完成一次心平气和的、持续十秒以上的家庭拥抱。】拥抱我低头看着还缠在身上的金光锁链，你先把这玩意儿给我解开！锁链唰地一下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我爸身边的灰色泡沫也噗地一声破了，他有点茫然地抬头看看我们。【任务失败惩罚：三位家庭成员的味觉将进行随机互换，持续二十四小时。计时开始。】一个巨大的、发着红光的数字10:00出现在半空中，然后变成9:59、9:58…我妈看着那个倒计时，嘴唇有点发白。她转向我和我爸，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听见没有过来，抱一下。我爸把折好的报纸放到一边，慢吞吞地站起来，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情愿。我没动。小雅！我妈加重了语气，朝我走近两步，伸出手。我看着她的手，又看看我爸磨磨蹭蹭的样子，那股憋屈劲又上来了。不抱。你非要跟全家作对是不是我妈的声音又尖了起来。作对我指着空中那个跳动的数字，这不知道什么东西说要抱你就抱你平时不是最有主意的吗那你说怎么办我妈猛地甩下手，等着那个…那个味觉互换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换就换！我梗着脖子，反正比被这破系统牵着鼻子走强！9:32、9:31…我爸站在我们中间，看看我，又看看我妈，最后叹了口气：抱一下吧，就十秒，快点完事。他张开胳膊，示意我们过去。我妈狠狠瞪了我一眼，率先走过去，动作僵硬地和我爸抱了一下，然后两人一起扭头看我。红色的数字还在跳。9:15、9:14…我咬咬牙。味觉互换听着就恶心。我极其不情愿地，一步一步挪过去，伸开胳膊，勉强环住他们两个。我们三个别扭地抱在一起。我妈的身体绷得像块铁板，我爸的胳膊虚虚地搭着，根本没用力。我的脸贴在我妈的外套上，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但此刻只觉得陌生。8:02、8:01…谁都没说话。客厅里只有那个倒计时在响。这根本不是拥抱。这像是在受刑。3。我看着那个红色的数字跳到零，然后消失。好了吧我立刻松开手，后退两步，搓了搓胳膊，好像刚才碰到什么脏东西。我妈紧绷的脸稍微放松了点，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着空气说：任务完成了，你满意了吧屋子里一片寂静。结束了我爸问，走回他的座位，好像打算继续看报纸。突然，一股又苦又辣的味道猛地冲进我嘴里，像是一口嚼了十根烟蒂，还混着点隔夜酒的酸臭。我恶心得干呕了一下，捂住嘴。呕……这什么味道同时，我爸噗地一声把嘴里的什么东西吐了出来，是一小撮彩色的糖粒，掉在桌上还在轻微跳动。他咂咂嘴，一脸困惑：甜的还跳我妈的反应最奇怪。她站在原地，喉咙上下滚动，眼睛慢慢红了，嘴里喃喃着：咸的……怎么是咸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干的。我明白了。烟臭味是我的，跳跳糖是老爸的，我妈……她尝到了她自己的眼泪，即使她根本没哭。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我冲到厨房，拧开水龙头猛灌了几口自来水，可那股恶心的烟味顽固地粘在舌根，怎么都冲不掉。我气得想砸东西。我妈跟了进来，她脸色发白，嘴唇还在轻微哆嗦。你……你尝到什么了她问我，声音有点抖。爸嘴里的烟味！我甩掉手上的水珠，冲她吼，你满意了这就是你不让我喝咖啡的结果！现在我满嘴都是烟灰缸的味道！她身子晃了一下，扶住门框。我……我尝到眼泪的味道，咸得发苦……她眼神有点空洞，为什么是我尝到……那我呢我爸也走到厨房门口，他皱着眉，不停用舌头舔着牙齿，我嘴里甜得发腻，还有东西在蹦！他看上去烦躁又憋屈，我招谁惹谁了你招谁了我转身对着他，积压的火气全喷了出来，每次我们吵架你就知道装死！报纸报纸报纸！你那破报纸能挡住什么刚才要不是你弄出那个破泡泡，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我妈突然打断我，她眼睛红红地瞪着我，要不是你一开始非要喝什么咖啡，会有这些事吗现在好了，全家都跟着你遭殃！怪我我简直要气疯了，是你！是你的话变成链子锁住我！是这破系统发的疯！你凭什么怪我就怪你！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省心过！那你别省心啊！谁求你了！我们俩在厨房门口剑拔弩张地对着吼，我爸站在中间，张了张嘴，大概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客厅。他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像喝到了什么极度恶心的东西。他尝到的，大概是跳跳糖混合了凉茶的诡异味道。我看着他那样子，又看看我妈那副又气又怕、强撑着架势的表情，舌头上的烟臭味挥之不去。这个家，从里到外，都变得让人恶心了。4。行吧，既然这鬼系统赖上我们了，那也不能光挨打。味觉互换的二十四小时简直是地狱，我算是明白我爸为什么老抽烟了，那味道粘在嘴里一整天，想吐都吐不干净。第二天一早，味道刚恢复正常，我就开始琢磨我那混乱音爆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落灰的旧音响，接上手机。得试试这玩意儿怎么用，总不能每次都靠尖叫，嗓子受不了。我先放了首普通的流行歌，音量开到最大。屁用没有。看来得带情绪。我回想起昨天早上我妈骂我时那张脸，那股火噌地又上来了。我跟着音乐胡乱吼了两嗓子，面前空气好像晃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了。力度不够。我憋足一口气，想象着我妈用锁链捆住我，我爸躲在泡泡里，那种被禁锢、被无视的憋屈感冲上来，我扯着脖子发出一声又长又刺耳的尖叫——嗡！一声闷响，面前的空气猛地一震，形成一股看得见的冲击波，直接撞在对面的衣柜门上。衣柜门哐一声巨响，向内凹进去一小块，表面的贴皮都裂开了。有用！我喘着气，看着那个小凹坑，心里有点发毛，又有点解气。这时，我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她特有的、那种试图掌控一切的调调：小雅你又在里面搞什么破坏出来，吃早饭了。data-fanqie-type=pay_tag>我拉开门。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上下打量我。没干什么。我侧身让她看那个凹进去的衣柜门。她脸色变了一下，但马上又板起来：你看看你，好好的东西弄坏！吃完早饭再说。走到餐厅，我发现气氛不对。我爸常坐的那个位置，椅子周围长出了一圈灰扑扑的蘑菇，把他整个人半包围起来。他正端着一碗粥，慢悠悠地喝着，对那些蘑菇视而不见。爸，你边上……我指指那些蘑菇。他头都没抬：嗯，长得挺快。别碰，有点扎手。我凑近看了看，那些蘑菇的菌盖边缘确实很锋利。这可真行，摆烂都摆出防御工事了。我妈把煎蛋啪地放在我面前，又开始念经：早上必须吃鸡蛋，补充蛋白质。你看看你，脸色白的……她话没说完，几条淡金色的锁链就从她嘴里飘出来，像蛇一样朝我缠过来，目标明确——我的手腕，想把我按在餐椅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音节。砰！一股小型的音爆在我面前炸开，把那几条还没完全成型的锁链震得粉碎，变成点点金光消散了。我们都愣住了。我妈看着空荡荡的空气，又看看我，眼神里全是震惊和……被挑战的怒气。我爸从蘑菇丛里抬起眼皮，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喝他的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妈的声音有点抖，是气的。什么意思我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意思就是，别想再随便捆我。她的脸涨红了，胸口起伏着，看样子又想说什么。那些锁链的影子又开始在她嘴边若隐若现。但我没再给她机会。我拿起手机，找出那首练好的死亡金属，音量调到适中，点击播放。沉重的鼓点和失真的吉他声立刻充满餐厅。我没吼，只是冷眼看着她。在我的刻意引导下，音乐声似乎在我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不断震动的屏障。我妈嘴边的锁链刚冒个头，就被无形的音波震散，根本无法凝聚。她张着嘴，试了几次，最后只能狠狠瞪着我，一把将锅铲扔回锅里，发出刺耳的响声。这饭没法吃了！她转身走回厨房，把门摔得山响。我关掉音乐，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我爸喝粥的吸溜声，还有他周围那些灰色蘑菇静静生长。我咬了一口煎蛋，有点凉了，但心里莫名地爽。看来，这场仗有的打了。5。我妈终于受不了了。那天下午，我正戴着耳机在房间里听歌，门被砰地推开。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扔在客厅的素描本，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张雅！她把本子摔在我床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心思要用在学习上！这些乱涂乱画能当饭吃能帮你考研我摘下耳机，音乐还在外放。我作业写完了。写完就行了她几步走过来，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关掉音乐，你不会背背单词看看专业课你知不知道现在竞争多激烈人家孩子……又来了。那些话像紧箍咒一样勒着我。我不是‘人家孩子’！我站起来想抢回手机。就在这一刻，她嘴里猛地喷出几十条金色锁链，比之前的更粗、更亮，带着嗖嗖的风声朝我卷过来。这次的目标不是手腕，而是想把我整个身体捆住，直接按到书桌前。你干什么！我一边躲一边喊，喉咙里挤出几声不成调的音爆，打散了几条链子，但更多的链子缠了上来，勒得我胳膊生疼。我干什么我管你！我妈眼睛瞪着，双手像在虚空里操控那些锁链，我今天非得把你这身反骨拧过来！老张！张海！我朝客厅喊，你就看着我爸被惊动了，从门口探进头。他看到满屋子飞舞的金链子和被越缠越紧的我，张了张嘴，一大片灰色的沉默泡沫涌出来，把他自己连同大半个门框都包裹了进去。他在泡沫后面摊了摊手，做了个我也没办法的口型，然后干脆把脑袋缩了回去。泡沫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他。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地断了。胳膊上的疼痛，我妈那双控制欲燃烧的眼睛，还有我爸那永远事不关己的沉默泡沫……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血液好像一下子凉透了。我停止了挣扎。锁链还缠在我身上，但我感觉不到了。我看着我妈，眼泪自己流了出来，不是哭，就是止不住地流。那些眼泪没顺着脸颊滑落，一离开眼睛就变成白色的寒气。寒气迅速蔓延，从我脚下开始，咔嚓咔嚓作响，地板结冰了，冰霜像活了一样爬上我的床腿，爬上书桌，爬上衣柜，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我妈保持着操控锁链的姿势，被冻在了原地，她脸上的愤怒凝固了，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惊骇。门框上那片灰色的沉默泡沫，被厚厚的冰层封住，我爸的身影在里面模糊不清。一切都停了。声音、动作、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我心里那片空荡荡的死寂。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让人发毛的愉悦：【检测到极致情感‘绝望’，能量收集效率500%！请继续保持！】6。冰化了。房间里的寒气慢慢退去，留下湿漉漉的地板和家具上融化的水渍。我胳膊上被锁链勒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妈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刚才操控锁链的姿势，脸色煞白。我爸从门口那片已经破裂的沉默泡沫里钻出来，头发有点乱，惊魂未定地看着满屋狼藉。我们三个都没说话，只有水滴落的嗒嗒声。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听着居然有点……欢快【检测到家庭成员情感潜能卓越，现发布进阶任务：请在父亲具象化的怨恨蘑菇丛中，进行一场持续十五分钟的温馨家庭野餐，并成功拍摄一张三人合影。】半空中浮现出几行发光的字，就是任务内容。什么我爸先叫出声，他指着自己座位周围那一圈灰扑扑、边缘锋利的蘑菇，在那里面野餐还温馨他脸上的肉都在抖，这蘑菇扎人！而且看着就晦气！我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尾音还是飘的：系统，这个任务不合理。那些蘑菇……有危险性。能不能换一个【任务不可更改。】机械音毫无波动，【失败惩罚：三位家庭成员的脸部五官将进行随机互换，持续二十四小时。】这句话像颗炸弹，把我们全炸懵了。脸……脸互换我妈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手指都在发抖。她最在乎这个。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我爸的鼻子长在我妈脸上，或者我的眼睛安在我爸眼眶里的恐怖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行！绝对不行！我爸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差点压到旁边的蘑菇，他像被烫到一样又弹起来。这他妈是什么鬼惩罚！【任务计时，三小时后开始。请积极准备，展现家庭温情。】系统说完这句就没了声息。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过了好几分钟，我妈先动了。她走到我爸那圈蘑菇旁边，皱着眉打量。那些蘑菇灰不溜秋，菌盖边缘像小刀子。得……得想办法进去。她声音干巴巴的。怎么进我没好气地说，把这玩意儿割了我指了指蘑菇。不行！我爸立刻反对，表情古怪，这……这算不算我的一部分割了会不会……我们俩都看向他。他憋了半天，没憋出后半句，但意思我们都懂。谁也不敢冒险。那就挪开点，清块地方出来。我妈指挥道，她试着用脚去拨弄那些蘑菇。她的脚刚碰到蘑菇，那蘑菇猛地一颤，菌盖边缘唰地立起来，变得更薄更锋利，差点划到她的裤脚。我妈吓得赶紧缩回脚。看见没！我爸声音带着后怕，它不让人碰！那怎么办就在这干等着换脸我妈猛地提高音量，转向我，还有你！别光站着！想想办法！我想办法我火气又上来了，蘑菇是爸弄出来的！锁链是你弄出来的！要不是你们，我们能到这地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妈指着空中已经不存在的任务说明，脸！要换的是我们的脸！争吵一触即发。但就在这时，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互相看着对方完好的脸，想到那个可怕的惩罚，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我妈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别吵了。吵没用。她走到厨房，开始翻找，嘴里念叨，毯子……得铺厚点……还有吃的……我爸围着他的蘑菇丛转了两圈，唉声叹气，最后认命地去搬椅子，试图在蘑菇丛边缘清出一小塊能坐下的地方。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碌，心里堵得难受。那圈灰蘑菇像一道丑陋的伤口长在客厅中央，而我们，马上就要在这道伤口上，演一出恶心的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换脸的惩罚像一把刀悬在头顶。7。我们最终还是坐在了那圈灰蘑菇里面。地方太小，毯子边缘不得不压着几朵蘑菇。那些蘑菇触碰到异物，菌盖边缘立刻变得像刀片一样竖起来，抵在毯子下面，感觉随时会割破布料扎进来。我们三个挤坐在这一小块安全区里，后背都绷得直直的。我妈把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毯子中间。都笑一笑，她声音僵硬，从牙缝里挤出来，快点拍完照结束。她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胳膊伸得老长。屏幕里，我们三个的脸挤在一起，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我爸嘴角在抽搐，我眼皮耷拉着，我妈自己那笑容比哭还吓人。不行！重来！我妈看着照片，很不满意，张海！你那是笑还是牙疼小雅！你眼睛睁大点！这破地方怎么笑我爸忍不住挪了下屁股，旁边的蘑菇跟着一颤，他立刻不敢动了。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我顶回去，赶紧拍！我妈再次举起手机。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怨恨涌上来——对我妈非要控制一切，对我爸永远置身事外，对这该死的系统和蘑菇丛。我喉咙发紧，感觉音爆的能量在胸口乱窜。几乎同时，我妈也因为我们的不配合，嘴里开始冒出锁链的金色虚影。我爸感受到我们的情绪，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周围的蘑菇猛地又冒出一茬，更密了。三种不同的能量——音爆、锁链、蘑菇——同时在这狭小空间里碰撞、挤压。嗡——空气里响起一种高频的、让人牙酸的声音。半空中那个代表系统的操作界面，那些发光的文字和边框，突然开始剧烈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颜色乱跳，边缘出现雪花一样的噪点。怎么回事我妈惊慌地放下手机。我爸也抬头看，忘了躲蘑菇：系统卡住了就在系统界面剧烈波动、最不稳定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有根线搭上了。一大堆混乱、扭曲的图像和信息碎片强行塞了进来：——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蜷缩在无法理解的维度缝隙里，它没有固定的形状，表面是不断蠕动、变化的暗紫色肉瘤和发出贪婪红光的眼柄。——无数细密的、类似神经索或吸管的东西，从它身体里延伸出去，穿透空间的屏障，连接着无数像我们一样的光点（家庭），那些光点正在不断输送着五颜六色的能量流（情感）。——一种冰冷的、饥饿的满足感传来，它正在进食，而我们刚才碰撞产生的激烈情绪，似乎让它特别愉悦。这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下一秒，系统界面恢复了正常，高频噪音也消失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我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坐在那里，手脚冰凉。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那个丑陋的、贪婪的……它……它不是系统……我声音发颤，自己都认不出这声音。我妈和我爸同时看向我。你胡说什么我妈皱眉。我看见了！我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指甲掐进她衣服里，我刚才看见了！它是个……是个活的东西！趴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用那些管子吸我们的情绪！它吃这个！它喜欢吃我们吵架！喜欢我们绝望！我语无伦次，但恐惧是真的。我妈愣住了，我爸也张大了嘴。你……你说清楚点我爸凑过来，脸上第一次没了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组织成语言：像个大虫子……或者寄生虫……很多眼睛……很多吸管……连着我们……我们越痛苦，越恨，它就越开心，吃得越饱！我抬头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系统界面，那冰冷的机械音此刻在我听来，充满了伪装。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家庭管理系统，我浑身发冷，一字一顿地说，它是个骗子，是个靠吃我们为生的寄生虫。8。我们三个手脚并用地从那个该死的蘑菇丛里爬出来，瘫在稍远点的地板上，喘着气。毯子被蘑菇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妈第一个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眼睛还警惕地瞟着空中，好像怕被什么东西听见。我骗你干什么！我心脏还在狂跳，那玩意儿……好多眼睛，好多吸管，就趴在那儿‘吃’我们！我爸抹了把脸，手上还沾着点蘑菇蹭上的灰。靠……我说呢……怎么越吵架它越来劲……他脸上第一次没了那种混日子的表情，变得有点发白。所以它发布那些鬼任务，什么拥抱，什么野餐，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家庭和谐，我咬着牙说，就是为了逼我们产生更强烈的情绪，好让它吃得更饱！它就是个骗子！吸血鬼！那现在怎么办我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换脸的惩罚……我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之前所有的争吵、怨恨，在可能失去自己的脸这个恐怖前景面前，突然显得有点……渺小了。还能怎么办我爸突然说，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弄死它。我和我妈都看向他。怎么弄我问，我们连它在哪儿都不知道。小雅不是说看见它很多‘吸管’连着咱们吗我爸指了指我们三个，那就从这儿下手。它爱吃是吧咱们给它做顿‘大餐’！我妈皱起眉：你什么意思演戏。我接过话，有点明白我爸的想法了，我们假装和好，假装产生它最爱吃的那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把它引出来对！我爸一拍大腿，就像钓鱼！让它觉得这是顿大餐，放松警惕，等它凑过来……咱们就给它来个狠的！具体怎么做我妈追问，她已经开始盘算了，眼神锐利起来。我想了想：我们得同时调动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比如，妈，你一边用锁链‘安抚’我，一边心里想着怎么控制我。爸，你一边用蘑菇‘保护’我们，一边心里烦得要死。我……我一边接受你们的‘好意’，一边恨得牙痒痒。我们把这种拧巴的情绪混在一起，做成一个陷阱。这能行吗我妈有点怀疑。不行也得行！我爸站起来，在原地走了两步，难道真等着换脸我可不想要你的皱纹！张海！我妈瞪他。那就试试。我打断他们即将开始的争吵，我们得配合。这是第一次，我们得真的配合。我们三个互相看着对方。客厅里一片狼藉，蘑菇丛还在那里散发着灰败的气息。但某种陌生的、紧绷的同盟感，在我們之间悄悄建立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吵架，怎么互相伤害。现在，我们得学着，怎么一起撒谎了。9。我们仨站在客厅中间，互相使了个眼色。计划开始。我妈先动。她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似乎想摸我的头，但动作很僵硬。小雅……她嘴里说着，之前是妈不好……几条淡金色的锁链从她嘴边飘出来，轻轻缠上我的胳膊，不像以前那样紧勒，倒像是……抚摸可锁链毕竟是锁链，冰凉的触感让我汗毛直竖。我看着她眼睛，里面一点温情都没有，全是强压着的控制欲。我胃里一阵恶心，但努力挤出一点笑。没事，妈。喉咙里却憋着一股想吼叫的冲动，音爆的能量在胸腔里嗡嗡响，震得那些锁链微微发颤。我是真恨她这副样子，永远高高在上。我爸在旁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圈新的、颜色更深的灰色蘑菇从他脚边噗噗地冒出来，把我们三个半围在中间。他说：都少说两句，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可他脸上那表情，分明写着烦死了赶紧完事。那些蘑菇散发着让人压抑的气息，边缘还在微微抖动。我们就这样别扭地待在一起。我妈用锁链假惺惺地安抚我，心里只想把我牢牢控住；我爸用蘑菇假装保护这个空间，心里巴不得立刻躲清静；我表面上接受，心里恨不得把一切都炸碎。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虚伪的关怀、压抑的烦躁、滚烫的憎恨——在我们之间剧烈地碰撞、搅拌，融合成一股我自己都形容不出来的、极其混乱又强大的力量。这感觉太怪了，又爱又恨，又亲近又想远离。空中，系统的界面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那些冰冷的文字扭曲起来。我好像又听到了那种贪婪的、细微的吞咽声，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它上钩了！它觉得这是顿前所未有的大餐！就是现在！就是现在！我吼了出来。我们三个同时切断了情绪输出。我妈猛地闭嘴，锁链唰地消失。我爸用力一跺脚，新长出的蘑菇瞬间枯萎成灰。我深吸一口气，把喉咙里所有的音爆能量硬生生压回肚子里。刚才那股被我们故意制造出来的、混乱而强大的情感能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系统吸走，而是被我们合力困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像一颗不断膨胀、颜色诡异的光球。系统那贪婪的吞咽声变成了一种被呛到的、惊慌的尖啸。我们三个同时用手指着那颗凝聚了我们所有虚假情感的能量球，用尽全部意志力，把它朝着空中那扭曲的系统界面狠狠推了过去。吃吧你！我爸红着眼睛吼。撑不死你！我妈咬着牙喊。我什么也没喊，只是把所有力气都用了出去。那颗光球撞上了系统界面。没有爆炸，只有一种像是玻璃被撑到极致、发出无数裂痕的咔嚓声。系统界面像一张被撕碎的画，瞬间布满了黑色的裂纹。那个冰冷的机械音扭曲成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尖锐嘶鸣，然后——砰！像气球爆炸一样。系统界面，连同那令人作呕的嘶鸣声，一起消失了。客厅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我妈扶住了餐桌，大口喘气。我爸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缠过我的锁链，冻住一切的寒霜，扎人的蘑菇，还有那该死的音爆……全都感觉不到了。那个寄生在我们家，靠吸食我们矛盾为生的东西，没了。10。我瘫在地上，后背硌着不知道是碎玻璃还是木屑，生疼。我抬起手看了看，手指干干净净，没有冰霜，也没有那种随时要炸开的力量感。没了我小声说，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特别响。我妈还扶着餐桌，她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在确认什么。我爸坐在地上，扭头去看他之前长蘑菇的那个角落。现在那里只有一点灰尘，那些灰扑扑、边缘锋利的蘑菇不见了。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疲惫。我们谁都没再说话。我撑着地板想站起来，手按下去，摸到一块碎掉的相框玻璃，是我们几年前去海边拍的全家福，照片里三个人都笑得挺假。我把玻璃片拨到一边。客厅简直没法看了。吊灯掉下来砸碎了茶几，电视屏幕裂成了蜘蛛网，地毯上全是水渍和碎屑，墙上还有我音爆打出来的凹坑和我爸蘑菇留下的灰色印记。整个家像被龙卷风刮过。我们三个站在这片废墟里，浑身脏兮兮，脸上都带着伤和疲惫。过了好半天，我爸弯腰，从一堆杂物里捡起一块红色的砖头。那是之前装修剩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出来的。他掂了掂那块砖，转头看向被锁链扯得歪斜的门框，又看了看我和我妈。要不……他声音沙哑，带着试探，我们先把这堵墙砌上我妈没说话，她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那个被砸出来的窟窿，手指沾满了灰。然后她弯腰，也开始在废墟里翻找，捡起几块散落的砖块，堆在墙角。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没有系统，没有超能力，只剩下我们三个，和这一地的狼藉。我吸了口气，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我走到另一边，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清开一块能落脚的地方。砌墙就砌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