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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一晨雾是青弋江的常客,卯时刚过,就裹着水汽从江面漫上来,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把渡口、石阶、乌篷船都罩得严严实实。王满仓蹲在最下面一级石阶上,指尖捏着枚铜烟锅——烟锅是黄铜的,被几十年的手温磨得发亮,烟杆是老竹根做的,包浆厚重,可他今天没往烟锅里填烟丝,就那么空捏着,目光黏在雾蒙蒙的江面上。江风带着潮气,吹得他额前花白的头发微微颤动。石阶下泊着的乌篷船是他的老伙计,船身被岁月和江水浸成了深褐色,像块陈年的老木头。船尾用红漆写的王家渡三个字,历经几十年风雨,早已褪得只剩淡淡轮廓,只有凑近了,才能从木纹里辨认出当年的鲜亮。这船是王家的根,从爷爷手里传到父亲,再到他,整整六十年。六十年里,他摇着这船,载过赶早集的农妇、背着书包的孩子、走亲访友的客人,也载过春去秋来的风、日出日落的光。江面深处隐约传来木桨拨水的欸乃声,细碎又清晰,像有人在雾里敲着小鼓。王满仓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些,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没出声。他太熟悉这声音了,是对岸村的陈老太。陈老太比他小两岁,腿脚还算利索,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挎着竹篮来渡口,要么是去镇上卖些自家种的菜,要么是给江这边的亲戚送点东西。果然,雾幕被拨开一道缝,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竹杖慢慢走过来。陈老太裹着件灰布褂子,头发用黑网罩着,几缕银丝从网眼里钻出来,贴在鬓角。她手里的竹篮用蓝布盖着,热气顺着竹篾缝往外冒,在冷雾里凝成细小的水珠。满仓哥,今儿个雾真大。陈老太的声音带着老人才有的沙哑,却透着股精神头。王满仓站起身,膝盖咔嗒响了一声,像生锈的合页。他没说话,只是弯腰解开系在石桩上的船缆。缆绳是新换的,棕褐色的麻线,是镇上麻绳铺的老张头特意给他编的,说比尼龙绳结实,还不磨船板。乌篷船被解了缆,轻轻晃了晃,像个刚睡醒的老人,慢慢钻进雾里。木桨是他亲手做的,枣木柄,杉木桨叶,用了十几年,早已被磨得光滑趁手。他握住桨柄,轻轻一扳,木桨搅碎水面的雾气,划出两道银亮的水痕。船头挂着的铜铃偶尔叮当作响,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江面上传得很远,像在给雾里的行人引路。陈老太坐在船尾的小板凳上,把竹篮往王满仓那边推了推:刚蒸的米糕,红糖馅的,你尝尝。王满仓的手顿了顿,木桨在水里打了个旋,溅起几滴水花。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不了,你留着卖。卖啥呀,特意给你蒸的。陈老太掀开蓝布,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米糕,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甜香,昨儿个去镇上,听老张头说,镇里要拆渡口建湿地公园,这话是真是假王满仓握着木桨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望着雾中模糊的岸线,喉结又动了动,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知道。这话他是三天前知道的。那天镇政府的小李来渡口,穿着挺括的西装,手里拿着份文件,说要拓宽江面,建个集观光、休闲于一体的湿地公园,渡口正好在规划范围内,半个月后就动工拆除。小李说话时,语气很客气,还递给他一支烟,说会给些补偿款,让他搬到镇上的安置房去。他没接烟,也没看文件,只是盯着小李的脸,问了一句:拆了渡口,船呢小李愣了愣,说船可以拉到安置房的院子里,当个摆设。摆设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闷得慌。这船不是摆设,是他的命,是王家三代人的念想,怎么能当个摆设雾渐渐淡了些,江对岸的芦苇丛露出了模糊的轮廓。芦苇是野生的,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沙沙作响。三十年前,这里的芦苇比现在密得多,能藏住半个人。也是这样一个雾天,他载着新婚的妻子秀兰回城。秀兰是镇上小学的老师,长得白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那天她穿着件蓝布旗袍,是她母亲亲手做的,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学生们带的糖果。船行到江心,突然起了狂风。风裹着浪,狠狠砸在船板上,乌篷船像片叶子,在江面上剧烈摇晃。秀兰吓得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满仓,我怕。他紧紧抱住她,说:别怕,有我。可浪头太猛,船咔嚓一声断了桅杆,接着就翻了。冰冷的江水瞬间涌过来,他死死抓住秀兰的手,可一个巨浪打过来,手里只剩下她掉落的一只绣着荷花的布鞋。那只布鞋,他一直收在木屋的抽屉里,用红布包着。这么多年,他守着渡口,守着这艘船,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船尾的木桩,深深扎在江岸边。他总觉得,只要渡口还在,船还在,秀兰就总有回来的一天。二雾散的时候,太阳从东边的山坳里爬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王满仓刚把船拴好,正蹲在石阶上擦木桨,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大爷,请问这是王家渡吗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石阶顶端。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马尾辫,皮肤白净,眼睛很大,像山涧的泉水,清澈透亮。她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手里捏着张泛黄的老照片,正踮着脚往江面上望。是。王满仓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他放下手里的抹布,站起身,目光落在姑娘手里的照片上。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模糊,上面是个年轻女子,梳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站在乌篷船船头,笑得眉眼弯弯。船尾的王家渡三个字鲜红醒目,背景里的芦苇丛比现在密得多,还能看见几只水鸟停在芦苇梢上。太好了!姑娘眼睛一亮,快步走下石阶,把照片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她说这里有她的故人,让我替她来看看。王满仓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手指微微颤抖。照片上的女子,眉眼和秀兰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都带着股甜劲。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外婆叫什么林秀荷。姑娘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骄傲,外婆说,她年轻时是这一带最会绣花的姑娘,好多人都找她绣手帕、绣鞋面。秀荷……王满仓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眶突然有些发热。林秀荷是秀兰的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当年他和秀兰结婚,还是秀荷做的伴娘,她穿着粉色的小褂子,忙前忙后,比谁都高兴。只是秀兰走后,秀荷没过多久就远嫁他乡,去了南方的大城市,从此断了联系。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我外婆说,当年她和我外公就是在这渡口认识的。姑娘在石阶上坐下,把帆布包放在身边,拉开拉链,拿出个相机,外婆年纪大了,腿不好,走不动远路,就让我替她来看看。她说这里的水甜,船摇得稳,还有个嗓门特别亮的船夫,一喊‘开船咯’,半个村子都能听见。王满仓的嘴角扯了扯,想笑,却没笑出来。年轻时的他,确实嗓门亮。那时候他刚接过渡船,二十出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每次开船前,都会扯着嗓子喊一声开船咯,声音能惊飞芦苇丛里的水鸟,江对岸的人听见了,就知道该往渡口走了。可自从秀兰走后,他就很少说话了,更别说喊了,嗓子也就慢慢哑了。他转身从船舱里拿出个粗瓷碗,碗沿有些磕碰,是秀兰生前用的。他舀了碗江水,递给姑娘:尝尝。姑娘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江水清冽,带着淡淡的芦苇香,还有一丝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极了。真甜!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和外婆说的一模一样。姑娘名叫林晓雨,是江南大学摄影系的学生。这次来,除了替外婆圆梦,还想拍一组关于老渡口的照片,做毕业作品。她早就听外婆说过王家渡的故事,说这里有温柔的江水、古朴的乌篷船,还有个痴情的船夫,只是一直没机会来。这次学校放暑假,她特意提前赶过来,就是想抓住夏天的光影,把老渡口的美拍下来。大爷,我能在这待几天吗林晓雨望着王满仓,眼神里带着期待,我想拍拍渡口的日出日落,拍拍您摇船的样子,不会打扰您的。王满仓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转身走进渡口旁的小木屋,那是他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木屋是爷爷当年盖的,杉木架构,土墙,屋顶铺着青瓦,虽然简陋,却很结实。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床头摆着个旧木箱,里面放着他和秀兰的衣物;一张掉漆的旧桌子,桌上放着个粗瓷茶壶,还有个相框,里面是他和秀兰的结婚照;墙角堆着些修补船用的工具,锤子、凿子、刨子,都是他亲手磨的。墙上挂着幅装裱起来的绣品,是秀兰当年没绣完的荷花图,针脚细密,荷花已经绣好了大半,只剩下几片荷叶没绣完。data-fanqie-type=pay_tag>林晓雨在渡口附近的农户家找了个住处。农户家的女主人叫张婶,四十多岁,热情好客,听说她是来拍老渡口的,立马答应让她住下,还说管吃管住,只收点水电费。每天天不亮,林晓雨就背着相机来渡口,蹲在石阶上拍日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金光洒在江面上,把雾气染成了金色,乌篷船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王满仓摇船的时候,她就站在岸边,镜头追着乌篷船在江面上的身影,从船头到船尾,从木桨到铜铃,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偶尔有乘客来,她会主动帮忙拉船缆。她的手很巧,拉缆绳的时候,会顺着船的晃动调整力道,一点都不生涩。有次陈老太来坐船,看见她帮忙拉缆,笑着说:这姑娘,比小伙子还能干。林晓雨听了,笑得脸颊通红,声音更脆了:陈奶奶,我从小就爱干活,外婆说干活能锻炼身体。她的笑声落在江面上,像撒了把碎银,给冷清的渡口添了几分生气。这天傍晚,林晓雨拍完日落,坐在石阶上和王满仓聊天。夕阳把江面染成了橘红色,芦苇丛在晚风中摇曳,几只水鸟贴着水面飞过。大爷,您守着这渡口这么多年,不觉得孤单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王满仓望着渐渐暗下来的江面,手里的铜烟锅终于点上了。烟丝是镇上老张头给的,说是上好的烟叶,烤得透,不呛人。烟雾缭绕中,他慢慢说道:不孤单。船上有她的味道,江里有她的影子。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像江底的石头。林晓雨没再追问。她知道,每个沉默的人心里,都藏着不愿轻易触碰的故事,那些故事像陈年的酒,越酿越浓,也越酿越苦。她拿出相机,翻到一张照片给王满仓看:大爷,您看这张,船在雾里像画一样。照片上,乌篷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的铜铃泛着微光,水面上的倒影随着波纹轻轻晃动,远处的芦苇丛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水墨画里的留白。王满仓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眼神渐渐柔和下来,点了点头:好看。这是他第一次夸人,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林晓雨很高兴。她觉得,这个沉默的老人,其实并不难接近,只是需要有人慢慢走进他的心里。三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晓雨的相机里存了厚厚的一叠照片。有日出时的渡口,金光万丈;有日落时的江面,晚霞满天;有王满仓修船的样子,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凿子,专注得很;还有陈老太提着竹篮上船的场景,竹篮上的蓝布随风飘动,像一只蝴蝶。这天下午,她把照片都导出来,打印了一部分,摊在木屋的桌子上,一张一张给王满仓讲解。这张是芦苇荡里的水鸟,我蹲了半个上午才拍到的,你看它的羽毛,多亮。这张是您摇船时的背影,阳光照在您身上,像镀了层金。还有这张,陈奶奶给您送米糕,您推辞的样子,特别可爱。王满仓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静静地听着。他很少说话,却会认真地看每一张照片,偶尔还会伸出手指,轻轻碰一下照片上的乌篷船,像是在确认什么。当看到一张林晓雨抓拍的、他望着江面发呆的照片时,他突然开口:这张,给我留一张。照片上的他,坐在船头,背对着镜头,望着远处的江面,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落寞。林晓雨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好,我洗出来给您,再给您装个相框。王满仓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嘴角却悄悄往上翘了翘。这天晚上,天气突然变了。晚饭时还好好的,吃完饭没多久,江面上就刮起了大风。风呼呼地刮着,卷着江水,拍在船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王满仓被风声惊醒,披衣起身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他看见乌篷船在江面上剧烈摇晃,系船的缆绳被风吹得紧紧的,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他心里一紧,抄起墙角的手电筒就往外跑。刚到渡口,就看见一个身影正吃力地拉着船缆。身影很瘦小,穿着件白色的外套,是林晓雨。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贴在脸上,手里紧紧攥着缆绳,身子被风吹得直摇晃,却不肯松手。大爷,船快被吹跑了!她看见王满仓,急忙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王满仓几步冲过去,接过缆绳。缆绳很粗,勒得他手心发疼,可他不敢松手。风太大了,他的身子被吹得直往后退,他只好把缆绳缠在胳膊上,用尽全身力气往岸边拉。林晓雨也抓住缆绳的另一头,两人合力,一步一步地把船往岸边拽。冰冷的江水溅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可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咬着牙,使劲拉着缆绳。好不容易把船拴牢在石桩上,两人都累得瘫坐在石阶上,大口喘着气。王满仓看着林晓雨狼狈的样子,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脸上沾着泥点,白色的外套也被江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心里有些疼,声音带着责备,却难掩关切:这么大的风,你出来干什么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担心船被吹坏,就过来看看。林晓雨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着说,还好赶上了,船没事就好。她的嘴唇冻得发紫,可眼睛却很亮,像两颗星星。王满仓站起身,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林晓雨身上。他的外套很大,罩在林晓雨身上,像个小帐篷。外套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江水的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回去换衣服,别感冒了。他说,声音比平时温柔了些。林晓雨裹紧外套,点了点头。两人慢慢走回木屋,王满仓生起了炉子,给她烧了碗姜茶。姜是陈老太给的,说是自家种的老姜,驱寒效果好。他把姜切成片,放进锅里,加了点红糖,煮了满满一碗。趁热喝。他把碗递过去,眼神里满是担忧。林晓雨捧着热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姜茶很辣,辣得她眼眶发红,可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身上的寒意顿时消了大半。她看着王满仓坐在炉子边,正用干布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发间,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外公。外公也是这样,话不多,却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默默守护。小时候她发烧,外公也是这样,连夜背着她去医院,回来后给她熬姜茶,守在床边看她睡着才离开。大爷,林晓雨轻声说,外婆常和我说,当年她和外公定亲后,外公每天都会提前半个时辰来渡口接她。有一次下大雨,江面上起了雾,外公怕她等急了,没等雾散就开船过来,结果船在江心差点撞到礁石。他把蓑衣给了外婆,自己淋得浑身湿透,还笑着说没事,就当是洗了个凉水澡。王满仓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林秀荷的丈夫他有印象,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手艺好,人也实在。当年两人在渡口认识,还是他和秀兰牵的线。你外公,是个好人。他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可。外婆还说,林晓雨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哽咽,当年秀兰阿姨走后,您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她来劝您,敲了半天门,您只说了一句话,说要守着渡口,等秀兰阿姨回来。大爷,这么多年,您苦了。苦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王满仓心底最坚硬的壳。这么多年,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痴情,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秀兰,怕戳到他的痛处。他以为自己早已把伤痛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痂,可被林晓雨轻轻一触碰,那些尘封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抬起手,用力抹了抹脸,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她不会回来了。他知道,从船翻的那一刻起,秀兰就永远留在了这片江里。可他就是想守着,守着这船,守着这渡口,守着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好像只要这些还在,秀兰就没有真正离开。林晓雨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陪伴才是最好的慰藉。炉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木屋虽小,却透着一股暖暖的人情味。第二天一早,林晓雨还是感冒了,发着低烧,浑身没力气。王满仓把她扶进木屋,让她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则去镇上的卫生室给她买了感冒药。医生叮嘱要多喝水,多休息,他回来后就守在床边,时不时给她递水,还熬了清淡的小米粥。林晓雨躺在床上,看着王满仓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她拿出手机,翻出外婆的照片,给外婆发了条消息:外婆,我在王家渡遇到了王大爷,他很好,就是太孤单了。老渡口很美,我拍了好多照片,等回去给您看。没过多久,外婆就回了消息,还发了一段语音。林晓雨点开,外婆的声音带着笑意:晓雨,替外婆好好谢谢王大爷。当年若不是他和秀兰,我也遇不上你外公。你多陪陪他,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林晓雨把语音递给王满仓,王满仓听完,眼眶又红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秀荷还记着当年的情分。接下来的几天,林晓雨就在木屋里休息,王满仓每天都会给她做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陈老太也常来看她,给她送些自家种的水果和蔬菜,还教她编竹篮。林晓雨学得很快,没多久就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篮,她把竹篮送给王满仓,说:大爷,这个给您,您可以用来装烟丝。王满仓接过竹篮,仔细看了看,竹篾编得细密整齐,还带着淡淡的竹香。他点了点头,把烟锅和烟丝都放进了竹篮里,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林晓雨病好后,又开始忙着拍照。这次,她不仅拍渡口和乌篷船,还拍王满仓的日常生活。拍他清晨起来挑水,拍他中午坐在屋檐下吃饭,拍他傍晚坐在船头抽烟,拍他深夜里修船的样子。她想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做成一本相册,送给王满仓。这天,她正在拍王满仓修船,陈老太挎着竹篮来了,脸上带着愁容:满仓哥,晓雨姑娘,镇上的人都在说,拆渡口的事定下来了,过几天就有人来丈量土地了。王满仓修船的手顿了顿,手里的凿子掉在船板上,发出当的一声响。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捡起凿子,继续修船,可动作却慢了许多,眼神也黯淡了下来。林晓雨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突然想到,自己拍了这么多关于老渡口的照片,或许可以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让更多人知道老渡口的故事,说不定能改变现状。当天晚上,林晓雨就把自己拍的照片整理了一下,配上文字,发到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上。文字里写了王满仓守着渡口的故事,写了老渡口承载的回忆,还写了对老渡口即将被拆的惋惜。她没想到,这些照片和文字很快就火了,网友们纷纷留言评论。老渡口太有味道了,不能拆啊!王大爷太痴情了,守着渡口一辈子,让人感动。这是一代人的记忆,应该保留下来。希望有关部门能重视,别让老渡口消失。评论越来越多,很多网友还转发了她的帖子,甚至有当地的媒体看到后,联系到她,想要报道这个故事。林晓雨一一答应下来,她觉得,这是保住老渡口的希望。四拆渡口的通知正式贴出来那天,渡口来了很多人。有镇上的居民,有附近村里的老人,还有看到新闻赶来的记者。通知上写着,半个月后正式动工拆除渡口,建设湿地公园。陈老太看着通知,哭了。她攥着王满仓的手,哽咽着说:满仓哥,这渡口没了,我们以后可怎么过江啊就算有大桥,可这船、这渡口,是我们的念想啊!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说老渡口不能拆,要保留下来。王满仓站在人群中,看着通知上的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他走到乌篷船边,轻轻摩挲着船身。船板上的木纹被岁月磨得光滑,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他的青春和回忆。这里有他和秀兰的欢声笑语,有他和父亲一起修船的场景,有无数乘客的故事,怎么能说拆就拆呢林晓雨把洗好的照片递给王满仓。照片上,他站在船头,望着远方,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大爷,这张照片,我给它取名叫‘守望’。她说,您放心,我们不会让老渡口被拆的。王满仓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这些天,林晓雨拍的照片在网上热度越来越高,不仅当地的媒体报道了,就连省里的电视台也来了记者,想要采访他。很多网友还自发组织起来,向镇政府提交了保留老渡口的请愿书,希望能留住这份珍贵的记忆。镇政府的人很快就来了,找到了王满仓和林晓雨。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态度很客气。王大爷,林小姐,他握着王满仓的手,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对老渡口的关注。鉴于大家对老渡口的深厚感情,也考虑到它承载的历史文化价值,经过我们开会研究,决定修改原来的规划方案。王满仓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负责人,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林晓雨也屏住了呼吸,心里既紧张又期待。负责人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决定保留渡口和乌篷船,把这里打造成民俗文化景点。一方面,可以让老渡口继续发挥作用,方便两岸居民出行;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更多人了解这里的历史故事,传承民俗文化。后续我们还会对渡口进行修缮,改善周边的环境,让老渡口焕发出新的活力。真的王满仓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是真的,负责人点了点头,这也是大家共同的心愿。王满仓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走到江边,望着滔滔江水,突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秀兰——渡口保住了——声音在江面上回荡,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这笑容,像冲破乌云的阳光,温暖而有力量。林晓雨也笑了,她拿出相机,拍下了王满仓笑容满面的样子。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消息传开后,镇上的居民都很高兴,纷纷来到渡口庆祝。陈老太特意蒸了很多米糕,分给大家吃,还拉着王满仓的手,说:满仓哥,太好了,我们的渡口保住了!王满仓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老渡口能保住,离不开林晓雨的努力,离不开网友们的支持,更离不开镇政府的理解。不久后,林晓雨的外婆林秀荷来了。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腿脚不太方便,是林晓雨的外公陪着来的。两人一到渡口,就直奔乌篷船而去。林秀荷握着王满仓的手,老泪纵横:满仓哥,谢谢你,还守着这里。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应该的。王满仓说,声音有些哽咽。几十年没见,两人都老了,可当年的情谊还在。林秀荷的丈夫拍了拍王满仓的肩膀,笑着说:满仓,以后我们会常来看看的。这老渡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王满仓点了点头,转身解开船缆,说:走,我带你们过江,看看对岸的芦苇荡。乌篷船缓缓开动,木桨搅碎水面的阳光,划出两道金色的水痕。船头的铜铃叮当作响,和着老人们的笑声,在青弋江上久久回荡。林晓雨和外公站在岸边,举着相机,拍下了这温馨的一幕。船行到江心,林秀荷望着江面,轻声说:满仓哥,当年秀兰最喜欢这里的夕阳,说夕阳下的江面像铺了一层金子。王满仓望着远处的夕阳,点了点头:是啊,她每次坐我的船,都会坐在船头看夕阳。秀兰要是知道渡口保住了,肯定会很高兴的。林秀荷说。王满仓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摇着船。他知道,秀兰一直都在,在这江里,在这渡口,在他的心里。五老渡口的修缮工作很快就开始了。镇政府请来了专业的施工队,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对渡口和乌篷船进行修缮。他们加固了石阶,更换了磨损的船板,还给乌篷船重新刷了漆,船尾的王家渡三个字也重新用红漆描了一遍,鲜艳醒目。王满仓每天都会去施工现场看看,时不时给施工队提些建议。他对渡口和乌篷船太熟悉了,哪里的木板需要更换,哪里的缆绳需要加固,他都一清二楚。施工队的师傅们也很尊重他,都会认真听取他的意见。林晓雨也没闲着,她一边继续拍照片,记录修缮过程,一边帮着王满仓整理渡口的历史资料。她从镇上的老人那里收集了很多关于王家渡的故事,还找到了一些老物件,比如当年的船票、旧蓑衣、老照片等,打算以后在渡口建一个小小的陈列室,展示这些珍贵的回忆。修缮工作完成那天,渡口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镇政府的负责人来了,村里的老人来了,还有很多闻讯赶来的游客。王满仓穿着崭新的蓝布褂子,站在乌篷船船头,手里握着木桨,脸上带着笑容。仪式结束后,王满仓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又喊了一声开船咯。他的声音虽然不如年轻时响亮,却充满了力量,在江面上回荡着,引得大家纷纷鼓掌。乌篷船载着乘客,缓缓驶向江对岸。阳光洒在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船头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欢快的歌。林晓雨的毕业作品也完成了,她把拍的照片整理成了一本相册,还制作了一个短视频。相册的封面是王满仓站在船头的照片,标题是《守望》。短视频里,有老渡口的日出日落,有乌篷船在江面上的身影,有王满仓的日常,还有大家为保住老渡口所做的努力。作品在学校的毕业展上展出后,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好评,还获得了一等奖。很多同学都说,这组作品充满了人情味,让人感受到了坚守和温暖。暑假结束后,林晓雨要回学校了。临走那天,她特意去渡口和王满仓告别。王满仓送给她一个小小的木雕,是他亲手刻的乌篷船,船身上还刻着王家渡三个字。这个给你,留个念想。他说。林晓雨接过木雕,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眼里含着泪:大爷,我放假还会来看您的。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好。王满仓点了点头,看着林晓雨上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回到渡口。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渡口却比以前热闹了许多。每天都有游客来这里拍照、坐船,感受老渡口的魅力。王满仓依旧每天摇着乌篷船,载着乘客过江。只是现在,他的话多了些,会和游客们讲老渡口的故事,讲他和秀兰的往事。陈老太也成了渡口的讲解员,她会给游客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还会教游客们编竹篮。镇上的年轻人也经常来这里帮忙,有的当志愿者,有的开了小茶馆,卖些当地的特色小吃和茶水。老渡口不仅保留了下来,还变得越来越有活力。有一次,林晓雨利用周末的时间回来了。她刚到渡口,就看见王满仓正和几个游客聊天,脸上带着笑容,精神很好。陈老太也在一旁忙碌着,给游客们递茶水。大爷,陈奶奶,我回来了!林晓雨笑着喊道。晓雨姑娘回来了!王满仓和陈老太都很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林晓雨拿出自己的毕业作品相册,递给他们看:大爷,陈奶奶,这是我的毕业作品,里面有很多你们的照片。王满仓和陈老太翻看着相册,脸上满是笑容。看着照片里的老渡口和自己,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难忘的日子。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渡口的石阶上,洒在乌篷船上,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江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芦苇香。王满仓摇着乌篷船,载着游客,缓缓驶向江对岸。船头的铜铃叮当作响,和着游客们的笑声,在青弋江上久久回荡。林晓雨站在岸边,举着相机,拍下了这美好的一幕。她知道,这个关于守望和回忆的故事,还会在青弋江边,继续流传下去。而老渡口,也会在岁月的沉淀中,焕发出更加迷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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