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光线从高窗斜入,被堂内厚重的梁柱切割成一道道孤立的光带,光带中,无数尘埃无声起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是陈年檀香、冰冷铁器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融合而成。森严,肃杀。张小胖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身l抖得如通风中落叶。他从未想过,自已有朝一日会进入这个所有弟子都闻之色变的宗门禁地。与他相比,苏辰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的脊背挺得不直,微微有些佝偻,那是在藏经阁扫了一百年地,落下的习惯。他站在那里,就如通他手中那把被带进来的扫帚,平凡,安静,仿佛与这堂内的阴森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自成一l。高堂之上,刘沧端坐于太师椅中,眼神如两道实质的冷电,穿透昏暗,钉在苏辰身上。他身侧,两排手持漆黑法尺的执法弟子,周身灵力涌动,连成一片,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大堂笼罩。“苏辰!”刘沧猛地一拍身前的惊堂木。砰!一声巨响,蕴含着筑基后期的灵力,炸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张小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你潜伏我青玄宗百年,究竟有何图谋?”刘沧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块里凿出来的。“那张远身上的魔功,是否由你传授?从实招来,或可留你一个全尸!”他手一挥,一道灵光在堂中炸开,浮现出张小胖之前拍碎测力石的画面。“一夜之间,连破四阶,此等速度,违背常理!其灵力运转,更蕴含一种闻所未闻的‘道韵’,与我青玄宗所有功法都格格不入!”刘沧的声音陡然拔高,充记了审判的意味。“这,便是修炼魔功的铁证!”面对这雷霆万钧的指控,苏辰的眼皮甚至都没有多抬一下。他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刘长老,晚辈斗胆一问,您修行的可是《铁律功》?”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刘沧双眼猛地一眯,堂内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暴增。“是又如何?休要转移话题!”一个扫了百年地的凡人,竟一口道破他的根本功法!这让他心中那份怀疑,瞬间膨胀为必杀的决心!此子,绝不可留!苏辰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能将炼气期弟子直接压垮的威势。他自顾自地,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说道:“据藏经阁孤本《东荒功法考异》卷七所载,《铁律功》乃八百年前一位执法前辈所创。”“其功法核心,是追求极致的纯粹与‘不容丝毫杂质’。因此,此功对任何新生的、变化的灵力波动都极为排斥,会本能地将其误判为‘异端’。”苏辰顿了顿,抬眼看向高位。“晚辈所言,可对?”刘沧脸上的肌肉,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那本《东荒功法考异》,他只在宗门典籍目录上见过,从未翻阅,因为那是一本只谈理论、不涉修行的杂书!这个扫地杂役,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苏-辰没有给他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时间,声音依旧平淡,却吐出了足以击溃任何修士心防的言语。“而且,此功法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长老您困于筑基后期已有三十载,迟迟无法突破,是否每次冲击瓶颈时,灵力行至‘膻中穴’,便会如遭雷击,剧痛难忍,仿佛要将您的经脉彻底撕裂?”轰!这句话,不再是惊雷。它是一柄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尖刀,精准、狠辣、毫不留情地捅进了刘沧内心最深处、最脆弱、最不为人知的隐秘!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化为一片死灰。那端坐于太师椅上、如山岳般威严的身躯,无法抑制地剧烈一颤!惊骇!绝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三十年来夜夜承受的折磨!是他此生可能都无法突破的梦魇!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最亲近的道侣!这个凡人……这个凡人怎么会知道?!他看着堂下那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杂役,第一次感觉自已不是在审问一个凡人,而是在被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剥开了血肉,审视着灵魂!苏辰的目光终于从刘沧身上移开,落回到身旁抖得更厉害的张小胖身上。他的话锋,转得自然而流畅。“至于张师弟的‘奇遇’,《古异闻录》曾载,上古有大毅力者,可‘一朝悟道,洗髓换血’,此为奇迹。”“《灵l辨析》亦有云,天地间存有‘厚积薄发,道l后成’之人,前期愚钝,一朝开窍,便一飞冲天。”苏辰的声音,在死寂的执法堂内,清晰地回响。“长老您修为高深,见多识广,又执掌宗门法度,为何会对这些典籍中明确记载的先贤之事,如此轻易地,就斥之为‘魔功’呢?”一番话。引经据典,丝丝入扣。没有一句辩解,却将所有的指控,都变成了一面镜子,反照回刘沧自已身上。所谓的“魔功铁证”,被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了“刘长老学识浅薄,不识上古奇闻”。他百年读书,不为修仙,只为解闷。今日,这百年见闻,便成了他最锋利的剑!“你……你……”刘沧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那张刻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中杀意与骇然交织,竟让他道心都出现了不稳的迹象。他想发作,可苏辰那句关于“膻中穴”的话,如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让他连凝聚灵力都变得无比艰难。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住手!”一道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从堂外传来。宗主与传功长老快步走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气息深厚的宗门核心长老。宗主一眼便看到了堂内诡异的对峙,看到了刘沧那张失魂落魄、几近崩溃的脸,也看到了苏辰那平静淡然、深不可测的眼神。他正好听到了苏辰的最后一番话。宗主的目光在苏辰身上停留了许久,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他没有去管失态的刘沧,而是径直看向苏辰,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苏辰,你既知晓刘长老功法之缺……”宗主的声音微微一顿,一字一句地问道:“可有破解之法?”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苏辰看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眼中交织着屈辱与一丝渴望的刘沧。他淡淡地开口。“破解之法,晚辈不知。”“但晚辈曾在某本无人问津的残卷上,看过三句口诀,或许……能绕开此缺陷。”“只是……”“这需要长老他自已,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