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呼出的热气,在我鼻端前凝结成霜。丝丝凉意驱离我早起后,还剩下的那点沉昏睡意。我戴着皮手套的双手,费力地拖着行李箱,站定在脚下石阶上。微微喘口气,我回头望去,数层台阶被我留下一串痕迹。我又转过头,将头上戴着的宽大帽檐的帽子,向上微抬,望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座道观。随后我又低头看一眼穿着的长款羽绒服,察觉身上已经出了些许薄汗。几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道观大门前。环视一周,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可能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道观大门上原来鲜红色油漆,如今被时间侵蚀的脱落,露出里边原色木板,看上去斑驳不已。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急促的气息喘匀,随后脱下手套,用力揉搓着双手。直至双手温热起来,我才又重新戴上手套。右手刚举起就要敲响面前大门时,大门却被人从里边打开。我定睛望去,只见是一位年岁大约十四五岁的小道士。这位小道士像是刚起床,她脸上仍旧残留着睡意。身上穿着深灰色棉道袍,双手戴着棉手套,抱着比她矮一点的大扫帚,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我,打完哈欠又摘下一只手套,用手揉了揉眼睛,抽动两下鼻子。小道士样子十分可爱,我没忍住笑了一下。她这才发现我,但好像被我吓了一跳,一双眼睛瞬间瞪圆地看着我。我露出温和地微笑,轻轻问道:你好,请问柳薇道长在吗小道士反应慢了几秒,才愣愣地回答,我师父在的,她刚起来正在大殿。但你是谁我我是。。。。。。裴苒。小道士带着我进入大殿,柳薇道长看到我,她没有任何意外神色,只是眼神复杂,挥手让小道士出去。好久不见。我温和地打着招呼。柳薇道长轻轻叹口气,问我,你决定了我点头坚定道:我决定了。柳薇道长盯着我,说出劝解的话,我们相识二十五年,勉强也可以以朋友相称,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劝你最后一次。你不必非要以此痛苦的方式结束。痛苦我有些诧异这个词的由来,两秒后我轻轻摇头,否定了她这个说词,回道:我不痛苦,我很快乐。柳薇道长无奈地闭上双眼,她两分钟后才再次睁开眼说道:那你跟我来吧。柳薇道长将身上棉道袍掖的更紧一些,拿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围脖,将颈部裸露出的地方围好。她先迈出大殿,我拎上行李箱跟在她身后,一路往道观后山走去。路程不是很远,十几分钟而已。可当我再次站在那座院子门前时,我一阵恍惚。有多久了似乎很久了。。。。。。吱嘎。柳薇道长伸手推开面前院子的两扇旧门板。她当先迈步走了进去,我拎着行李箱,略微气喘地跟进来。我将行李箱子放下,抬头扫视院子里的一切。这里许久未有人住,尽管显得破败萧条,但一左一右两个屋子看上去还不错。最后我眼睛定格在院子中间那棵银杏树上。这里我偶尔会来看看,屋子今年春天时我修缮过,撑过今年冬天是没问题,柳薇道长转身对我说,随后伸手一指院子的角落,这里的细柴没有很多,但有不少大块没劈开的断圆木,需要柴可以自己劈一下。厨房用具还是那些我没动过,不过这里暂时没有粮食,我下午叫几个小徒弟她们给你送过来一些,还有被褥也会送过来。谢谢柳薇道长。我微笑感谢道。这些事情都是随手做的,不算什么,柳薇道长双手揣入袖口,我会隔几天派一个小徒弟过来,你这里缺什么就跟她说。随后柳薇道长也扫视一圈院子,这里你很熟悉,应该不需要我过多叮嘱什么了。我眼含笑意点点头。柳薇道长微微张了张嘴,最后无奈仍旧是化作一声叹息。她撇头看向院落中间那棵银杏树,不由感叹一句,当年这棵树,还是你和她亲手种下的。我听着柳薇道长提起她,唇角不由自主微微勾勒出一个小弧度。柳薇道长走后,我站在院子中许久,然后才拎起行李箱,推开那扇很久都没触碰过的卧房木门。卧房不大,但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亲手一点一滴构造出来的。我一瞬间被眼前的一切,钉在了原地。呼吸急促地喘息两下,我才压住了多年积累下来,想念她的滔天巨浪。但我想到她也很快就要到来了,短瞬间心绪又平复下去,心脏立时蒙上一层柔软的纱。走入卧房,停顿几秒钟将行李箱打开,随手取出一件短款棉衣,一件灰色针织帽和一条灰色针织围脖。将身上长款羽绒服换下,放入行李箱中。帽檐宽大的帽子,被我放在一旁柜子上。换好衣服我便拿起小扫帚,开始打扫卧房和厨房里,堆积已久的灰尘。两个房间面积都不大,一个小时就打扫完了。可我年龄大了,只是这样动一动就气喘吁吁。将小扫帚放回原位,我坐到冰凉炕沿稍作休息。抬头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我记忆里的她依旧是那样笑容明媚。我多么希望她能快点到来。休息差不多,我起身迈出卧房,朝着角落里堆放着的干柴走去。拣起一些到隔壁厨房,将几根干柴添入灶坑内,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打火机。我抬头眼睛朝着窗户方向看去,她那时做的小盒子依旧还在那里。我顺手把它拿过来,一打开就看到里边,一根一根长条的明子。拿出其中一根,我用打火机点燃,待到它燃烧起来,我塞入灶坑几根干柴中。等一会让它慢慢将干柴都点燃,然后再添两三根柴。我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大锅,伸手轻轻扶额才想起要添水这件事。我急忙拿起厨房角落水缸旁的一根扁担和两个水桶,匆匆朝着院门外不远处的那口水井去。来到水井旁,我伸手将水井上的铁皮盖子取下,用内置吊桶摇上来一桶水。先是涮洗一下两个水桶,然后才将水桶全部灌满清水,再将铁皮盖子放回去。我回忆起那时她挑水的样子,将扁担扛在肩上,然后两只手抓住前后钩子,蹲身将两个水桶挑起来。起身的一瞬间,我感觉到非常吃力。但以前她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挑水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伐往回走,一边两手抓紧扁担钩子维持住平衡。好不容易将水运回厨房,我累的喘了两口大气。但看着灶坑里的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我连忙拿起水瓢,将桶内的水舀一瓢倒进大锅中。白色水雾瞬间蒸腾而起,这处小院又有了当年我和她居住时的气息。屋子渐渐热了起来,我想着外边院子内的积雪,便掸了掸身上些许灰尘来到院子角落,拿起大扫帚开始清理院子内的积雪。我从院子最里边往院子大门处扫,随着我的动作,大扫帚发出哗啦响声。我认真细致地清扫,心里无比宁静。岁月沉淀下的持稳,是我现在的性格底色。鲜活明亮的色彩,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一起褪变了颜色。我用力把扫帚一下又一下挥动,积雪随着挥出扫帚的每一下,都将黄色尘土的地面一片又一片还给了我。我似乎在以此好像拼图的方式,重新感受到她的气息,我知道她越来越靠近我了。于是我浑身的力气更足了。院子积雪被我堆积到院子大门内侧旁边,我拿着大扫帚,又将院门口到水井那里的积雪清扫到两侧,防止我在取水时不小心滑倒。等到扫完我把大扫帚放回去,又拿起铲子和一个藤条编织的筐,将积雪运到院子外几米远的地方。把工具归位,我脱下右手手套,摸了一下额头渗出的些许薄汗。然后我不自觉看向银杏树的树干,又不自觉地随着树干纹路和曲线,一寸一寸地往上看。直至我看到几根光秃秃的树枝,以湛蓝色天空为背景,组成一种很有莫名艺术之感的画作。它像是被艺术天赋很高的画家,用画笔涂绘在湛蓝画布上一样。我在那一刻,感受到来自于她久违的安慰。调皮。我轻笑一声,话语里也带着对她久违的宠溺。我回到厨房将水缸和大锅清洗干净,把两桶水倒入水缸内,又在灶坑内添了些柴,才回卧房休息。下午时分,柳薇道长的三个小徒弟,给我送来不少东西。有大米,挂面,几样蔬菜,鸡蛋等和一些调味料,还有一床干净被褥。我送她们到院门口时,望一眼天色,然后轻声说道:回去跟柳薇道长说,让她打电话,叫人送围炉,茶具,一些干果来。三个徒弟点头应声,好的居士。待到她们走后,我回到厨房,开始着手准备晚饭。冬日天色黑的早,我做好饭菜,外边湛蓝色天空已经变成很深很深的深蓝色。将饭菜拿进卧房,放在长方形炕桌上,望一眼窗户外彻底黑下来的天色,我找出两根大蜡烛,一根点燃放在窗台上,另外一根放在炕桌上。随后又迈出房门,准备去厨房拿碗筷时,我瞧见了她静静地立在院子门口。data-fanqie-type=pay_tag>尽管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朦胧的月光,还是让我看清了她乌黑柔亮的头发,白皙娇嫩的脸颊,眼眸里的温润将我包裹,对着我微笑。饭菜刚做好你就来了,是属狗鼻子的吗我话语音调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但语气尾音上翘,调侃起眼前我的心上人来。她没有回答,只是一脸温和地把我抱进怀里。我在她怀里深深吸一口气,轻轻叹道:看来是年龄大了,鼻子不好使了,连你身上的气息都闻不出来了。她放开我,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我,却一个字也不说。我见她不说话,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捶她胳膊一下,语气略有委屈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自己一个人挑水,腰都差点闪了。她闻言立时一脸关心,眼眸神色一瞬间变的紧张起来,视线也往我腰间看去,似乎很是担心。见到她紧张我,我眉眼也温软下来,伸手给眼前人挽了下耳发,然后再牵起她冰凉的手,往屋子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屋子我已经烧的很热乎了,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你先去屋子里坐着,我去厨房拿碗筷。我从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回到卧房时她已经将棕色羊毛大衣脱下,一脸恬静地坐在炕上等着我。我见她眼眸直直看着自己,心底泛起些许羞涩,笑骂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她笑起来,嘴唇张合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将碗筷摆放到桌子上,见此不免好奇道:你说什么她嘴唇张了张,最后却只化作叹息样,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有些不开心地撇嘴,吐槽道:你还和那时一样,闷葫芦一个。也不知道我喜欢上你哪一点,还喜欢了半辈子。她神情露出些许委屈,眼神幽幽地看着我。算了算了。我无奈轻笑着摇头,自己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只要她一摆出来这副表情,我就立刻投降了。她用这招对付了我半辈子,我也是半辈子还没吃够她这一招。坐在炕上,我拿起筷子夹了点蛋炒葱花,放入对面人的碗里。我说:你最爱吃这个菜,我今天就特意做的,想着做这道菜你就应该会来,结果你还真的来了!她拿起筷子,从碗里把裹着葱花的鸡蛋,缓缓放入嘴里咀嚼。我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她闻言眼神变的温和,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吃就好,我还怕自己这么久没做过这道菜,手艺都生疏了。我笑着说。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我随手夹起一筷子葱花炒鸡蛋,吃着时总觉得鸡蛋味道淡,但看着对面人好像还蛮喜欢的。吃完饭,我让她在屋内坐着暖和身体,自己去把碗筷洗掉。等我回到卧房,她就坐在炕沿处发呆。我将一床被褥铺好,絮絮叨叨起来,你把衣服脱了躺进去,身体应该就会暖和许多。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体总是冰凉许多。说到这里,我笑了起来,想起某些好笑的事情,接着我也没隐瞒就说了出来,我想起那个时候的夏天,我总喜欢抱着你睡,就因为你身体冰冰凉凉,比空调还舒服。说完我转身看向站在身侧后的人,眼里堆着笑意,你知道当时我就在想,要是能这样抱着你一辈子该有多好。可现在随着年龄大了,我也逐渐怕冷了起来。她眼神温润地看着我,双手背在身后的样子,一如以前。我望着她的样子,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自己的脸和她的脸面对面贴的很近。她不闪不避,眨着明亮的眼睛,认真仔细地盯着我看,似是永远也看不够我。但我想,我望着她眼睛里的自己,语气里饱含着的温柔,轻似白鹅羽毛像要飘入眼前人心底一样,可能那时的你冰冰凉凉,让我抱着很舒服,所以现在才会变成,你需要我的体温,来温暖你的身体。她眼睛随着我的话,笼罩上一层柔情水雾,伸出双手环上我腰间,我们静静拥抱彼此一会。屋内窗台上的蜡烛,将单薄影子拓印在墙壁上。第二日一早,我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人,不由露出一抹满是甜蜜意味的笑容。只是今天不太一样,她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看向我时,居然开口先说了第一句话。早安。如清泉般的声音,涓涓流淌进我心里。于是我当下眉眼一弯,柔声回应,早安。冬天是最容易让人赖床的季节,因为外部的寒冷侵袭,导致人不愿意钻出温暖的被窝,要是被窝里再有自己心爱的人,那就更不可能起床了!但是我有不得不起的理由,因为火炕已经逐渐凉了下来,虽然手摸上去还是温温的状态,但再不添柴怕是一会就要凉透了。添上柴,火炕温度又重新升高。屋子外日头高照,天气晴朗。屋子内温暖如春,热气翻涌。我将厨房内原有的暖水壶洗干净,烧了一锅开水灌入,再把昨晚剩菜剩饭热了一下。昨晚饭菜没动多少,可能是年龄大了,也吃不动多少东西了。我把暖水壶和剩饭剩菜,来回三四趟送进卧房。最后一趟我端着碗筷,一进屋就看到她坐在屋内炕沿边,呆呆地盯着窗外院子中间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窗户是铝合金门框玻璃,今年春天柳薇道长修缮的时候,特意更换的。我瞧着皮肤嫩滑白皙,侧脸下颌线条都显得优雅的爱人,不由笑问:你坐在那里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嘴唇轻启,我们当年种下的银杏树还健康生长着,真好。我放下碗筷,从爱人侧面环抱住她,将下巴抵在爱人肩膀上,在对方耳边轻轻说: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嗯!她美眸流转,你做到了。吃过饭,我将碗筷洗干净,发现水缸里的水少了,便将扁担扛在肩膀挑起两桶水,来到了水井边。柳薇道长其中一个小徒弟,此时刚好来了。居士。小道长很有礼貌。我想起昨天柳薇道长的话,但一时间我竟忘记了自己缺少什么,或者不够什么。于是我放下肩上挑着的水桶,语气温和道:请小道长在此稍候,我回卧房看看都少些什么。不着急,您可慢慢来。小道长露出腼腆笑容。我转身回卧房去查看。等再出来时,就见到小道长安静站在院门口等待。我走上前,微笑说:需要一。。。嗯。。。两提卷纸,几根蜡烛,一把剪刀。小道长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会给您带来需要的东西。谢谢小道长。我感谢一句,便送小道长出院门。随后我走入厨房,就见到她正盯着墙角水缸看。我笑出声询问,你盯着水缸也能看得入神她转身满脸明媚笑容,随手一指水缸,有很多水了。哦我感到惊奇,走过去往水缸里一看,确实有不少水了。我笑着瞧向她问:是你挑来的水吗她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笑着眼神温和地看着我。我也没在意,只拉起她的手,回了温暖的卧房。又过两日,我需要的围炉煮茶的东西送到了。这几日天气不是很好,寒风有些大,不适合在院子里围炉煮茶。此后又过两天,一个阳光明媚又无寒风的天到来,我兴致所至,在院子里摆了两张椅子。将围炉置于两张椅子前,添柴加水泡茶,又摆上蜜桔栗子松子蜜饯等。这些时日做饭都累了,今日上午我不做饭,咱们就吃这个。我拿起一颗被火烤到爆的栗子,在她笑意盈盈的脸前晃了晃,一边剥一边说:烤好的栗子没有很多,我都剥好放在这里,等都剥完了,再你一颗我一颗,知道吗呵呵,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语气带着宠溺回应,好~你不许趁着我走神,或者去方便的时候,偷吃!我眉毛一挑,说着毫无威胁力的威胁话语。我知道她会在冬季,我们围炉煮茶的时候,总是会偷偷吃我剥好的干果。她依着我的话,又说了一声,好~刚说完,院门被人敲响。我听到敲门声,起身刚要去打开院门,又不放心地转头看她,再次叮嘱一句,不许偷吃。她眼眸盛满笑意点头。随后我才放心地去打开院门,门口站着那日我上山时,在道观门口遇见的小道长。她很有礼貌地问我,居士,我师父让我来问您,您需要什么东西吗我略作思考,觉得需要去厨房看看,于是便邀请小道长进来。小道长可以进院子里,我去厨房查看一下。小道长依言走入院子,我转身往厨房走去。不多时我从厨房走了出来,小道长双手揣入左右袖口,安静站在那里等待着。我走到她面前说:需要一些蔬菜,鸡蛋也快没有了。小道长听完点头,我回去告诉师父,明日会给您送来。那就谢谢小道长了。我感谢道。待小道长走出院门,我坐回椅子上,准备把剩下的几个栗子剥完。但我突然瞥到,原本剥好的那些栗子,似乎是少了几个。我抬头质问一旁坐着假装望天的人,你是不是偷吃栗子了我没有。她转头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知道,一定是她!因为只要她做出这个表情,就肯定是干了坏事!我微微眯起眼眸,佯装生气地把剥好的栗子都拿过来,然后气哼哼地说道:既然你偷吃了,那剩下的这些就都是我的了,你一个都不许吃!要吃就自己剥!她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我,脸上一副‘你舍得么’的表情。好吧!我又败给她了。把剩下烤好的栗子剥完,我分出一些给她。我一边倚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湛蓝天空,一边拿起一颗栗子放入嘴中。浓郁的栗香味溢满嘴中,但我却觉得这次的栗子,没有过往的任何一次好吃。山上日子清苦,挑水劈柴一日三餐,成为我生活中的主旋律。以前在城市中,我需要处理公司大量的审批文件,需要照顾我和她的两个女儿。一切的纷扰,让我没有太多时间想她。如今在山上,我和她总算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奢侈地挥霍。我可以和她呆呆地看天上飘浮着的云层,它们变化的形状很有意思。我可以拉着她的手,静静站在院子门口,等待偶尔路过,来去自由的松鼠。我可以有时在她怀里赖床到中午不起,直到她轻轻刮着我的鼻子,用宠溺又温柔的语气哄我起床时,我才会起来。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难言的幸福。又过去些许时日,我在这一天正劈着柴,看到她就站在一旁笑。我费力地又劈开一个断圆木,略有生气道:你就站在那里看着,都不知道帮忙劈点柴她抿了抿嘴唇,眼里神色有些哀伤地看着我。我将长斧头放下,气喘吁吁地有些发怒道:我回去休息,你自己站在这里看着吧!我气哼哼地回到卧房,将棉衣脱下扔到炕上,然后脱鞋上了炕,拿出一个枕头,往上一躺就睡着了。等到我醒来时,一睁开眼就看到她侧躺在我身旁,一手杵着自己脑袋,眼眸亮亮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就把手塞入她胳膊和腰侧之间,往她怀里钻。但随后我反应过来,睡觉前因为劈柴跟她生气的事情。我赶忙把身子往后撤,她伸到一半要搂住我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一副不解地样子看着我。我努力佯装出还生气的样子,声音略有些生硬道:我还生气没好呢!她见我装出生气的表情,脸上神色变的似笑非笑,随后伸出的手指了指院子堆放干柴的方向。我疑惑问道:什么意思去看看。她笑道。我心下猜到了什么事情,于是便起身穿好鞋子和棉衣,走出卧房。下午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我忍不住眯了眯双眼,适应一下过于明亮的阳光,然后才朝着堆放干柴的角落望去。不知何时堆放在那里的断圆木被劈了许多,它们被劈成长短大小差不多的干柴,整齐地堆放在那里。我笑容一绽,看向身边的她,随口问道:都是你劈的她笑而不语,不否认不承认。我刚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接着外边传来一句话,居士,您睡醒了吗声音听着略显稚嫩,但我知道这是柳薇道长三个徒弟中的一个。于是我走过去打开院门,小道长见到我,便礼貌问道:师父让我来问您,您可有什么需要添补的东西我闻声略作思考,这次我摇了摇头,微笑回道:谢谢小道长,我没有什么需要添的。小道长闻言笑着点头,那我就回去了。等小道长走后,我关上院门,回身见她眉目看我时带着不忍。我走到她身前,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说:没什么,就是。。。。。。我爱你。我笑着回道:你不爱我,还能爱谁她听到此话,双手揽上我的腰间,我们拥抱住彼此,很用力!我突然闻到了她身上,我许久未曾再闻过的那股清香。而且味道越来越浓郁。我们今天晚上没有做饭,因为不是很饿,所以也就早早地在炕上铺了被褥入睡。在我入睡前,我侧头看向空白了我二十年人生的爱人,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也爱你,黎书禾。那日过后的第二天,柳薇道长亲自来了。她走入卧房,看到我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炕上,眼泪禁不住地掉落下来。因为第二日正好是立春,她本想来邀请我,一起吃春饼的。可我死在了那年的冬天。因为我的爱人黎书禾,也是死在了二十年前的冬天。——————————师父,原来用扁担挑水,真的很辛苦。师父,居士烤的栗子,真的很好吃。师父,劈柴真的好费力气。三个小徒弟站在柳薇道长身后,她们眼睛红红地看着面前两座墓碑。一座是裴苒的墓碑,一座是黎书禾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