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身旁不远,又传来一声惨叫。凯瑟琳木然的望去,只见挡在她身前的那个骑马侍卫颈血飞溅,捂着脖子从马上栽倒。白浪仔倭刀一甩,刀身上的血迹在地上连成一线。周围本就不多的行人见了这恐怖一幕,纷纷叫嚷着四散奔逃。稍远处,树林中冲出了十来个持刀的汉人,不由分说便冲入行人中,将两名西班牙百姓砍死。这二人便是凯瑟琳的暗卫。平日都是平民装扮,混迹在凯瑟琳周围,而且每天都会更换衣物,要不是林浅观察许久,还真的难以发现。船工们正在打扫战场,林浅踱步至凯瑟琳的马尸前,一脚将那木盒子踩碎,数只蟑螂从其中爬出。如果凯瑟琳在马上打开了盒子,大概率会受惊掉下马来,这样火绳枪就能去射击两个护卫。为了这一场袭击,林浅已经谋划许久了,各种版本的计划制定了不下十个。光是袭击的地点就选了四五处之多,最后才选在这条路上。此处在甲米地船厂到马尼拉这之间,路西边是沙滩,东边是树林,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而且一击得手,可以快速从海上撤退。林浅已经在此处踩点过很多次了。凯瑟琳渐渐回过神来,见林浅没有看她,悄悄挪动脱力的双腿。白浪仔将倭刀搭在她的脖子上,凯瑟琳浑身一僵。“绑上她。”林浅淡淡道。白浪仔从沙子中取出绳子,将凯瑟琳双手反绑在背后。林浅二人的兵器,也是藏在沙子下的,趁火枪响的时候取出。既让西班牙侍卫放下戒备,又杀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粗糙的麻绳摩擦凯瑟琳细嫩的手腕,痛的她眉头紧皱。她声音颤抖的骂道:“罪犯,海盗,疯子!卫兵马上就会来,你们全都会被绞死!”林浅面色平静,不急不缓的道:“卫兵赶来,至少要半个小时,我们有充足的时间离开,放心。”林浅一行人刚到马尼拉时,汉人通译污蔑他们是海盗,林浅之所以不做辩驳,放任众兄弟内讧,就是为了记下卫兵集结耗时——十五分钟。此地在马尼拉城和甲米地船厂正中,不论从哪处赶来,路上都要用二十分钟,加起来至少半个小时。当然卫兵也可以骑马。但就林浅的观察,马尼拉本地不产马,仅有的马匹是西班牙人从欧洲带来的,数量极少。而且因为火绳枪过于笨重,骑马难以携带,西班牙骑兵都是用马刀为主。而林浅这边则有两把火绳枪,完全能对付少量的骑兵。“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凯瑟琳突然反应过来,满脸震惊。林浅没有理她,他的手下已从树林中,拖了两艘舢板出来。“上船吧。”林浅对凯瑟琳道。“做梦!”凯瑟琳硬气的将头一扭。林浅给了白浪仔一个眼神,接着凯瑟琳肚子上就狠狠挨了一拳。她像个虾一样卷起身子,胃酸倒流,痛的只能发出丝丝的喘气声,眼泪不停涌出。“我可不是在邀请你。”林浅冷冷说道。凯瑟琳被抬上舢板,众人分做两船,摇橹向马尼拉湾外划去。小半个时辰后,舢板划至福船边,先将凯瑟琳用绳子吊上去,而后众人登船。两个舢板就留在海上。“哈哈哈,林老弟,真有你的。”雷三响将火绳枪放下,拍拍林浅肩膀道,“俺还以为你真的被这直娘贼番女勾了魂呢。”林浅还未答话,已经缓过劲的凯瑟琳顿时咒骂不止。“再骂我就把你衣服扒干净。”林浅威胁道。凯瑟琳顿时泄气收声。“将这女人绑在桅杆上。”手下听令,将凯瑟琳绑在主桅上,用缆绳紧紧将她捆住。船缆绳又粗又硬,表面扎手,一般是用来捆在岸桩上固定船只,凯瑟琳被捆住是无论如何挣脱不开的。“弗郎机人有动静了。”陈蛟说道。林浅掏出望远镜,往港口方向一看,确实看到一艘三桅战舰上人头涌动,三桅上的帆正渐次放下。这种风帆船只的船锚收放极为复杂,大型船舶甚至需要上百人转动绞盘一两小时之久。这就是西班牙人没有立即出港的原因。林浅放下望远镜,大声道:“启帆,先出海湾,而后航向正南。”船工们大声答应,纷纷去各自位置忙碌。片刻后,福船缓缓启航。航行一个时辰后,瞭望手大喊道:“右舷后方,弗郎机人的船追上来了。”林浅掏出望远镜,向远处望去,此时已夕阳低垂,海面上如撒上一层金水,粼粼波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林浅眯着眼睛,只见约二十里外,海天相接之处,一个黑点正破浪前行。“糟了!”陈蛟低声道。“怎么糟了?”雷三响莫名其妙,“俺看他们离得还远啊。”“弗郎机人船快,被盯上,很难走得脱。”陈蛟咬牙道。“那就跟他们打!”刚杀了四个西班牙护卫,雷三响士气正盛,觉得这群番人也没什么。陈蛟知道他的心思,冷笑道:“海上和陆上不同,弗郎机人船坚炮厉,根本不会给我们接舷的机会,一旦被追上,我们就只有喂鲨鱼的份。”“那怎么办?”雷三响大急。陈蛟独眼望向掌舵的林浅,自语道:“再等等看。”又过一个时辰,瞭望手大喊:“右舷后方,敌船十里。”众船工听了这话都有些躁动,神色里写满了不安。一个时辰过去,弗郎机人的船只反而离得更近了些,照这样下去,他们离葬身鱼腹已经不远了。林浅拿起望远镜向后看去,只见西班牙人的盖伦船在视野中变大了许多,三个桅杆鼓满了风,正全速航行。那是西班牙人的圣菲利普号,林浅曾在它靠港的时候见过。根据相对位置推算,圣菲利普号比他们这艘船快三节左右,将会在两小时四十二分钟后追上他们。陈蛟脸上忧色更重,眉紧紧拧在一起。他虽算不出精确的时间,但早年间做过海寇,经验丰富,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忍不住道:“六弟,咱们船太重,要不把货仓里的东西扔一些吧,”“不能扔。”林浅眼睛紧盯着风向旗,语气平淡。陈蛟内心焦急,上前一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追上,不能再拖了。”林浅收回目光,望着陈蛟:“大哥忘了当初定下的五戒了吗?”不得违背舵公之命。陈蛟自然记得。海上行船最忌命令不一,这不仅是为了维护舵公权威,也是为了全船人的性命着想。但眼下全船人都命在旦夕,陈蛟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正想着今日就违背戒律也要劝说。只听林浅道:“转向正东,右舷迎风,换帆!”“什么?”不仅陈蛟万分诧异。连不太懂船的雷三响都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