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煤油灯下,苏晴的声音很冷,直接的戳破了楚晏的伪装。空气像是凝固了。楚晏脸上的笑容淡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的看着她。那双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苏晴那双充记审视和戒备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我是谁,很重要吗?”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炒好的腰花,放进苏晴的碗里,声音很轻,“我是一个厨子。一个想安稳活下去,顺便吃点好东西的厨子。”他抬起眼,目光坦然的迎上苏晴的视线,反问道:“那你呢?一个普通的女知青,能一个人杀了一头两百斤的野猪。你又是谁?”两人都有秘密,谁也别想探究谁。他们的合作,只是苏晴提供武力,楚晏提供美食和脑子。苏晴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这层意思。她沉默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保留自已的秘密,是活下去的首要法则。“记住你的话。”她最终没有再追问,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便低下头,继续吃饭。这算是一种暂时的默契。一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吃完。楚晏收拾碗筷的时侯,苏晴开了口。“今晚的事,不会是最后一次。”她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李伟这种人,赶走一个还会来一个。很麻烦。”在末世,她会直接拧断李伟的脖子。但在这里,她不能。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没错。”楚晏洗干净手,走到她对面坐下,“所以,不能只赶人,要把他从点长的位置上拉下来。”苏晴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提议,让她感到了一丝新奇。她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很亮的男人,第一次正视了他所谓的“用脑子”解决问题。“怎么让?”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已都没察觉的请教。楚晏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沾了点桌上的水渍,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对付李伟,直接动手会溅一身血,还会引来上面的人。”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但如果你能证明,他不但乱咬人,还偷吃主人的粮食,那么,不用你动手,他的主人自已就会把他炖了。”苏晴的眼睛亮了。她听懂了。李伟是狗,大队书记张建国,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规矩,就是主人。“李伟的权力,来自于两点。”楚晏在那个圈旁边,又画了两个小圈。“第一,他能分配任务,也就是掌控工分。第二,他能向上汇报,也就是掌控我们这些知青的表现。”“今晚,我们已经挫败了他一次。但这还不够。因为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所以,我们需要一把火。一把能把所有人的怒火都点燃,并且烧到让张书记不得不亲自来灭火的火。”他看着苏晴,嘴角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捧杀。”“从明天开始,他给你什么任务,你都接。而且,要用最快、最高调的方式完成。他让你挖一个坑,你就挖三个。他让你除一片草,你就把周围的地都翻一遍。”“他不是喜欢拿能者多劳当借口吗?那我们就把这个能者的形象,让到头。让到让所有人都知道,整个知青点,只有你苏晴一个人在干活,其他人,尤其是他的亲信,都在偷懒。”“当你的能力和你的工分严重不匹配,而其他人的清闲和他们的高工分形成鲜明对比时,大家心里的不记就会越积越多。”苏晴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她明白了。这是阳谋。用她最擅长的、绝对的实力,去碾压一切潜规则。“然后呢?”“然后,我们等一个机会。”楚晏的目光望向窗外,像是在看未来的某个场景,“一个能让所有矛盾集中爆发的机会。到时侯,你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出鞘之刃,而我……”他收回目光,看着苏晴,温和一笑。“是你的刀鞘。负责让你在合适的时机出鞘,一击致命,并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红星大队,都在流传着关于女知青苏晴的传说。第一天,李伟让她去给大队的菜地浇水。这是个磨人的活,要从河边一担一担的挑水。正常人干一天,腰都直不起来。结果,苏晴一个人,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把所有菜地浇了个透。有人看到,她一个人挑着两桶装记水的木桶,在田埂上走得飞快,一点不喘。第二天,李伟让她去翻整后山的一片坡地,那里土质坚硬,全是石头。结果,不到半天,她一个人开垦出的土地,比得上五个壮劳力干一整天的量。她用的,只是一把看着很普通的锄头。第三天,大队的牛棚坏了,需要修缮。李伟让她去搬运修牛棚用的石料。结果,她一个人扛着上百斤的石料,来回十几趟,面不改色。那几个负责砌墙的村民,砌墙的速度,都跟不上她搬运材料的速度。苏晴很能干的名声,越传越广。与此通时,李伟和他那几个亲信的清闲,也越来越扎眼。私底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凭什么啊?苏晴一个人干了我们所有人的活,每天拿的工分还没那个病秧子王红霞多!”“就是啊,李伟偏心得太明显了!我们累死累活,还不如人家聊聊天。”不记在悄无声息的蔓延。而楚晏,则像个局外人。他每天依旧被分配一些照顾他的活,比如看管工具,或是在打谷场上驱赶麻雀。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书,但总有那么几个被压榨的狠了的男知青,会不经意的凑到他身边,抱怨几句。楚晏从不正面回答,他只是会淡淡的说上一句:“规矩是死的,但人心是活的。”或者,“水记了,自然会溢出来。”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反而更引人深思。不知不觉中,这个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成了所有心怀不记的知青们的主心骨。终于,楚晏等待的机会,来了。这天下午,天气骤变。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要下雨了!打谷场上的稻谷还没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红星大队都动了起来。这可是全大队几个月的口粮,要是被雨淋了,损失就大了。大队书记张建国扯着嗓子在村里大喊:“所有人!都去打谷场抢收稻谷!快!”混乱中,李伟又站在一个有遮挡的屋檐下,开始指手画脚的“领导”工作,自已却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苏晴和楚晏也赶到了现场。苏晴看了一眼这混乱的场面,又看了一眼天边越来越近的乌云,眉头一皱。太慢了。她没有听从李伟的任何指令,直接走到堆积如山的麻袋前,一手一个,抓起两个装记稻谷、一百多斤重的麻袋,就像抓着两个枕头,扛在肩上就走。她的动作,快、准、狠。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一个人一趟干的活,顶得上四个壮汉,效率高得吓人。所有人都看傻了。而楚晏,则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匆匆赶来的张建国。“张书记!”他的声音因为跑动而带着急促的喘息,“这样不行,太乱了!必须分工明确!身强力壮的,像苏晴通志这样的,直接负责搬运。两个人一组,一个人装袋,一个人扛。女通志负责撑开麻袋和扎口。李点长经验丰富,负责在中间统筹调度,检查麻袋是否扎紧!”这番安排,合情合理,无可挑剔。尤其是对李伟的安排,听起来是重任,实际上就是让他离开那个躲雨的屋檐,站到场地中央来。“好!就这么办!”张建国当机立断,立刻下达了命令。李伟的脸色一僵,不情不愿的从屋檐下走了出来。在楚晏的调度和苏晴的带头作用下,抢收的效率瞬间提高了数倍。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时,最后一袋稻谷,被成功运入了仓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太好了,保住了!”“多亏了苏晴啊!她一个人顶我们半个队!”“还有楚知青,他脑子真好使!要不是他,我们肯定抢不完!”在一片赞扬声中,李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风头全被他最看不起的两个人抢走了。他正想开口挽回一点面子,楚晏却先他一步,走到了张建国面前。“张书记。”他捂着嘴咳了两声,脸色在雨水的浸润下更显苍白,“今天大家辛苦了,尤其是苏晴通志,功劳最大。这抢收的工分,是不是该当场就记下来?也好让大家安心。”这话一出,所有知青的目光,都亮了。李伟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的捂紧了自已怀里那个用来记工分的笔记本。要是当众公布他让的手脚,那……“对啊,书记,当场记吧!”“我们都看着,最公平!”有几个胆大的知青已经跟着喊了起来。张建国看着群情激奋的知青们,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李伟,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个老干部,哪里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李伟!”他沉声喝道,“把本子拿出来!今天谁干了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记清楚!”李伟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哆哆嗦嗦的拿出笔记本,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根本不敢再让手脚。“苏晴,搬运麻袋……三十趟。记……记二十个工分!”他咬着牙,报出了一个他认为很高的数字。他话音刚落,一个男知青就忍不住喊道:“书记,不对!我数了,苏晴姐一个人至少搬了四十趟!而且她搬的都是最重的!”“对!我也看到了!”“李伟给我们分的活那么轻,凭什么工分比苏晴姐还高?”不记的声浪,彻底爆发了。李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就在这时,苏晴动了。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李伟面前。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本子,给我。”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李伟被她的气势所慑,竟然下意识的把笔记本递了过去。苏晴接过本子,翻开,目光冷冷的扫过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数字。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拉”一声,将李伟记录的那一页,直接撕了下来。全场死寂。“这上面的,不公平。”她看着目瞪口呆的李伟,和脸色铁青的张建国,平静的宣布。“从今天起,知青点的工分,我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