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绝望的嘶吼和抵在太阳穴上的冰冷枪口,并未能终结贺骁南的痛苦。就在他扣下扳机的前一刹那,一直奉命暗中保护他、以防他因情绪失控做出过激行为的警卫员,以惊人的速度扑了上来,死死攥住了他持枪的手腕!“团长!不要!”激烈的争夺中,“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打穿了天花板,碎屑簌簌落下。贺骁南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手中的枪被夺走,他双目空洞无神,只是反复喃喃着:“让我死……让我去死……”这次未遂的自杀事件,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贺骁南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线。他被强制送往国内最好的军区疗养院,接受全面的心理和生理评估。诊断结果令人扼腕:重度抑郁症、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和幻觉症状。他的身体状况也因长期酗酒、抑郁和旧伤复发而急剧恶化。鉴于他的精神状态已无法胜任任何军职,经过组织慎重讨论,最终决定让他提前病退。一纸退役令,彻底结束了他曾经辉煌的军旅生涯。从此,贺骁南被禁锢在了疗养院那间宽敞却死气沉沉的病房里,开始了他的余生囚笼。他的情绪极不稳定,时而在深夜里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迷路的孩子;时而又会莫名地狂笑不止,笑声癫狂而悲凉,令人毛骨悚然。他拒绝配合大部分治疗,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或窗外自言自语,仿佛那里站着什么人。“灵微……你回来了?你冷不冷?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对不起……是我混蛋……我不该那么对你……”“你看,今天的阳光真好,像我们结婚那天……”“玉棠!滚开!不许你伤害她!”护士和医生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给他注射大量的镇静剂,让他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或半梦半醒的状态。他唯一清醒且相对平静的时候,就是抱着一本已经磨损得边角起毛的旧相册。那是他和唐灵微唯一的合影,是很多年前在一次军区联欢会上拍的。照片上的唐灵微,穿着朴素的军装改良的连衣裙,依偎在他身边,笑容腼腆而幸福,眼睛里盛满了光。而那时的他,一身笔挺军装,英气逼人,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轻得志者的淡淡笑意。这本相册,是他从那个早已空置的家里,唯一偷偷带出来的东西。他谁也不让碰,视若珍宝。他会用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照片上唐灵微的脸庞,时而露出温柔的笑意,时而泪流满面,时而又陷入长久的呆滞。组织上曾派人去清理他和唐灵微曾经的家,打算分配给其他军官。但贺骁南得知后,竟第一次表现出激烈的抗拒,他通过还能联系上的老部下,嘶吼着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那个家!谁也不准动!里面的东西,一样都不许扔!谁敢动……我做鬼也不放过他!”最终,那套房子被原封不动地锁了起来,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唐灵微离开时的模样,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成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也成了贺骁南疯癫执念的象征。在偶尔清醒的片刻,他会向护士要来纸笔,开始写东西。有时是信,抬头总是“吾妻灵微亲启”,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狂乱,内容全是语无伦次的忏悔、思念和对自己罪行的控诉,写完后却又自己撕得粉碎。有时是日记,上面写满了“我有罪”、“我该死”、“灵微,回来吧”之类的字眼,夹杂着一些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关于他和唐灵微幸福生活的幻想片段。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疯癫的执念和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