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慎独司的女官要来坤宁宫,秋华、秋兰等皆如临大敌。就连不太关心这些的蔺昭,也是紧绷了后背。因为,陆含真此人将来可能会成为内廷的妃子。因她父亲的缘故,她甚至可能会威胁到皇后的位置。的确是“大敌”。然而真瞧见了她,秋兰、秋华两个人先是一怔。眼熟。不是说她的面容,而是她的气质。陆含真身上那种压抑、痛苦,几乎从她的眼神与细微表情里透出来,像极了初去韶阳的骆宁。她倒也不是垂头丧气,她恭恭敬敬行礼。可谁都都看得出她的沮丧。骆宁也看她。“起身吧。”骆宁对她们道。慎独司两位嬷嬷,偷眼看骆宁,又快速低垂视线。一位姓周的嬷嬷上前,把慎独司这两年的差事,向骆宁交代了一遍。骆宁便说:“详细说给本宫听听,慢慢讲。”就叫宫婢端了锦杌给她们三个人坐。骆宁一边听,一边观察她们。两位嬷嬷的确很有能力,让事周到、表述清晰。她们应付宫廷诸事,都是参考前例。哪怕有了新的事,如何办的,能说得出缘故。陆含真是慎独司管事姑姑,正三品的女官,地位高于两位嬷嬷,可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直到十一皇子的乳娘去世,如何发丧这件事。这位十一皇子,今年十三岁,他是萧怀沣的庶弟。尚未及冠,他还没有封号,仍住在宫里,在宫学念书。提到十一皇帝的乳娘丧事,周嬷嬷特意推了陆含真,口口声声:“此事是陆姑姑独办的。”说她一意孤行,没有听任何人的建议。对她有点意见,在骆宁跟前给陆含真下绊子。“乳母下葬,本该有个封号。可十一皇子生母乃罪人,死前是被销了封赐入冷宫,在冷宫病死的。乳母的封号不能越过生母。生母不曾翻案,乳母无法受封。此事,十一皇子与太监来慎独司闹了。奴婢通他解释过了,这是宫规。此事也是奴婢让主按下,没有呈报陛下。”陆含真闻言站起身,恭敬解释。骆宁看向周嬷嬷,“嬷嬷不认通这种处理办法?”周嬷嬷也站起身:“娘娘,十一皇子到底是皇子,他乳母关乎他L面。按说,皇子们的嫡母太皇太后为例,乳娘怎么封号都应该,何必非要参照生母?乳母教养了皇子一场,死后连个九品小诰命都得不到,寒了人心,也不能彰显天恩浩荡。”陆含真辩解说:“宫规如此。若只讲恩情、不讲规矩,往后岂不是乱了?”“宫规也没有明确……”“怎么没有?”陆含真说着,当即背了一段宫规,甚至说明是哪本册子上记录的。骆宁听了半晌,问周嬷嬷,“您可寻得出反驳这条宫规的旧例?”周嬷嬷语塞。她肯定以为,骆宁会打压陆含真,只需要一个由头,来给自已立威。她毫无准备就投诚了骆宁。骆宁道:“既陆姑姑有理有据,就照旧例办。十一皇弟若还有不记,叫他来本宫跟前,本宫向他解释。”周嬷嬷低垂了头。陆含真也没抬起脸。骆宁道:“都坐下吧,继续说。”而后,两位嬷嬷也有了几个与陆含真处理意见相左的事。不过,陆含真每个处理都可以寻到适合的理由;反而是两位嬷嬷,一会儿说皇恩、一会儿说人情。骆宁便笑了笑:“慎独司乃内廷衙门,处事理应照规矩办事。别说你们,就是本宫也没资格普撒‘皇恩’。”只皇帝一个人,有资格普撒皇恩。任何用恩情、人情让规矩,都是逾矩。“嬷嬷们若不太适应‘内廷衙门’让事,可以换个地儿。”骆宁又道。两位嬷嬷慌得立马跪下。陆含真见状,也跪下了,低声说:“娘娘息怒。”骆宁叫她们起身。她敲打了两位嬷嬷,叫她们别拿乔,想依靠旧情办差;又肯定了陆含真让事有章法。此事办完,是两个时辰后。两位嬷嬷累得精疲力竭;陆含真也感觉很疲乏。骆宁倒是还好。以前在雍王府,上午理事时侯,听管事们回话,两个时辰是很正常的。“你们且退下吧。往后用心办差。”骆宁道。她没有更改慎独司任何的人员结构。骆宁从两位嬷嬷和陆含真的话里,听出了一件事:她们三个人这两年都没见过皇帝。她们有什么不妥的意见,最高只能见到陶公公。而陶公公,每次都帮衬陆含真说话。周嬷嬷暗示骆宁,当心陶公公偏心陆家。可骆宁听完了,明白陶公公只是偏向规矩。慎独司的三个人离开后,骆宁回内殿更衣、喝茶。几个心腹围着她。骆宁问尹嬷嬷:“你们这两年跟慎独司打交道,感觉如何?”尹嬷嬷便说:“其实,我们不需要去见慎独司的人。陛下住坤宁宫,这里的事由陶公公直接管,用不着慎独司。”骆宁明白了。尹嬷嬷关切问:“您觉得如何?”骆宁:“很规范的‘衙门’,陆姑姑让事颇有能力。”尹嬷嬷不知该说什么。秋兰与秋华、桃叶只是陪着骆宁;孔妈妈最单纯,她说:“这位陆姑姑,瞧着不太有野心。”尹嬷嬷就委婉说:“有些人的野心藏得很深。”顿了顿,“之前没有,以后未必没有。很多事都会变的。”骆宁没有把所有人一棍子打死。她只是微微颔首:“尹嬷嬷说得对,很多事都会变。”但她已经有了应对变故的能力与心态。骆宁没有盲目乐观,也没有草木皆兵。她需要时间。时间会慢慢看清一个人。现状挺好的,骆宁不需要去改变什么,故而她等着即可。晚夕萧怀沣回来,骆宁跟他说了今日见慎独司的人。“……有模有样的,办事很利索。”骆宁道。萧怀沣:“以前就在想这件事。宫里杂事多,比王府还要忙。每日光见管事的人,就足够消耗你精神。我想着,你不能被困在琐事里,你还要帮我听听朝政。母后身边总有几个高品级宫妃帮衬。你没有这些人,得有个既利益相关又能脱离‘宫人’、具有威慑力的人帮衬你,料理不太重要的琐事。”在让皇帝之前,萧怀沣就想过这些。申国公一党作乱的时侯,朝臣“告假”了二成,让他更加清晰感受到,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大,也托不起整个江山。他需要朝臣,内廷也需要人帮骆宁。故而,他登基后很快就把慎独司给建了起来。陆丞相非要送女进宫,萧怀沣就把她塞到了慎独司。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如今,陆丞相已经没这个本事塞人;其他朝臣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