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局中局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而下,映照着衣香鬓影。林见清端着酒杯,站在宴会厅的角落,像一株安静的水生植物,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高定礼服,是陆衍舟三个月前让人送来的,说是补偿错过她生日的礼物。此刻,这抹月白被染上了一片刺目的猩红。哎呀,对不起啊林姐姐!白芊芊捂着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我……我没站稳,手滑了一下。那杯价值不菲的红酒,大半泼在了林见清的裙摆上,正迅速洇开,如同一个丑陋的伤口。几乎在同一时间,陆衍舟便出现在白芊芊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侧。他看向林见清,眉头微蹙,那双曾盛满对她笑意的眼眸里,此刻只有不耐与冷漠。芊芊身体弱,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一件裙子而已,别小题大做。小题大做……林见清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冰凉。全场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她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回三年前的画面——也是在这样一个灯火辉煌的场合,他单膝跪地,握着她的手,眼神炙热而真诚:清清,我陆衍舟此生,绝不负你。言犹在耳,此刻听来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2细节识人回到那座冰冷空旷的别墅,林见清径直上楼,将那件毁掉的礼服脱下来,扔进垃圾桶。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在陆衍舟眼里,都是可以随时被认为小题大做的存在。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但清丽的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得清自己的面容,也认得清这世间万事万物。所谓的面孔遗忘症,不过是她在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里,为自己寻到的一层保护色,也是一把……未来的武器。她无法通过面容瞬间识别一个人,需要依靠细节——陆衍舟习惯戴的铂金袖扣,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木后调,他说话时尾音微微下沉的语调。这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白芊芊,她识别她的方式是那甜腻的百合香水味,和永远矫揉造作的语气。看,她其实记得很好。记得他的好,也记得他的坏。见清,陆衍舟推门进来,他已经换下了西装,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少了些商场的凌厉,却依旧疏离,明天陪芊芊去试一下电影节红毯的礼服,你眼光好,帮她参谋一下。林见清擦脸的动作一顿。让她去帮他的情人挑选战袍她透过氤氲的水汽看他,努力在他脸上寻找一丝过往的温情:衍舟,我记得……我们说过,这周要去看望妈妈的。陆衍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芊芊的事情比较急。妈那边,下周我再陪你去。他走过来,想拍拍她的肩,最终手却落在了洗手台上,你知道的,芊芊她……救过我,她身体又不好,在这个圈子里无依无靠,我们多照顾她是应该的。又是这个理由。像一道枷锁,牢牢捆住了她,也捆住了他。3画室与阳光房夜里,林见清睡不着,习惯性地走向二楼尽头那间画室。那是陆衍舟创业成功、买下这栋别墅后,亲手为她布置的。他说:我的清清是一个天才画家,这里就是你的世界。推开门,她却愣住了。画室里空空如也。她常用的画架、颜料、那些完成或未完成的画稿,全都不见了。原本堆满角落的素描稿和艺术书籍也消失了踪影。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旷得能听到回声。你在这里做什么陆衍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见清猛地回头,声音有些发颤:我的画呢这里的东西呢哦,芊芊说这间房光线最好,想改成个阳光房喝茶看书。我觉得不错,就让人先把你的东西挪到地下室去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堆旧报纸。地下室……阴暗,潮湿,根本不适合存放画作,更别提创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她想起刚搬进来时,他拥着她说:以后我赚钱养家,你只管画画,画你想画的一切。现实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衍舟,她声音干涩,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那些画里,有我们……我知道,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以后给你重新弄一间更好的。芊芊她难得喜欢什么。他口中的芊芊难得喜欢,轻易碾压了她多年的心血与热爱。4求救无门真正的致命一击,来得毫无征兆。林见清接到老家表姨的电话,母亲突发脑溢血住院,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第一时间给陆衍舟打电话。一遍,两遍,三遍……始终无人接听。她握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他可能在哪里、在做什么的画面,最终都定格在白芊芊依偎在他身边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大概又在陪他的救命恩人吧,或许在拍广告,或许在私人会所,总之,他世界里的优先序列,她早已排到了末尾。不能再等了。林见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和屈辱。她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里面有一个不属于陆衍舟的、她独立的银行卡账户。这三年来,她利用自己古董修复的手艺,私下接了些活,一点点攒下了这笔备用金。原本是想等攒够了,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工作室。如今,这笔钱成了母亲的救命钱。她迅速办理了转账,看着手机屏幕上转账成功的提示,心头一片空茫。她牺牲了自己微不足道的梦想,去换取母亲的生命。当天深夜,她蜷在客厅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时,被手机推送的财经新闻铃声惊醒:科技新贵陆衍舟一掷千金,千万珠宝博红颜一笑!配图是拍卖行外的抓拍,陆衍舟侧身护着白芊芊上车,侧脸线条柔和。那一刻,林见清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彻底停止了跳动。原来,他不是没空,不是没看见手机,他只是……对她没空而已。他可以轻易为白芊芊拍下千万珠宝,却让她在为母亲的手术费动用自己最后的傍身钱时,孤立无援。5无心之言第二天,陆衍舟回来了,神色带着一丝疲惫,但心情似乎不错。餐桌上,林见清安静地吃着早餐,状似无意地提起:衍舟,我昨天……好像又有点看不清别人的脸了。陆衍舟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显然对这种病情反复早已习惯,甚至有些不耐。林见清继续用那种带着困惑和不确定的语气,轻轻地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些记忆出了错。我记得当年,在那个着火的仓库里,救我出来的人……他身上带着的,好像是清冽的松木香气,而不是……现在白小姐身上那种甜腻的百合香啊她抬起眼,目光茫然地投向陆衍舟的方向:是不是我……记错了陆衍舟拿着刀叉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盯着林见清,眼神锐利,带着审视:林见清,你什么意思我……我只是有点混乱……她适时地表现出一点病发的脆弱。够了!陆衍舟啪地放下刀叉,声音冰冷,芊芊当年为了救我,吸入太多浓烟,肺部受损,嗅觉也受影响,早就不用香水了!她现在用的都是医院特制的无香护肤品!你连这个都要编排她吗他的怒气毫不掩饰,认定了她是在用心病做借口,恶意揣测和攻击白芊芊。我看你是待在家里太闲,胡思乱想!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半分信任,只有失望和厌烦,如果你真的这么介意芊芊,我可以让她少来家里。但是希望你,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情做文章,那对她,对我,都意义重大!他说完,转身离开餐厅,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林见清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指尖冰凉,心却像被放在火上炙烤后,又迅速冷却,变成了一堆死寂的灰烬。她知道了两个信息:第一,陆衍舟对白芊芊的维护,坚不可摧。第二,白芊芊不用香水……那她身上那股刻意模仿、却又因劣质而显得甜腻的百合香,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单纯的品味低下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被他这盆冷水,彻底浇灭了。6灰烬与新生林见清回到了那间已经被搬空的画室。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光斑。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素描本。翻开,里面只有一幅画。是几年前,陆衍舟还在创业初期,累得在堆满零件的出租屋桌子上睡着时的侧影。那时,他眉宇间虽有疲惫,却满是蓬勃的朝气和对未来的笃定,看着她的眼神,永远带着光。那是她凭记忆,画过无数遍,最终留下的,最满意的一张。她曾以为,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现在想来,不过是她一个人的执念。她拿起素描本一角,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纸张边缘。画纸上,陆衍舟安睡的侧脸在火焰中开始卷曲、变黑,最终化作细碎的、飞舞的灰烬,消散在空气中。温暖的过去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现实。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上面没有泪,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画室里重归黑暗与寂静时,她缓缓站起身,眼神锐利而清明,如同淬火的寒冰。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清晰可闻:陆衍舟,我的‘病’,该好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反击,正式拉开序幕。而那个曾经深爱他的林见清,已经随着那幅画,一起死在了这片灰烬里。夜色渐深,陆家别墅一片寂静。林见清端着一杯温牛奶,敲响了书房的门。进。陆衍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推门进去,将牛奶放在他手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桌上那份关于基金会下季度预算的文件。这是她心盲症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即使文件摊开在眼前,陆衍舟也从不认为她能看清或者记住上面的商业机密。衍舟,很晚了,早点休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点依赖。data-fanqie-type=pay_tag>陆衍舟揉了揉眉心,没看她,只嗯了一声。林见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像是无意地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轻声说:我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好像看到白小姐的车过去了,但又看不清,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陆衍舟立刻抬起头,眉头微蹙:芊芊她这么晚来做什么他拿起手机,果然看到白芊芊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说有事找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可能是我看错了。林见清适时地表现出不确定,带着病人特有的困惑,你知道的,我有时候……总会搞混。正是因为这份搞混,陆衍舟对她的话毫无怀疑。你回去休息吧。他语气缓和了些,但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白芊芊身上。林见清顺从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但在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她眼中所有的茫然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她并没有回卧室,而是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如同一个幽灵,隐匿在客厅厚重的窗帘阴影里。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支伪装成口红的高精度录音笔。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武器之一,终于要在今夜派上用场。不久,门铃响起,管家开了门,白芊芊带着一阵甜腻的百合香风走了进来。衍舟在书房吗我有急事找他!她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焦急。管家引着她上楼。在经过客厅时,白芊芊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帘后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林见清。一个连人脸都记不住的可怜虫,谁会放在心上呢书房的门没有关严,陆衍舟和白芊芊的对话隐约传来。林见清屏住呼吸,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始键。起初是白芊芊带着哭腔的诉苦,说媒体如何刁难她,品牌方如何摇摆。陆衍舟耐心安抚。很快,白芊芊切入正题:衍舟,基金会形象大使的位置,你一定要帮我保住!只有这个身份能帮我挽回声誉,也能帮基金会吸引更多关注啊!陆衍舟有些犹豫:现在风头浪尖,恐怕……怕什么!白芊芊的语气忽然变得急切甚至有些尖锐,只要我们操作得当,谁能知道就像之前那几笔款子,我用来打点关系和买些必要的‘行头’,不是做得天衣无缝吗那些账目,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窗外,林见清的指尖微微收紧。重点来了。芊芊,陆衍舟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几笔款项,我以为是用于公益项目的实质性开支。哎呀,本质上都是为了基金会好嘛!白芊芊不以为意,甚至带着点得意,没有投入哪有回报等我坐稳了这个位置,拿到更多顶级代言,有了更大的话语权,这点钱很快就能赚回来!衍舟,你信我,我比林见清那种只会待在家里、连人都会认错的废物有用多了!她懂什么交际应酬懂怎么帮你拓展人脉和资源她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轻蔑:陆衍舟,你心里清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掏空心思甚至冒点小风险,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你,也是为了将来我们能拥有更多!那个林见清,她除了拖你后腿,还能做什么录音笔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微弱地闪烁着,忠实记录着每一句充满恶意的自白。林见清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白芊芊辱骂的不是自己。直到书房里的对话接近尾声,她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阴影,回到了楼上卧室。她锁上门,播放了刚刚录下的音频。白芊芊那清晰无比、充满算计和侮辱的话语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确认。她将这份音频文件加密保存,备份在不同的地方。这不仅仅是扳倒白芊芊的证据,更是斩断她与过去所有软弱、所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利刃。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清晰的倒影,眼神锐利如刀。戏台已经搭好,锣鼓已经敲响。现在,只等主角登场,将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大戏,推向最高潮。7痊愈声明陆衍舟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皱着眉摸过手机,是白芊芊的来电,声音带着哭腔,说是有狗仔偷拍到了她一些不好的照片。他耐着性子安抚了她几句,承诺会立刻让公关部处理。挂断电话,他揉了揉眉心,下意识看向身侧——空无一人。林见清昨晚没回主卧。他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但很快被白芊芊的事情占据。他起身,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准备处理公事,却在经过走廊时,脚步顿住。二楼尽头,那间原本被搬空的画室,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他推开门。晨曦透过玻璃窗,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林见清站在光晕中,正在将最后一个画架支好。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烟灰色西装裤装,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侧脸线条冷静而专注。地上,摆放着几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是她的画具和一些私人物品。你在做什么陆衍舟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更多的是不解。林见清闻声,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茫然和依赖的飘忽,而是清亮、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看向他。这一眼,让陆衍舟心头猛地一跳。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收拾东西。林见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今天会搬出去。搬出去陆衍舟的眉头彻底拧紧,他走上前,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赌气或者闹别扭的痕迹,但没有。她平静得可怕。林见清,你又在闹什么因为画室的事我说了以后……不是因为画室。林见清打断他,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到他面前,是因为这个。陆衍舟接过,展开。是一份来自本市某著名医院的医学诊断报告。结论处清晰地写着:患者林见清,经系统检查与评估,其面孔遗忘症(面容失认症)因近期受到重大心理刺激,出现转机,认知功能已基本恢复正常。重大心理刺激……陆衍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被捏出褶皱。你……好了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如此清明,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里面再也没有了因无法辨认他而产生的惶恐和依恋,只剩下冰冷的疏离。托你的福。林见清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嘲讽的弧度,陆衍舟,从现在开始,我能看清了。看得清每一个人的脸,当然也看得清……你。她不再看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动作干脆利落。你要搬去哪里陆衍舟下意识地问,心里那丝异样感在扩大,变成一种莫名的空茫。她不再需要依靠细节来辨认他,她看得到他了,可他却觉得,她离他更远了。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林见清拉起行李箱,与他擦肩而过,雪松木的后调掠过他的鼻尖,清冷而决绝,离婚协议,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陆衍舟站在原地,手里那张轻飘飘的诊断报告,此刻却重逾千斤。她真的走了。不是赌气,不是试探,是通知。一种失控的恐慌,第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8风骨初显林见清搬进了一处位于城东艺术区的小公寓,是大学学医的学长顾承泽帮忙找的,安静,光线充足。她迅速安顿下来,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归来。她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立刻联系了之前通过修复古董结识的一位资深艺术策展人梁幼麒(Eliky)。Eliky早在林见清大学时,就已经推崇她的才华,得知她决定专心创作并愿意举办个人画展时,十分支持。画展的主题,定为——遗忘与铭记。林见清将全部精力投入创作。画布上,不再是过去那些柔和的、充满爱意的色彩,而是变成了大胆的、充满力量与隐喻的构图。有被火焰吞噬的仓库阴影,隐约可见当年真相。有破碎后又用金线重新缝合的瓷瓶,是林见清重建的自我。也有模糊不清、唯有特定细节,像是袖口、香水瓶,而后覆盖上清晰的人形……她的画,带着一种痛彻心扉后的清醒与倔强,直指人心。Eliky看到初稿后,激动不已,断言这将是今年艺术圈最震撼的声音。与此同时,白芊芊的日子并不好过。林见清的离开,并未如她预期般让陆衍舟更靠近她,反而让他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她急需巩固地位,便将主意打到了陆衍舟旗下那个备受瞩目的科技慈善基金会形象大使的位置上。她开始更加卖力地在陆衍舟面前扮演温柔善良、热心公益的形象,暗示自己能够为基金会带来更多公众关注。9一击制敌机会很快来了。一场由基金会牵头举办的公益拍卖晚宴,邀请了众多名流和媒体。白芊芊盛装出席,挽着陆衍舟的手臂,在闪光灯下笑得温婉动人。她甚至在拍卖环节,以高于市价的价格,拍下了一幅残疾儿童的画作,赢得了满场掌声。她享受着这种被赞誉包围的感觉,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坐在角落,正与策展人低声交谈的林见清。林见清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丝绒长裙,未戴任何首饰,却气场沉静,吸引了不少目光。白芊芊心中嫉恨,端着酒杯,袅袅婷婷地走过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到:林姐姐,你也来了真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参加这种活动。听说你搬出去了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和衍舟说……话语里的茶香几乎要溢出来,暗示林见清是被抛弃的可怜虫。林见清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致的皮囊,看到内里的虚荣与肮脏。困难林见清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峭,确实遇到了一点。比如,搞清楚白小姐一边打着做慈善的旗号,一边挪用基金会资金去购买私人珠宝的账目,就花了我不少功夫。白芊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尽褪:你……你胡说什么!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林见清不紧不慢地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随即,一段清晰的录音在略显寂静的空气中播放出来——【……陆衍舟不过是个认错救命恩人的傻子!等我借着基金会形象大使的名头,捞够最后一笔,拿到那个顶级珠宝代言,谁还耐烦陪他玩深情游戏……】白芊芊那充满不屑与贪婪的声音,与她平日塑造的形象判若两人!现场一片哗然!紧接着,林见清将手机屏幕转向周围等待的媒体,上面是几张清晰的财务报表截图,上面用红圈标出了几笔从基金会账户异常流入某珠宝品牌账户的款项,时间、金额,与白芊芊近期购入的珠宝完全吻合!相关证据,我已经同步发送给了基金会监事会和经侦部门。林见清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白小姐,你的‘慈善’,该到此为止了。白芊芊如遭雷击,浑身发抖,指着林见清:你……你陷害我!衍舟,她陷害我!她慌乱地看向陆衍舟。陆衍舟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林见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被颠覆认知的茫然。她不仅病好了,还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布下了这样一个局!是不是陷害,警方和监委会自有公断。林见清收起手机,目光掠过陆衍舟,没有丝毫停留,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对着策展人微微颔首,我们走吧。她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如同风雪中不易其志的青竹。当晚,舆论爆炸。白芊芊人设崩塌、挪用慈善基金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陆衍舟的公司和基金会声誉受到严重牵连,焦头烂额。他被迫第一时间发表声明,宣布与白芊芊解除一切合作关系,并配合调查。10风骨如玉陆衍舟在处理完一系列的危机公关后,带着一身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第一次主动来到了林见清的新公寓楼下。他看到她窗口亮着灯,犹豫良久,还是上了楼。开门的是顾承泽,他看了陆衍舟一眼,眼神冷淡,侧身让他进去了。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极具艺术气息。画架上是一幅即将完成的新作,色调沉静却充满力量。林见清正坐在工作台前,专注地修复一只残破的民窑瓷瓶,手法娴熟,心无旁骛。陆衍舟看着这样的她,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陌生感。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需要他提醒才能认出他的妻子。见清……他开口,声音干涩。林见清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瓷瓶,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陆衍舟将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放在桌上,里面是他耗费巨资、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才从一位收藏家手中求来的、一套明朝时期的顶级青花画具。他知道,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以前……是我忽略了你。我们……林见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地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走到桌边。她看也没看那套价值连城的画具,而是拿起旁边直播用的手机支架,熟练地架好,打开了某个热门平台的直播界面。陆衍舟愣住了。直播间瞬间涌入了大量观众,很多人是冲着最近热度很高的原配手撕小三事件来的。林见清调整好镜头,对准了工作台上那个残破的瓷瓶和那套珍贵的明代画具。她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大家好,今天不做画,修复一件旧物。她拿起那支价值不菲的明代青花瓷胎画笔,蘸取了特制的修复材料。然后,在无数观众和陆衍舟惊愕的目光中,将那支笔,稳稳地用在修补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民窑破瓶上!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虔诚的美感。笔尖流淌的不是颜料,是时光与匠心。【天啊!主播用古董笔修破瓶子!】【这……这是什么操作太暴殄天物了吧!】【不,你们不懂!这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在艺术家眼里,没有贵贱,只有合适!】【这勾勒!这描摹!爱了爱了!】弹幕炸开了锅。修复告一段落,林见清举起那个焕发新生的瓷瓶,对着镜头,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再珍贵的工具,若不懂珍惜,不识其魂,也与破铜烂铁无异。她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脸色惨白的陆衍舟,继续道:器物如此,人心亦然。不懂得珍惜的人,不配拥有珍宝。说完,她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干净利落地结束了直播。全程,她没有看陆衍舟一眼,也没有碰那套他带来的画具。陆衍舟站在那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不仅拒绝了他的礼物,更用这种极具侮辱性又让人无法反驳的方式,当众将他的悔意和挽回,践踏在了脚下。她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墙的那边,是一个他从未真正认识、也再也无法触及的林见清。顾医生,林见清将修复好的瓷瓶小心放好,对顾医生说道,麻烦帮我送客。另外,这套‘破铜烂铁’,也请一并处理掉,占地方。顾医生走到失魂落魄的陆衍舟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衍舟看着林见清再次投入工作的侧影,那股空茫和恐慌终于变成了实质性的痛楚,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好像真的,彻底失去她了。11无法承受的真相陆衍舟最近过得很不好。白芊芊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公司的股价因为基金会丑闻持续波动,而林见清那次直播,更是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作为丈夫的权威碾碎得体无完肤。他试图联系她,电话被拉黑,信息石沉大海。他去艺术区公寓楼下等,却被保安客气地拦下,说林女士吩咐过,不希望被打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像藤蔓般日夜缠绕着他,勒得他几乎窒息。他开始失眠,眼前反复出现林见清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和她当年依赖他时,那带着茫然的温柔,交替出现,折磨着他的神经。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他偏袒了芊芊可芊芊是救命恩人啊……这个他一直深信不疑的理由,在林见清一次次冷静的反击和那句关于松木香与百合香的疑问中,开始摇摇欲坠。就在他几乎被这种不确定性逼疯时,在老宅工作了几十年、看着他长大的管家陈叔,找到了他的办公室。老人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递给他一个用布包好的旧手机。先生,陈叔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有些东西,我觉得您应该看看。这是……几年前老宅火灾后,我在清理现场时捡到的,应该是夫人当时掉落的。我一直收着,想着哪天还给她,后来……就忘了。最近整理东西才翻出来。陆衍舟心头莫名一跳,接过那部早已停产的老旧手机。他充上电,试着开机,竟然还能打开。他点开存储空间,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日期赫然是多年前火灾发生的那一天。他点开了播放键。陆衍舟的世界,在看完那个视频后,不是崩塌,而是被寸寸凌迟。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在昂贵的皮质座椅里,办公室里死寂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濒死般的喘息。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那枚浸染了松木香的香囊,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灵魂上。松木香……真的是松木香……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根本没有什么百合香水!白芊芊是在林见清将他拖到相对安全区域、去找人帮忙时,恰好出现在附近,冒领了这份救命的恩情!那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为了这个假冒的恩人,一次次斥责真正救他于火海、为他留下永久疤痕的林见清小题大做!他取消了和她的周年旅行,带着白芊芊去了瑞士,留她一人面对空荡的别墅!他默许甚至亲手搬空了她视若生命的画室,只因为白芊芊一句喜欢那里的光线!在她母亲重病、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了陪白芊芊拍广告,连接她一通求救电话的耐心都没有!他甚至……在她用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质疑松木香时,用最恶劣的态度斥责她拿过去的事情做文章!啊——!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陆衍舟猛地将桌上的一切扫落在地!电脑、文件、名贵的摆件摔得粉碎,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他不是疏忽,不是失误,他是彻头彻尾的瞎子!傻子!蠢货!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林见清看着他时,那逐渐从明亮变得黯淡,最终归于死寂的眼神。她轻声说我看不清时,那背后隐藏的、被他忽略的无数次失望;她被他斥责后,默默低下头,肩膀细微的颤抖……每一帧回忆,都变成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捅刺着他的心脏,痛得他蜷缩起来,浑身痉挛。他趴在冰冷的桌面上,像溺水者一样大口呼吸,眼泪混合着鼻涕,毫无形象地横流。什么商业精英的体面,什么男人的尊严,在如此残酷的真相面前,全成了狗屁!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那个一次又一次伤害她的自己!12尘埃落定林见清的遗忘与铭记个人画展,在国家美术馆盛大开幕。盛况空前。她站在人群中央,一袭简约的深蓝色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卓然。她从容地与评论家交谈,对收藏家微笑,眉眼间是陆衍舟从未见过的自信与光芒。她不再是他温室里需要呵护的菟丝花,而是破茧重生,翱翔九天的凤凰。陆衍舟站在展厅最阴暗的角落,像个见不得光的幽灵。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昂贵的西装也掩盖不住从内里透出的颓败和死气。他不敢靠近,只敢这样远远地看着,每多看一眼,心口的钝痛就加深一分。当媒体群访开始,闪光灯将林见清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时,一种即将彻底失去她的恐慌,像巨蟒般绞紧了他的喉咙。他看到她脸上疏离而完美的笑容,那是对着所有人的,唯独不会再对他绽放。不!他不能失去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像疯了一样拨开人群,在无数惊愕、鄙夷、看好戏的目光中。他踉跄着冲上前,噗通一声,几乎是摔跪在林见清的面前,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清晰。见清!见清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他再也顾不得任何体面,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裙摆,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他仰着头,像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祇,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漠然。那个视频……陈叔给我看了……是我瞎了眼!是我认错了人!是我混蛋!他语无伦次,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砰砰的闷响,你打我!你骂我!你怎么对我都行!求你别不要我……见清,求你了……没有你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他哭得撕心裂肺,卑微到了泥土里。曾经那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对她永远高高在上的陆衍舟,此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全场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林见清微微垂眸,看着他紧抓着自己裙摆的、青筋暴起的手,那双手,曾经给予过她温暖,却也亲手将她推入深渊。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在陆衍舟绝望的哭求声中,她缓缓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自己的裙摆,从他颤抖的手中,一寸,一寸,抽离。那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陆衍舟,她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我治好‘心盲’,是为了更清晰地走向我的未来。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震惊的脸,最终,如同丢弃垃圾一般,落回他惨白如纸、写满绝望的脸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而不是为了,回头看垃圾。垃圾二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陆衍舟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希望砸得粉碎。好!!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这掌声,是为她的决绝,为她的清醒,为她亲手斩断枷锁的壮举!陆衍舟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周围的掌声、目光、议论,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他输掉了爱情,输掉了尊严,更输掉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前一片漆黑。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万劫不复。13她的星空画展圆满落幕。林见清的作品被多位重要藏家高价收藏,她本人也成为艺术界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受邀前往巴黎进行顶尖的国际艺术交流。机场,VIP候机室,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灿烂。顾承泽将护照和登机牌递给她,笑道:这下,算是彻底尘埃落定,开启新篇章了林见清接过,望向窗外起落的飞机,金色的阳光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自信而柔和的轮廓。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过往所有的阴霾都彻底呼出。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个真正轻松、释然而充满期待的弧度,只是一个开始。她拎起简单的行囊,步履从容地走向登机口,背影挺直如竹,坚定地迈向属于她的广阔天地。候机室的电视屏幕上,正无声播放着一则财经新闻。画面里的陆衍舟,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股浸入骨髓的沉郁与颓丧。他依旧掌控着他的商业帝国,但眼神空洞,仿佛生命中所有的光都已熄灭。也许不久他的商业帝国也会随着他的消沉而分崩离析。他或许还会在无数个深夜里,被无尽的悔恨啃噬,反复重温着他亲手弄丢的珍宝。而林见清,已经穿过廊桥,飞向了云层之上,那片属于她的、璀璨而自由的星空。她的新世界,再无阴霾,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