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死对头顾大少爷破产了。全公司都在等着看我笑话,毕竟我俩当年为抢项目当众互殴上过热搜。人事部小心翼翼问我:沈总,公司宿舍还能腾个位置……我大手一挥:让他睡我客厅!第二天全公司传遍我让顾淮睡沙发,第三天传说我让他睡地板。实际上,顾淮正穿着我的睡衣,理直气壮点菜:沈奕,今晚不吃外卖,要糖醋排骨。我边骂边系围裙,发现这混蛋居然记得我不吃葱。直到他爸的债主找上门,顾淮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别动他,钱我会还。等等,这剧情不对啊,我们不是死对头吗——1。沈总,那个……顾总,啊不,顾淮……他破产了。助理小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好像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能突然长出朵花儿来。他手里捧着的平板电脑上,正醒目地展示着今日财经版块的头条。顾氏集团一夜崩塌,太子爷顾淮负债累累。配图是顾淮被记者围堵的狼狈画面,虽然像素一般,但那家伙哪怕天塌下来也得先捋一捋的臭屁发型还是清晰可见。我,沈奕,此刻正靠在人体工学椅上,手里转着一支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听到这个消息,笔尖在空中微妙地停顿了零点一秒,然后继续匀速转动。哦我拖长了调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对一个商业竞争对手不幸遭遇的惋惜,这么突然啧,真是世事难料啊。小林偷偷抬眼瞄我,眼神里写满了信你才有鬼。全公司谁不知道,我和顾淮,那是从大学辩论队结下的梁子,一路斗到职场,抢项目、争客户、拼业绩,恨不得连公司楼下奶茶店今天最后一杯珍珠奶茶归谁都能掰头一下。最著名的一战,是三年前那个度假村项目,我俩在竞标会场外直接上演全武行,虽然事后被两家老板按着头握手言和,但沈顾互殴的词条可是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至今还是公司内部匿名群经久不衰的表情包素材。现在,顾淮这厮,居然破产了我心里那个小人已经开始踩着节拍跳踢踏舞了,但面上依旧稳如老狗,甚至还能挤出一丝沉痛的表情:唉,顾少爷也是不容易,从小锦衣玉食的,这下可怎么活。2。果然,看热闹是人类的本质。还没到中午,微信消息就炸了。【市场部吃瓜小分队(无领导)】号外号外!顾淮真的凉透了!听说昨晚就被从那个大平层里赶出来了!真的假的他以前那辆骚包的限量版跑车呢肯定抵债了啊!我现在就好奇,沈总知道了没什么反应@全体成员赌不赌我压沈总今晚肯定要开香槟庆祝!格局小了,以沈总的性格,怎么也得放串鞭炮,再给全公司发红包吧我默默窥屏,嘴角抽搐。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这时,人事部总监李姐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仿佛声音大点就能把我这颗定时炸弹引爆了似的:沈总啊,关于……顾淮的情况,您听说了吧那个……他以前毕竟也是……高层,现在落难,外面不知道多少记者和债主盯着,直接不管好像也不太人道……咱们公司在南三环那边,不是还有套闲置的员工宿舍吗您看……我眼皮都没抬,打断她:李姐,南三环那宿舍,去年水管爆裂修好没而且我记得是六人间吧让咱们前‘顾总’去挤集体宿舍我哼笑一声,你是想明天社会新闻版块头条换成‘落魄富二代疑遭前公司虐待,蜗居漏水危房’李姐在电话那头噎住了:那……您的意思是……我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敲,一个绝(è)妙(dú)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凭什么我开香槟放鞭炮就要被说格局小我偏要以德报怨,恶心死他顾淮!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饱含同情与仗义,甚至带着点圣父光辉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宣布:这样吧,我那儿客厅还挺大的。让他搬过来,跟我住。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我甚至能脑补出李姐此刻目瞪口呆,内心疯狂刷屏沈总是不是被夺舍了的画面。3。什么!你要收留顾淮还住你家!下班后,我被死党赵胖子强行拖到常去的烧烤摊。他听到我的决定后,嗓门大得差点把隔壁桌的啤酒瓶震倒,嘴里的烤腰子都忘了嚼。沈奕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顾淮打傻了你忘了当年他为了抢那个单子,在甲方面前怎么给你下绊子的了你忘了你俩打架,他把你那件限量版衬衫扯坏的事了停停停!陈年老账翻什么翻我没好气地抢过他刚烤好的鸡翅,这叫格局,懂不懂体现我沈奕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操。再说了,我咬了一口鸡翅,含糊不清地说,让他天天看着我这个‘死对头’吃香喝辣,事业顺利,岂不是比让他流落街头更解气杀人诛心,诛心啊胖子!赵胖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你是引狼入室。就顾淮那狗脾气,能忍你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所以才让他睡客厅啊!我家那沙发,硬得跟石板似的,睡一晚上保证他腰肌劳损!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快给了我一点小小的震撼。4。第二天晚上,顾淮就拖着他那个小得可怜的行李箱,出现在我家门口。没有预想中的颓废落魄,胡子拉碴。这家伙居然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白衬衫依旧熨帖得一丝不苟,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只是那双以前总是盛气凌人的桃花眼里,少了些光芒,多了些晦暗不明的东西。他看到我,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死样子,语气平淡:打扰了。侧身让他进来,他站在客厅中央,打量了一下环境。我家是开放式格局,客厅连着餐厅,那个我特意指定的号称符合人体工学但坐超过半小时就屁股疼的石板沙发,正孤零零地摆在落地窗边。顾淮的目光在那沙发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转向我,眉头微挑:就这我抱着胳膊,靠在玄关柜上,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不然呢顾少爷还以为我这儿有总统套房伺候爱睡不睡。他没再说话,默默地把行李箱推到墙角。我以为第一晚会在一种尴尬又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度过。结果,当我半夜口渴起来倒水,经过客厅时,发现沙发上根本没人。阳台上有一点猩红的光点在闪烁。顾淮靠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烟。夜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背影在城市的霓虹映衬下,显出几分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落寞和……单薄。啧,破产而已,至于搞这种忧郁文艺片男主的调调吗我撇撇嘴,没惊动他,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房间。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莫名其妙地淡了几分。5。我低估了公司八卦的传播速度和扭曲能力。就在顾淮入住我家的第二天,内部匿名群就炸了。【震惊!沈总竟让前对手顾总睡沙发!是真羞辱还是另类调教!】配图是一张明显是偷拍我家客厅落地窗的照片,角度刁钻地捕捉到了那个孤零零的沙发轮廓。我:……还没等我无语完,第三天,更离谱的版本来了。【最新进展!顾总沙发地位不保,疑似已被贬至地板!关系疑似进一步恶化!】下面一堆人回复:卧槽太狠了!沈总牛逼!杀人不过头点地,沈总这是诛心啊!我诛你个头!他昨晚明明抢了我的懒人沙发打游戏打到半夜!我捏着手机,看着群里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帮人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6。流言蜚语只是开胃小菜,和顾淮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惊喜还在后头。这家伙,适应能力堪称蟑螂级别。破产的打击似乎只影响了他的经济状况,丝毫没磨损他那深入骨髓的少爷做派。入住第三天,晚上我照例准备点开黄色小软件解决晚餐,顺口问了句:喂,吃不吃外卖麻辣香锅。顾淮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沈奕,你就天天吃这种垃圾食品我火气噌就上来了:不吃拉倒!有得挑还嫌三嫌四,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一顿饭抵我半月工资的顾大少呢他放下手机,走到开放式厨房那边,极其自然地拉开冰箱门,扫了一眼里面仅有的几瓶啤酒、可乐和快要过期的面包,然后回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嫌弃的命令口吻对我说:今晚不吃外卖。冰箱里还有点排骨和番茄,做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我简直被他的无耻惊呆了:……顾淮你没事吧你是我谁啊还点起菜来了要吃自己做!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不会。不会你还有理了!你做的饭,至少比外卖强。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他那句不算夸奖的比外卖强取悦了我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又或许是我内心深处那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同情开始作祟……我居然,真的,一边用我能想到的所有不带重复的脏话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一边骂骂咧咧地系上了围裙。妈的,就当喂狗了!7。系围裙的时候,我还在愤愤不平。切排骨的力道大得像在分尸。焯水,炒糖色,下锅翻炒……一套流程倒是没忘。顾淮也没回客厅,就靠在厨房的中岛台边看着我忙活,也不说话,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下厨啊data-fanqie-type=pay_tag>他居然轻轻笑了一声,没反驳。等到糖醋排骨出锅,红亮诱人,香气扑鼻。我正准备撒上葱花点缀,一直沉默的顾淮突然开口:别放葱。我的手一顿,诧异抬头。他移开目光,盯着旁边料理台上的番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不是不吃葱吗我愣住了。是啊,我从小就不吃葱,闻到那味道都难受。可这家伙……他怎么知道的我们不是死对头吗死对头会记得对方这种细微的饮食癖好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有点怪。我默默把切好的葱花又放回了碗里。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我俩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谁也不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碟的轻微声响。糖醋排骨酸甜适中,酥烂脱骨,番茄炒蛋火候恰到好处。顾淮吃得很慢,但分量没少夹。看着他安静吃饭的样子,再看看他身上那件因为我俩身高差不多而勉强合身,但风格明显不属于他的睡衣……荒谬感油然而生。这他妈真的是那个曾经在谈判桌上把我逼到墙角,在庆功宴上公然和我拼酒拼到双双进医院的顾淮8。同住的生活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继续着。我们依然会为了谁用浴室时间太长,谁忘了买厕纸,遥控器该归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互呛。但奇怪的是,那种你死我活的敌意,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变淡了。有时候我加班到深夜回来,会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顾淮窝在沙发上,要么在看财经新闻,要么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餐桌上会盖着留给我的饭菜。而我,居然也习惯了在点外卖或者自己做饭时,下意识地问一句:顾淮,你吃什么甚至在超市看到新出的、看起来很好吃的高级速食,会鬼使神差地买两份回来。这太可怕了。我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沈奕,清醒一点!这是顾淮!是你的死对头!你收留他只是为了看他笑话,不是为了给他当保姆!这种类似于搭伙过日子的和谐氛围一定是假象!直到那天晚上。9。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和顾淮难得没有互怼,一个在沙发这头用平板看综艺,一个在沙发那头用笔记本,相安无事。突然,砰砰砰!一阵急促又粗暴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那声音绝对不可能是来找我串门的赵胖子,更像是来催命的。我和顾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我放下平板,走到猫眼前往外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门外站着三个彪形大汉,穿着紧身黑T恤,露出的胳膊上纹龙画虎,满脸横肉,眼神凶狠,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是好人。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往下淌,更添了几分煞气。谁啊我稳住声音问。找顾淮!为首的那个光头壮汉粗声粗气地吼道,顾淮!我们知道你在里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着算怎么回事开门!是顾淮他爸的债主!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狂跳。这阵仗,我只在电影里见过。我扭头看向顾淮,发现他的脸色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紧抿,但眼神却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冷静下来。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朝门口走来。顾淮…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有点发紧。虽然平时恨不得掐死他,但真看到他被这种人堵门,我心里涌上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安抚,也有决绝。他轻轻挣开我的手,低声说:没事,我来处理。门外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用脚踹门了,老旧的防盗门被踹得哐哐作响,仿佛随时都要散架。顾淮!再不开门,我们就把你这破门拆了!顾淮深吸一口气,伸手,猛地拉开了房门。10。门外的风雨夹杂着三个壮汉的戾气瞬间涌了进来。光头壮汉看到顾淮,狞笑一声:哟,顾大少爷,总算舍得露面了你老子跑路了,这父债子偿,规矩你懂吧他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地往屋里瞟,目光扫过我时,带着明显的轻蔑。顾淮用身体挡在门口,隔绝了对方大部分视线,声音沉静:王老板的钱,我会还。给我点时间。时间光头嗤笑,老子没那么多耐心等你!今天要么拿钱,要么……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顾淮,再次落在我身上,意思不言而喻。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就在这时,顾淮做出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他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往前踏了一小步,将我更严实地挡在了他身后。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堵突然竖起来的墙,隔绝了门外所有的恶意和风雨。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对着那三个明显不好惹的壮汉,一字一句地说:钱,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们。但是,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警告,别动他。有什么事,冲我来。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安静了。只剩下门外哗啦啦的雨声,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咚、咚、咚。我怔怔地看着顾淮挡在我面前的背影。不算特别宽阔,甚至因为最近的清减显得有些单薄,但此刻,却莫名地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等等。这剧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我们不是斗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对方立刻原地爆炸的死对头吗他现在这副把我护在身后,独自面对危险,还放出别动他这种经典护犊子宣言的架势,是几个意思!11。空气仿佛凝固了。门外的三个壮汉似乎也没料到顾淮会这么硬气,一时间被他的气势慑住,竟没有立刻发作。那光头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顾淮,又看了看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我,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玩味和威胁的笑:行啊,顾淮,都这步田地了,还挺讲义气护着姘头顾淮下颌线绷得更紧,但没有反驳,只是重复道:钱,我会还。光头冷哼一声:老子就再信你一次。下周五,还是这个数,连本带利,一分不能少!要是拿不出来……他阴狠的目光再次扫过我,后果你自己清楚!说完,他朝身后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三人又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门框,这才转身,消失在楼梯口的雨幕中。顾淮站在原地,直到确认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缓缓关上了门。咔哒。锁舌落下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转过身,背靠着门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前,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只有紧抿的唇瓣还残留着一丝倔强的血色。我站在原地,手脚还有些发凉,脑子里一团乱麻。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不真实。顾淮护在我身前的画面,和他此刻脆弱又强撑的模样,在我脑海里交替闪现。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酸涩又带着点奇异悸动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是问他你没事吧还是质问他谁要你多管闲事或者,直接问出那个盘旋在我心头最大的疑惑。顾淮,我们不是死对头吗你刚才那样……算怎么回事可话到了嘴边,看着他那副样子,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客厅里,只剩下窗外未曾停歇的雨声,和我们之间,突然变得清晰可闻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12。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噼里啪啦,像是直接砸在我心口上。顾淮靠着门板,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客厅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种易碎感。这感觉太陌生了,跟我记忆里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大少爷判若两人。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或者,其实门外那三个彪形大汉是我加班太久出现的幻觉顾淮怎么会……护着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别动他还在里面横冲直撞。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咙发紧,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喂,顾淮他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那双桃花眼里没了平时的锐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丝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后怕他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我是不是完好无损。然后,他直起身,扯了扯嘴角,想摆出那副让人牙痒痒的嘲讽表情,但没太成功。吓傻了他声音有点哑,带着刚经历过紧绷后的松懈。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立马怼回去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但现在,我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那些斗气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们……是你爸的债主我干巴巴地问,试图理清状况。顾淮嗯了一声,走到沙发边,有些脱力地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群吸血的水蛭,闻到点腥味就扑上来了。我站在原地,没动。心里那点荒谬感越来越重。我们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刚刚经历了一场黑社会上门讨债的惊魂夜后,居然在用一种近乎……平和的语气讨论债主的问题这太诡异了。你……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顾淮揉眉心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手,抬眼看向我,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什么怕你被打死了没人给我做饭之类的混账话搪塞过去时,他开口了,声音低低的:你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他顿了顿,视线转向窗外漆黑的雨夜,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的债,我自己背。没必要连累你。这话说得……真他妈冠冕堂皇。可我听着,心里那股藤蔓似的陌生情绪,却缠绕得更紧了。有点酸,有点胀,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沙发柔软的皮质发出轻微的声响。下周五……你上哪儿弄钱去我问。那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就算顾淮以前是太子爷,现在他也只是个身无分文的破产人士。顾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点自嘲的笑:总会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去抢银行吗我忍不住刺他一句。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忽然认真了些:沈奕,这事你别管。我自己能处理。谁要管你!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我是怕你连累我!他们刚才看我的眼神你没看见吗明显是把我也记恨上了!顾淮盯着我,没说话,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我蹩脚的伪装。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移开视线,嘟囔道:……再说了,你住在我这儿,真要出了什么事,警察第一个找的就是我。空气又安静下来,只有雨声持续不断。过了好一会儿,顾淮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很低,带着点无奈,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放心,他说,不会连累你。13。那天晚上之后,我和顾淮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表面上看,一切照旧。我们还是会为了谁用了最后一点洗发水而互相嘲讽,还是会为了遥控器的归属权进行毫无意义的辩论。他依然会理直气壮地点菜,我依然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系上围裙。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比如,我不会再在半夜看到他阳台抽烟时,选择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有时会走过去,扔给他一罐冰啤酒,也不说话,就并排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比如,他偶尔会晚归,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简单一句有事带过。虽然具体内容他还是讳莫如深,但至少,有了个交代。再比如,我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关注一些以前绝不会注意的细节。他皱眉的时候,是不是又遇到难处了他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是我做的菜不合口味他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总是在我靠近时迅速切换页面,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鬼这种关注让我感到恐慌。我不断提醒自己:沈奕,界限!注意界限!他是顾淮!是那个和你斗了十年,让你恨得牙痒痒的死对头!你现在收留他,只是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外加一点点的……呃,看笑话心理对,就是这样!绝对不能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英雄救美(虽然我并不是美),就动摇革命立场!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公司里的流言蜚语也更新了版本。【惊!顾总竟还未被扫地出门!沈总态度成谜!】【据目击者称,两人曾一同出现在超市采购,气氛…疑似和谐】【赌局更新!压和平共处协议的赔率已升至1:5!】赵胖子也时不时打电话来关心我:奕啊,你没事吧我怎么听说你和顾淮……处得还挺好你千万别被那家伙的皮相迷惑了啊!他那人心眼子多得跟马蜂窝似的!我对着电话吼:好个屁!我们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战略性麻痹对方!你懂什么!吼完之后,看着客厅里正低头专注地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顾淮,我心里一阵发虚。麻痹对方到底是谁麻痹了谁14。日子一天天过去,离那个下周五越来越近。顾淮看起来依旧平静,但我知道他压力很大。他烟抽得比以前多了,晚上客厅的灯也亮得更晚。有几次我起夜,还能听到他压低声音在阳台上打电话,语气焦灼。我旁敲侧击过几次,问他钱准备得怎么样了,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说了你别管。我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一方面气他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另一方面……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担心。担心他真走投无路去做什么傻事。周四晚上,也就是债主约定的前一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发现顾淮没在家。餐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盖着留给我的饭菜。客厅空荡荡的,只有他那台笔记本电脑还放在茶几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攫住了我。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发微信,也没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糟糕的可能性。他被债主抓走了他跑路了还是……就在我焦虑得快要爆炸,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报警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我几乎是冲到了玄关。顾淮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亮光。他看到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你……还没睡你死哪儿去了!我积压了一晚上的担心和焦躁瞬间爆发,语气冲得能点燃空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顾淮被我吼得怔了怔,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他没像平时那样跟我顶嘴,而是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我。什么我没好气地问,没接。看看。他语气平静。我狐疑地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是一份合同草案,还有一张支票。当我看清支票上的金额和合同时,眼睛瞬间瞪大了。那金额,足够应付明天那帮债主。而合同,是一家新成立的科技公司的项目合作协议,顾淮是技术顾问和合伙人之一。你……你哪儿来的我震惊地抬头看他。顾淮脱下外套,语气轻松了些,带着点久违的属于顾大少爷的傲气:真以为我离了顾家就活不下去了以前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又不是摆设。只是需要点时间重新整合而已。他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继续说:这段时间,白天出去就是忙这个。拉了几个信得过的老朋友,凑了个项目,找到了投资。今天刚把合同敲定,预付款到手。我捏着那份还带着油墨香的合同,看着支票上清晰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有对他能力的一丝佩服,还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感。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原来他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原来我之前的担心,那么多内心戏,纯粹是自作多情。哦。我把文件塞回他手里,转过身,闷声说,那恭喜啊,顾总。看来我这客厅,您也住不了多久了。15。顾淮拿着文件,看着我明显情绪不高的背影,没说话。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冰水猛灌了几口,试图压下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沈奕。顾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没回头。他走到我身边,靠在流理台上,侧头看着我:这笔钱,足够还掉明天那帮人的债,还能剩下一些,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嗯,挺好。我盯着手里的水瓶,语气硬邦邦的。我暂时……可能还得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新公司刚起步,处处都要用钱。租房子……能省则省。我猛地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锐利或嘲讽,也没有了刚才谈起项目时的意气风发,反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便你。我硬邦邦地扔下三个字,把水瓶重重放在台面上,客厅沙发又没长腿,你想睡多久睡多久。说完,我就要回房间。沈奕。他又叫住我。我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又干嘛身后安静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说:谢谢。我背脊一僵。还有……他似乎在斟酌用词,语速很慢,那天晚上……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的呼吸窒住了。那天晚上……哪个晚上是债主上门,他把我护在身后说别动他的那个晚上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耳根有点发烫。我没回头,也没应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像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谢谢真心话顾淮,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死对头吗!16。第二天,顾淮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神情轻松,看来是把那帮债主打发走了。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但又完全不同了。那种心照不宣的氛围,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我们之间。我们依旧斗嘴,但火药味淡了,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互动。我依旧给他做饭,他依旧会点菜,但过程中,眼神的交流多了,某些瞬间,甚至会生出一种诡异的默契。比如,他会在看到我切辣椒时,默默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比如,我会在他熬夜对着电脑时,顺手给他热一杯牛奶放在旁边。比如,我们会在某个周末的下午,各自占据沙发一头,他看他的财经报告,我看我的综艺,互不打扰,却也不觉得尴尬。这种状态太可怕了。可怕到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这房子风水有问题,住久了会影响人的心智直到一个月后,顾淮的新公司接到了第一个正式项目,需要庆祝一下。他没叫他那群信得过的老朋友,而是提了两瓶不错的红酒回来,说:今晚加个菜我看着他手里的酒,又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那晚我们喝了不少。一开始还保持着安全距离,互相吹嘘(主要是我吹)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批判(主要是他批判)对方当年的愚蠢行径。喝着喝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从大学辩论队抢话筒,说到第一次在商业谈判上交锋,再到那次著名的互殴……你当时下手真黑,我指着自己的颧骨,这儿,青了半个月!顾淮嗤笑:你也没客气,我腰上被你踹那一脚,疼了一星期。我们互相瞪着,瞪着瞪着,忽然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酒意,也带着一种释然。笑着笑着,气氛就有点变了。顾淮看着我,眼睛因为酒意显得格外亮,里面映着顶灯的光,还有一个小小的、愣怔的我。他慢慢凑近了些,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沈奕……我的心跳骤然失控。我们……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能不能……换个相处模式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红酒醇香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我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的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完了。沈奕。你他妈好像……真的要栽了。17。后来嘛……后来顾淮的公司慢慢走上了正轨,虽然离他以前的顾氏帝国还差得远,但养活他自己,甚至让他重新开始积累资本,已经绰绰有余。但他依然住在我这里。美其名曰:合作方离得近,方便沟通。实际上,他那新公司办公室,离我家隔了半个城区。我们依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他从客厅的沙发,搬到了……嗯,我的卧室。关系转变之初,确实经历了一段鸡飞狗跳的适应期。从死对头到……呃,情侣(这个词想起来还是有点牙酸)的跨度实在太大,以至于我们俩都显得笨手笨脚。会因为谁先告白这种问题再次吵起来,也会因为生活习惯的不同爆发新的战争。但奇怪的是,就算吵得再凶,也没人再提滚出我家这种话。公司里的人精们,自然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匿名群里的赌局早就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暗搓搓的观察和我早就说过的事后诸葛亮。【今天沈总脖子上是不是……】【顾总今天来接沈总下班了!开的还是沈总的车!】【破案了破案了!怪不得当初沈总那么痛快就收留了顾总!原来是蓄谋已久!】对于这些,我和顾淮默契地选择了无视。有时候周末,赵胖子会来我家蹭饭,看着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顾淮,以及旁边一边嫌弃他刀工差一边顺手把他切好的菜倒进锅里的我,表情会变得极其扭曲,最后化作一声长叹:孽缘啊……真是孽缘……我和顾淮对视一眼,然后在氤氲的锅气里,忍不住一起笑了。是啊,孽缘。从争锋相对的死对头,到挤在一个屋檐下的冤家,再到……现在这样。这剧情确实不对,偏离了最初的设定十万八千里。但,好像……也不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