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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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那是一尊白玉雕成的像，穿着鲜红的嫁衣，眉眼清冷，神情坚毅。那眉眼，他既熟悉，又陌生。他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却怎么也不敢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他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他最熟悉的嘲讽和鄙夷。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熟稔地上了香。他看到跪在那里的陆荀，以为是新来的信众，便主动开口攀谈。「兄弟，也是来拜公主的？」「我跟你说，要不是护国公主，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老兵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我的事迹，讲我是如何阵前刺杀乌图可汗的。「公主跳舞的时候，那叫一个美啊，就像天上的仙女。」「可谁能想到，那么柔弱的一个人，拔刀的时候，眼睛眨都没眨一下！」「那眼神，太绝了！没有一点害怕，只有对咱们大燕的爱，和对某些人的嘲讽！」老兵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当时的情景。「嘲讽？」陆荀猛地抬起头。「对啊，就是嘲讽！好像在说，你们这帮男人办不到的事，我一个女人办到了！」陆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神像。那神像眉眼间的清冷和坚毅，和他记忆深处。那个雨夜，我跪在他面前，求他带我走时的绝望，一模一样！原来，那不是绝望。那是看透了一切的嘲讽！「噗通。」他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啪！」他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力度之大，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周围的百姓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陆荀却恍若未闻。他对着我的神像，一遍又一遍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他在祠堂里待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写下了一封长达万字的忏悔书，字字泣血。最后，他将那封忏悔书，连同他从京城一路带来的。罪人碑的碎片，一同埋在了祠堂的基石之下。他要用这种方式，永远封存自己的罪恶。也让自己，永远跪在我的脚下，赎罪。陆荀留在了边关。他将自己仅剩的，那些变卖家产换来的钱财，全部捐了出去。一部分用于修缮我的祠堂，一部分用于救济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百姓。然后，他开始做一件事情。撰写《护国公主传》。他把自己关在祠堂旁边一间简陋的小屋里，废寝忘食。他用他那曾写出状元文章的笔，用最华丽的辞藻，最真挚的情感，记录我短暂而壮烈的一生。从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到一个光芒万丈的英雄。在传记里，他毫不留情地剖析和揭露了自己。他把自己写成了一个被虚荣和傲慢蒙蔽了双眼的瞎子。一个错把鱼目当珍珠，又亲手将珍珠碾碎的蠢货。他写道：「世人皆知状元郎陆荀慧眼识珠，却不知，他才是那个天下第一的睁眼瞎。」一年后，《护国公主传》的手稿完成。陆荀托人将它带回京城，刊印成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