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是在一阵低沉而不间断的呜咽声中恢复意识的。
那声音并非威胁,更像是一种哀怨的、寻求指引的悲鸣,源自四面八方,萦绕不绝,钻入他依旧刺痛的识海。
他艰难地睁开眼,右眼的冰星如同蒙尘的玻璃,视野模糊而黯淡;左眼则沉重无比,仿佛眼皮下压着千钧重负,勉强睁开一条细缝,看到的也只是扭曲的光影和浓郁的幽冥死气。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经脉如同被犁过一遍,气海空虚枯竭,唯有魔化左手中那块江山印碎片传来冰冷而坚实的触感,以及一丝丝微弱却顽固的、试图重新渗入他体内的诅咒气息。
他花了数息时间才勉强聚焦视线,然后,他看到了令他瞳孔骤然收缩的景象。
在他周围,密密麻麻,安静地匍匐、站立、飘荡着数十头形态各异的幽冥生物——腐烂的行尸、扭曲的怨灵、拼凑的骸骨战士、跳跃的鬼火……它们将他所在的断墙残垣围在中心,如同最忠诚(或者说最畏惧)的卫兵,但它们眼中跳动的魂火或空洞的目光,无一例外都聚焦在他身上,那持续的呜咽声正是从它们口中发出。
它们没有攻击,甚至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原始的、基于本能的臣服和等待。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噬魂妖巫的袭击、无意识的反击吞噬、那股涌入体内的精纯魂源、以及最后那仿佛源自本能的一声低喝和随之而来的绝对掌控感……
“幽冥…统御…”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守在一旁几乎魂力耗尽的冥蝶猛地惊醒,惊喜道:“主人!您醒了!”她随即注意到方腊的目光所及,连忙解释道:“您昏迷前…似乎…似乎号令了它们。它们就一直这样守着,没有离开,也没有妄动。”
方腊沉默地看着眼前这支诡异的“军队”,心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深深的寒意和疲惫。这力量来得诡异而霸道,源自最深沉的魔性与吞噬,是诅咒的副产品,是饮鸩止渴。每一次使用这种力量,都意味着他向那无尽的深渊又滑落一步。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挥退它们,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欠奉。只是心念微动,那股虚弱之下难以控制的幽冥威压再次不经意地流露一丝。
呜咽声瞬间停止。
所有的低级妖魔同时将头颅埋得更低,魂火剧烈摇曳,表现出极致的恐惧与顺从。
方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需要恢复,至少需要恢复到能行动的地步。他艰难地运转起几乎停滞的逆捉诀,同时本能地开始汲取身周环境中浓郁的幽冥死气——这片遗忘废墟,对于此刻半魔化的他而言,竟成了绝佳的疗伤之地。
魔元缓慢地、如同涓涓细流般重新在干涸的经脉中汇聚,修复着破损之处。吞噬虫后本源带来的奇异恢复力也在悄然作用,与他自身的魔元以及外界的死气交融,形成一种诡异而高效的循环。江山印碎片在他手中微微震动,那诅咒之力似乎也想掺和进来,却被方腊以意志强行隔绝——刚刚经历逆心魔之劫,他对此物的警惕已提到最高。
时间再次流逝。
方腊沉浸在恢复之中,冥蝶在一旁护法,而那些低级妖魔则如同石雕般静立守护,构成一幅无比诡异的画面。
就在方腊的力量恢复了一两成,勉强能够坐稳身躯,开始尝试以新获得的“幽冥统御”权能,生涩地命令一支骸骨小队向外探索警戒之时——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得自灵鹫长老的“逆捉古符”突然变得滚烫!
嗡!
古符自主从他衣襟中飞出,悬浮在他面前,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乳白色光芒,与这片幽冥死地的氛围格格不入。光芒并不强烈,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驱散了方腊周身一小片区域的阴冷死气。
方腊和冥蝶都吃了一惊,警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古符表面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流转,光芒逐渐凝聚,竟在方腊面前的虚空中,投射出一道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