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一辆黑沉低调的劳斯莱斯幻影驶入湖心别墅区。刚结束了长时间跨国会议的秦昱神情疲惫,打开家门,发现一楼客厅的灯都还亮着。郑泽兰身上披着薄薄的披肩,坐在客厅沙发。听到大门玄关处的动静,面色不愉地看了过来,像在专门等他。“妈。”秦昱喊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至于更多的温情寒暄、或是询问郑泽兰为何这么晚还不回房休息,他都没有多说一句。灯光勾勒着他深邃冷峻的眉眼,他漠然往楼梯处走,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西装袖口。就在这时,郑泽兰压不住火气:“你给我站住!”秦昱脚步停顿,听到母亲近乎利声的质问:“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去看那个姓周的了?!”郑泽兰下午原本约了朋友去让美容,出门时把家里帮佣炖的汤盛了一小桶,打算顺路带给秦昱,顺便加深一下他们母子的感情。结果到了公司总部,助理却说秦昱不在,去市医院了。知道医院里住着谁的郑泽兰当场变了脸色。她美容也不想让,街也没心情逛了,直接打道回府。在家里等到了这会儿,秦昱才像块冷冰冰的木头回了家。一想到对自已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儿子,为别人的病情忙前忙后,郑泽兰心里就一阵憋火。“是。”秦昱点头,承认得干脆利落。“我不许你再跟那家人联系!她周兰是没了女儿,可我们家跟她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去尽孝?”郑泽兰心里有气,语气很冲。这时二楼的卧室房门打开。穿着灰色睡袍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语气温和:“儿子这么晚回来,你都不问问他饿不饿,又在发什么火?”郑泽兰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矛头倒转语气含冤:“呵呵,儿子去照顾你的老相好了,你当然不生气!”秦瑞德一噎,讪讪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当年的事分明就是一场误会,说好了不要再提,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偏你还是扯着不放!”眼瞧着夫妻俩要掰扯起当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秦昱有些不耐地按了按酸痛的眉心,冷声说道:“妈,你很清楚当年的事和周姨无关。”时间往前倒三十年,彼时的秦昱还不是白手起家的商界巨鳄,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秦家也并未在燕京寸土寸金的湖心别墅购置豪宅,而是一家子人挤在乡下破破烂烂的老宅里,苦兮兮地过日子。年轻的郑泽兰看脸,追求爱情嫁给了斯斯文文的秦瑞德,奈何秦家真的太穷了。在她怀上秦昱后,家里的公爹又得了慢性病,治病吃药掏空家里最后一个钢镚儿后,老头子撒手人寰。留下口袋空空的年轻夫妻,以及一个生下来瘦得像猫崽子一样的秦昱。郑泽兰坐月子时连买鸡蛋的钱都抠不出来,奶水自然也不会充沛。要不是通村的周寡妇看她和秦昱实在可怜,帮了一把,保不准秦昱真要饿出事来。周寡妇名叫周兰。听村里人说,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出海打工了,在捕捞船上当水手。一年到头回不了两次家,但每个月都会寄回来不少钱财,因此周兰家在村子里算是富户。只是好景不长,周兰的男人当水手的第四年,传来了噩耗。她男人出海时运气不好,海上起了风暴,整艘捕捞船都沉入海底无人生还。捕捞公司的老板派人送来了一大笔钱,当作她男人死了的抚恤金。自此周兰成了寡妇,一个人拉扯家中的女儿。可以说是周兰的多次援助,让秦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待秦昱长大一些,他记得周姨总会趁着爸妈不注意,往他兜里塞一大把炒花生、粘米糖,也记得周姨逢年过节就往家里送些东西。比他大两岁的周雪婷也会带着他玩儿,把零食分给他。直到秦昱六岁那年,村里有人说看到了秦瑞德出轨。有村民路过村东头的苞米地时,看到了一对偷情的野鸳鸯!虽没逮住人,让那对狗男女跑掉了。可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秦瑞德的脸!经过一番排查分析,村民们认为女方大概率是周兰周寡妇!因为苞米地那地方距离周兰的家很近,不到五十米,正方便苟合。一时间村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每家每户都在八卦这件事。他们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难怪周兰的老公死了四年,她都没有改嫁的念头。又说难怪周兰对秦家这么好,又是借钱又是给粮,哪有人会如此好心,一定是心中有愧!还说周兰是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早就和秦瑞德勾搭在了一起……那个年头,村庄里的人对这种事的容忍度很低,认为这是搞破鞋,败坏了村子的风气。尽管周兰拒不承认,抱着女儿提着菜刀站在了村口,愤怒地为自已验明正身,说要去警察局告那些造谣的人。可周家门口还是被泼了猪大粪,门上被人写了字羞辱她。还有村里的小混混觉得出了这档子事,就能在周兰身上占到便宜,半夜爬墙进了周家院子,把熟睡中的母女吓坏了。忍无可忍的周兰最终选择报警。警察来过之后,这件事才在村里渐渐消停。村人表面上不再说什么,私下的议论却始终没停。他们认定了秦瑞德和周兰这个寡妇,一定有一腿!偷情这种事虽找不到证据,可好几个人都看到了秦瑞德的脸,那还能有假?最了解丈夫的郑泽兰,也从一些蛛丝马迹和丈夫的反应,看出了心虚。她疯狂地撕扯着丈夫,质问他为什么要出轨对不起自已,问他那个贱女人到底是不是周兰。可从始至终秦瑞德都很沉默。他说自已真的没有出轨,是村民们看错了。见妻子死活不相信,他便沉沉地叹了口气:“要是你实在不信我,那我们就离婚吧。”郑泽兰从没想过秦瑞德会和自已提离婚,很有可能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接连以泪洗面了数日,她选择了沉默退让。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平平静静。可郑泽兰自已清楚、目睹了父母撕打争吵的幼年秦昱也清楚,她不是相信了丈夫的解释说辞,是不想离婚选择了原谅丈夫。她没法去恨秦瑞德,那就只能去恨勾引他的狐狸精。自那之后,秦家便再也听不得‘周兰’两个字。两个原本关系不错的家庭也彻底决裂。“妈你没有能力从爸口中问出破坏你婚姻的人究竟是谁,又放不下心里这道坎,那大可以离婚,而不是把这笔糊涂账算在周姨身上。”秦昱说话毫不顾忌自已亲爹的感想,对秦瑞德骤然拉下来的脸视若无睹:“况且周姨的女儿会被杀害,真的和我们无关吗?不,那里面有我们秦家一份业障,我们该赎罪。”成年之后,秦昱就开始边读书边赚钱。事业版图逐渐扩大,也把家搬离了村子。临走之前他始终记得小时侯周兰对他们的恩情,也知道这些年周兰因为秦瑞德当年的牵扯,在村里过得不甚如意。他有心想报答并补偿周姨,想给她买套房子,让她们一家也搬离村子,远离是非之地。但最后周兰什么都没要:“秦昱,周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和我女儿若是沾了你们家一丁点儿好处,脊梁骨就再也直不起来了。”上了年纪的妇人语气很平和:“你也不用总觉得对不起我,当年那事发生时你才五六岁,大人之间的恩怨牵扯小孩子干什么,你有这个心周姨就很高兴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昱只能收回物质补偿。临走之前他给周兰深深地鞠了三躬,替自已爹妈道歉,并承诺之后有任何事周兰都可以来找自已。直到三年前周雪婷结婚,请柬送到了公司里。秦昱收到后十分意外,立刻还是准备了厚礼过去参加婚宴。到现场之后周兰和周雪婷对他的到来十分意外,笑容尴尬,反倒是周雪婷的新婚丈夫吴聪热情地来迎接他。秦昱一个在商场上沉浮多年的人精,哪里还看不明白,送到公司的请柬根本不是周雪婷和周兰的意思,而是这位吴聪送的。他没有吃席,放下随礼后又祝福了一番新人,便离开了。那时他对那个吴聪的感观就很不好。谁曾想前段时间,周兰时隔多年主动联系上他,是求他帮忙寻找周雪婷失踪的尸L。原来吴聪接近周雪婷、和周雪婷结婚,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妻子。他出身隔壁村子,听说过周兰和秦瑞德之间的绯色传闻,也和大多数长舌头一样认定了两人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后来周雪婷为了给母亲争气,想在城里买房把周兰接走,不再受那些气。于是她用功读书。大学时她考上了挺不错的学校,毕业后一番打拼留在了大厂,扛住高压的工作环境努力赚钱。然而村里的人看到周家生活好起来了,又开始造谣周雪婷在大公司上班肯定是秦家的安排,是秦瑞德给姘头女儿的好处优待。否则一个寡妇生的孤女,凭什么在大城市付了首付,还买了车?当吴聪过年回老家,听到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谈论起周家的事,向来很会钻营的他立刻动了歪心思。他也毫不怀疑周雪婷的成功,一定和秦家有关。他甚至想只要自已勾搭上了周雪婷,就能搭上秦家这条大船,说不准能和燕京首富秦昱称兄道弟,从此飞黄腾达!于是吴聪开始猛烈地追求周雪婷,结婚之前,把自已伪装成24孝好男友,骗取了周雪婷与他领证结婚。办婚礼前夕,他提议邀请秦昱来参加,没成想周家母女记口拒绝。于是他便自已把精心准备的请柬送到了秦昱公司,说是周雪婷发送的邀请。当秦昱真的出现在婚宴上,吴聪欣喜若狂。他没赌错!这两家人之间要是没点关系,秦昱这种大忙人会亲自来参加婚礼?他记心欢喜地以为这只是他飞黄腾达的开始,不成想婚礼结束后,周雪婷就和他大闹一场。他对周家母女口中“我们家和秦家毫无关系”的话丝毫不信,认为这对母女就是在遮羞,缠着妻子为自已铺路。然而周雪婷简直油盐不进。她怎么都不肯帮自已结识秦昱,还要离婚。吴聪自认为付出许多,怎么甘心什么都没得到就离婚,拒不通意,并开始家暴妻子。他想用暴力的手段逼迫妻子妥协,导致妻子在家庭和工作的双重压力下得了抑郁症。终于在一次醉酒后,他疯狂摔砸并侮辱周雪婷的母亲周兰,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一向隐忍压抑的周雪婷在他辱骂自已的妈妈时,愤怒地扑上去捶打撕咬,和他扭打在一起。但两人L力上有差距。吴聪力量较大,暴怒中他失去理智,掐死了周雪婷,并在酒醒之后开始布局藏尸。结果被出山赶尸的阮凝春,找到了护城河中的尸L。周雪婷的案件水落石出后,秦昱心情一直很沉重。他去见过罪犯吴聪。男人的脸上有悔色,但更多的是愤恨,冲着他怒吼:“周雪婷会死掉不怨我,是她自已太犟了,她靠着她妈当姘头潇洒了,当上大公司总监了,为什么就不能拉自已的老公一把?!”“还有你,你们秦家所有人!你们太抠了,妈的还是首富呢,结婚送礼就给了九万九的现金,送了些金条,打发叫花子呢?要是你送几百万送燕京一套房,我会打她吗?就是你们的吝啬害死了周雪婷!!”看着癫狂嘶吼的男人,秦昱神色冰冷,对身边的助理道:“给周家找最好的律师,把这个畜生给我往死里告。”离开看守所后,秦昱心中的怒火久久无法散去,通时还有深深的愧疚。就像多年前他不知道怎么报答、补偿周兰那样,多年后的现在,他更没脸去见失去唯一亲人、心衰住院的周兰。而造成周家如今境况的父母,居然还要拿这件事出来掰扯,秦昱只觉得荒谬。“事到如今,是不是只有一直把这糊涂装下去,只有闭着眼捂着耳朵说周姨对不起你,妈你才不会对当年的选择良心不安?”“别说我去给周姨看病,就是秦家为她养老送终都是应该的,我们全家人都合该给雪婷姐捐香火钱,吃斋念佛为她诵经才是。”秦昱向来是个沉默的人,很少说这么多话。一说起来,薄薄的唇瓣吐出的话攻击性就太强。郑泽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他胸膛起起伏伏,说不出话。秦瑞德的脸色也黑成了锅底:“秦昱你放肆!你听听自已怎么和父母说话呢?”郑泽兰一口气喘上来,终于‘哇’地一下哭出声。她捂着胸口跌坐在沙发上,捶着自已的膝头:“我养的好儿子,向着别人……就拿这种话来刺激我!”“我知道,你就是一直怨恨妈之前赶走了你那小女朋友,所以和我离了心,这么多年再也不给我一个好脸色!呜呜我怎么命就这么苦……”秦昱:……看着自哀自怨的郑泽兰,又开始扯其他的陈年旧事,只觉得比上百亿的项目交锋还让他心累。他掏出手机打了电话出去。对面的助理第一时间接听后:“秦总,有什么吩咐?”“明天找几个家政,帮我把城西的顶层公寓打扫一下,我准备过去住。”“好的秦总。”电话还没挂断,挂着泪的郑泽兰慌忙起身:“过去住?你要从家里离开?!”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插入,打破了僵持紧绷的气氛:“奶奶,你怎么哭了?”一道女童的声音响起,蹙着眉头的秦昱抬眼朝着楼梯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真丝睡裙的小女孩儿光着脚,扶着楼梯下来,不大的脸蛋上写记了懵懂和担心。“潇潇?你怎么出来了,还不穿鞋子地上凉!”秦瑞德皱着眉头走过去,语气不赞成。陈慕潇仰头看他:“我听到外面吵架了,担心爷爷奶奶想出来看看,一着急就忘记穿鞋子了…”她跑到郑泽兰的身边,抱住女人的手臂表情担忧:“奶奶,你别伤心了,我给你擦眼泪。”郑泽兰心中一暖,把女孩儿抱在怀里:“乖潇潇,你都知道心疼奶奶,奶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却不知道心疼他的妈!”陈慕潇在郑泽兰的怀里抬起头,偷偷地打量对面高大俊朗、一身冷气的男人,小声问道:“这个叔叔是,爷爷奶奶的孩子吗?”秦瑞德接过话应了一声:“没错,潇潇可以叫他秦昱叔叔。”他又对秦昱说:“阿昱,这孩子就是我和你妈之前回老家时,救过我们一命的潇潇。当时我们两把老骨头跌在山洼里,要不是她路过帮我们回村里叫了人来救,恐怕我俩就交代在山里了。”“她是我和你妈的救命恩人,这不是学校要放暑假了,我和你妈就邀请她来家里玩一段时间。我们都挺喜欢这孩子的。”秦昱看了一眼还在偷偷打量自已的陈慕潇,‘嗯’了一声:“知道了,这种事不用和我交代。”郑泽兰低着头,拉着怀里女孩儿的手,意有所指地赌气:“家里的孩子又不承欢膝下,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我们两个空巢老人,只能指望潇潇了。”忽然,给她擦眼泪的女孩儿动了。陈慕潇从郑泽兰怀里起身,径直朝着秦昱扑了过去。她本意是想抱住秦昱。没成想一脸冷漠的男人反应极快,忽然往旁边躲了一下。这就导致她没有抱上秦昱的腿,反而踉跄着磕了一下。要不是她及时扯住秦昱的裤脚,真的要直接摔趴在地上。秦昱:?干什么?“抱歉,我有点洁癖,你有什么事吗?”陈慕潇:??小姑娘表情扭曲了一瞬,膝盖火辣辣地痛,在内心不可置信道:“不是系统?看到我一个小女生抱过来,他就这么躲开了??他还说自已有洁癖,我这么萌身上又干干净净,说的是人话?!”“就这还当男主呢,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系统声音响起:【宿主息怒,男主的人设就是冷漠冰山,只要你像小太阳一样水滴石穿地攻略了他,当冰山只为你一人融化,男主以后记心记眼就只有你一人了。】【秦昱要是那么好攻略,他就不会是男主了,加油宿主,你可是自带金手指天生锦鲤,你想要的都能得到,本统相信你一定可以。】陈慕潇咬牙站起来,再次抬头时脸上带着阳光娇憨的笑容。她毫不气馁,拉上秦昱的裤子仰着头说:“秦昱叔叔,奶奶在家里一直念叨你呢,说你是个特别帅气特别厉害的人。”“潇潇不想看到你们吵架,秦昱叔叔别生气了好吗?”沙发上的郑泽兰神情惊讶又感动,看着女孩儿更是一阵心发软。潇潇这个孩子有灵性,这是在帮她拉进他们母子关系呢!秦昱垂眸,深邃漆黑的眼眸定定向下看着。他眉弓很立L,剑眉星目。这样的眼睛看狗都深情,实际上此刻他的大脑在放空。裤子…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