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将苏州城的青石板路浸得油亮。檐角垂落的雨丝织成帘,模糊了粉墙黛瓦的轮廓,连空气里都飘着湿润的桂花香——那是巷口老桂花树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混着泥土的腥气,酿成独属于江南的温柔。沈砚之收伞时,乌木伞骨上的水珠顺着伞沿滚落,溅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圈。他指尖捻住剑穗上的流苏,那枚白玉佩缀在流苏末端,被雨水浸得微凉,水珠顺着穗子坠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刚了结的追讨镖银委托耗了他三日,此刻风尘仆仆,只想寻家干净客栈歇脚。腰间的佩剑还带着未散的寒气,那是昨夜在城外破庙与劫匪缠斗时留下的,剑鞘上还沾着些泥点,与他一身素白长衫格格不入。巷尾忽然传来闷响,混着压抑的痛呼,像重物砸在湿泥里的声音。沈砚之脚步顿住的瞬间,又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粗粝的男声裹着雨雾飘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眉峰微蹙,本不想多管闲事——江湖险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闯荡三年来最深刻的教训。可那道压抑的痛呼里藏着的倔强,竟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巷尾走去。拐角处的墙根下,三个黑衣人正围着个玄衣人。那人半跪在地,玄色衣袍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后背紧实的线条。肩上的血渍在雨里晕开,暗红的颜色顺着衣摆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朵绽败的红梅。他手里的长刀拄在地上,刀刃上的血珠顺着刀尖滴落,握刀的指节泛白,却仍握得极紧,脊背挺得如孤松,哪怕身处绝境,也没有半分弯腰的意思。姓谢的,交玉佩保命!为首的刀疤脸往前踏了步,靴底碾过地上的花瓣,语气里满是狞笑。他手里的弯刀闪着冷光,刀尖离玄衣人的心口不过半尺,黑风堂的规矩你该懂,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们不客气!被称作谢临洲的人缓缓抬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沾湿了额前的碎发。他脸色苍白,唇角却扯出抹冷笑,血沫子顺着齿缝渗出来,滴在衣襟上:有本事……自己来拿。话音未落,他猛地握紧长刀,挣扎着起身,刀刃划破雨幕,朝着刀疤脸劈去。刀风骤然掀起雨雾,却因伤势能道弱了半分。刀疤脸轻易避开,反手一刀划向他的腰侧,玄色衣袍瞬间被撕开道口子,新的血痕露出来,与旧伤叠在一处,触目惊心。谢临洲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却仍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人,眼底的韧劲儿像淬了火的钢,不肯有半分屈服。沈砚之本已转身,可瞥见谢临洲眼底那点不肯屈的韧劲儿,指尖竟不由自主搭上剑柄。那眼神太像师兄了——三年前师兄离开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说要去查望月阁的事,从此便杳无音信。直到谢临洲肩头再添新伤,长刀险些脱手,他终是动了。剑光如白虹贯日,转瞬之间,沈砚之已欺至黑衣人面前。他的剑快得离谱,只听见叮的几声脆响,三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捂着腕子瘫在泥里,经脉尽废,手里的刀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他们痛呼着打滚,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白衣人收剑,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交手只是拂去了衣上的灰尘。谢临洲猛地转头,警惕的目光撞进沈砚之清浅的眼底。他攥紧长刀,试图站起身,却因失血过多晃了晃,险些栽倒。白衣人收剑入鞘,声音比雨丝还淡:举手之劳。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邀功的意思,仿佛只是随手帮了个无关紧要的忙,可那双眼睛清明得很,没有半分江湖人的算计。雨还在下,谢临洲捂着伤口的手在发抖,指缝里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掌心。他的视线却胶着在对方被打湿的衣襟上——那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腰侧的线条利落,肩背挺直,像幅水墨丹青,寥寥几笔,却透着说不出的风骨。在下谢临洲,敢问恩公姓名他喘着气,声音因虚弱有些沙哑,却仍保持着礼貌。沈砚之。三个字简洁明了,沈砚之走上前,伸手想扶他,却被谢临洲下意识避开。他也不介意,只是淡淡道:你伤势过重,再淋下去会没命。谢临洲看着他眼底的坦荡,终是放下了警惕,任由沈砚之扶着自己往巷外走。手臂搭在对方肩上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砚之身上的温度,隔着湿冷的衣衫传过来,竟让他觉得安心。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发现谢临洲体温烫得惊人,额头抵在沈砚之的肩头,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雨幕里两人的影子挨得极近,被路灯拉得很长,落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像幅融在雨里的画。沈兄可知,你救的是黑风堂悬赏千两的要犯谢临洲忽然低声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黑风堂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手段狠辣,被他们盯上的人,很少有能活下来的。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会遇到沈砚之。沈砚之脚步没停,语气依旧平淡:与我何干。他救的是那个不肯屈服的人,不是什么悬赏榜上的要犯。江湖上的是非对错本就难辨,他从不凭旁人的评价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倒是洒脱。谢临洲咳了两声,胸口的疼痛让他皱紧眉头,血星溅在沈砚之的白袖子上,像落了点朱砂,格外刺眼。他们要的是我师父留下的玉佩,说是藏着望月阁的秘密。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枚玉佩,是师父临终前交给自己的,叮嘱他一定要送到江南,交给望月阁的旧人。沈砚之眉峰微挑,脚步顿了顿。三年前望月阁一夜覆灭的事,江湖上至今讳莫如深。那是曾经最顶尖的武学门派,阁中弟子遍布天下,却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连阁主都下落不明。当时有传言说,望月阁藏着能称霸江湖的宝藏,灭门之祸便是因宝藏而起,可传言终究是传言,没人知道真相。他师兄当年就是为了查这件事,才突然离开,从此没了消息。望月阁的事,江湖上众说纷纭。沈砚之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声音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师父,是望月阁的人谢临洲点头,声音低了些:师父是望月阁的长老,当年侥幸逃过一劫,隐居在苏州城外的破庙里,教我武功。三个月前他病逝,临终前让我把玉佩送到江南,交给周先生——他是望月阁的旧人,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巷口。不远处的悦来客栈亮着暖黄的灯,透过窗户能看见里面的客人正围着桌子喝酒,热闹得很。沈砚之扶着谢临洲往里走,店小二见两人满身血污,吓得直哆嗦,手里的茶壶险些摔在地上。客、客官,您二位……开一间上房,要干净的。沈砚之把谢临洲按在门口的椅子上,转身对店小二道,再准备热水,最好的伤药,还有些清淡的吃食——粥、小菜就行,要快。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店小二连忙点头,转身往后院跑,边跑边喊:掌柜的,开上房!要热水伤药!谢临洲靠在椅子上,看着沈砚之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萍水相逢的白衣人,或许不像表面那般冷硬。他浑身是伤,又发着高烧,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看着沈砚之跟掌柜的交代细节时认真的样子,心里竟生出几分暖意。长这么大,除了师父,还没人这么关心过他。不多时,店小二便领着两人上楼。房间很干净,靠窗的位置摆着张书桌,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沈砚之扶着谢临洲坐在床沿,刚想松手,却被对方拽住了衣袖——谢临洲的手滚烫,攥着他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沈兄,谢谢你。他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虚弱,眼底却满是真诚。沈砚之愣了愣,随即轻轻挣开他的手:先处理伤口。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小二端着热水和伤药进来,还有个食盒,里面装着粥和几碟小菜。沈砚之接过东西,打发店小二离开,关上门后,将食盒放在桌上,先把热水倒进铜盆里,又从伤药包里拿出布巾,蘸着热水拧干。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沈砚之走到床边,示意谢临洲解开衣襟。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解开了衣扣——玄色衣袍下,肩膀和腰侧的伤口狰狞,血已经止住了,却结着黑红色的痂,混着泥土,看起来格外吓人。沈砚之拿着布巾,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谢临洲这才后知后觉地绷紧了脊背——对方指尖微凉,触到皮肤时像有细电流窜过,比伤口的疼更让人慌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砚之的指尖划过皮肤,带着布巾的温热,那触感太过清晰,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开始发烫,分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原因。忍一忍,很快就好。沈砚之的声音低了些,见他疼得皱眉,撒药时动作放得更轻。伤药是上好的金疮药,撒在伤口上时,传来一阵刺痛,谢临洲忍不住闷哼一声,却咬牙没再出声,只是将目光落在沈砚之垂着的长睫上。烛光在那排睫毛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忽明忽暗,竟显得有几分柔和,与他平日里清冷的样子截然不同。沈兄剑法卓绝,是哪家门派的谢临洲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沈砚之的剑法太过精妙,招式凌厉却不失飘逸,不像是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的路数,倒像是自创的。无门无派。沈砚之缠好绷带,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落寞,我在找我师兄。他很少跟人提起师兄,可面对谢临洲,不知为何,竟愿意多说几句。师兄是他唯一的亲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师兄教他武功,护着他,可三年前那一别,却成了永别。谢临洲没再追问,他能感受到沈砚之语气里的难过,知道这是对方的心事。窗外的雨还在下,敲着窗棂,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数着时光。他看着沈砚之坐在桌边喝茶,侧脸在灯影里明明灭灭,烛光映在他的眼底,像落了点星光。忽然觉得这雨巷里的相遇,或许是场命中注定——如果不是这场雨,如果不是自己被黑风堂的人追杀,他就不会遇到沈砚之。沈砚之喝着茶,目光却落在窗外。苏州的雨,和三年前他与师兄分别时的雨很像,都是这样缠绵,这样让人心里发闷。他想起师兄离开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师兄拍着他的肩膀,说:砚之,等我回来,带你去江南看桃花。可师兄终究是没回来,江南的桃花,他也只能自己来看。粥要凉了。沈砚之忽然开口,将食盒里的粥端出来,递给谢临洲,你发着烧,得吃点东西。谢临洲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暖到了心里。他拿起勺子,慢慢喝着粥,粥熬得很软烂,入口带着淡淡的米香,很合他的胃口。沈砚之坐在对面,也拿起碗粥喝着,两人没再说话,可房间里的气氛却很平和,没有丝毫尴尬。喝完粥,谢临洲的脸色好了些,高烧似乎也退了点。沈砚之收拾好碗筷,又给了他一粒退烧药,看着他服下后,才道: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的椅子上歇着,有事叫我。沈兄,不用……谢临洲想让他在床上睡,可话没说完,就被沈砚之打断:你伤势重,需要好好休息。我没事,在椅子上就行。他语气坚定,谢临洲只好点头,看着沈砚之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似乎是累了。谢临洲躺在床上,看着沈砚之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他不知道沈砚之为什么会帮自己,毕竟自己是黑风堂悬赏的要犯,跟着自己,只会惹上麻烦。可他又舍不得让沈砚之走——自从师父去世后,他就一直一个人,如今遇到沈砚之,竟生出了几分依赖。迷迷糊糊间,他便睡着了,梦里是师父慈祥的笑容,还有沈砚之那双清明的眼睛。翌日清晨,谢临洲醒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动了动身子,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高烧也退了。转头看向窗边,却见沈砚之正临窗站着,手里转着枚玉佩——那玉佩云纹繁复,玉质温润,正是黑风堂觊觎的那枚,是他贴身藏着的,不知何时被沈砚之拿了去。沈兄倒是不见外。谢临洲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他没想到沈砚之会翻看自己的东西,可心里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亲近。沈砚之回头,将玉佩抛还给他,语气平淡:黑风堂眼线遍布七省,你带着它走不了远路。这玉佩质地特殊,隔着衣服都能隐约看到光泽,很容易被认出来。他也是早上收拾东西时,无意间发现的,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这玉佩的纹路很特别,像是某种暗号。谢临洲接住玉佩,放在掌心摩挲着,玉佩上还带着沈砚之的体温,温热的。我得把它送到江南,交给周先生。他抬眼望过去,眼底闪着光,那是对完成师父遗愿的坚定,沈兄若肯同行,谢某愿以重金相酬。他知道沈砚之武功高强,如果有他同行,路上会安全很多,而且……他也想多跟沈砚之待些日子。沈砚之瞥他一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恰巧也要去江南。他要去江南找师兄的线索,之前听谢临洲提起望月阁,便觉得或许能在江南找到些蛛丝马迹。谢临洲眼睛亮起来,像是看到了希望:那真是……太好了!有沈兄同行,我心里就踏实多了。他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沈砚之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竟也跟着轻松了些,仿佛连日来的奔波和焦虑,都被这笑容驱散了。话没说完,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店小二的惊叫。两人对视一眼,刚想下楼查看,房门就被猛地推开,店小二举着张告示跑上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在发抖:客官!不好了!黑风堂发了悬赏,说您二位是同伙!谢临洲接过告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两个人的画像——左边是他的样子,画得有七八分像,右边则是个白衣人的侧影,虽然只是侧影,可那身形、那气质,分明就是沈砚之。告示上写着,悬赏五千两白银,捉拿谢临洲及同伙沈砚之,死活不论。这群混蛋!谢临洲气得把告示揉烂,扔进旁边的痰盂里,脸色铁青,看来得换身行头,不然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黑风堂的势力太大,一旦被他们盯上,就很难摆脱,如今连沈砚之都被卷了进来,他心里很是愧疚。沈砚之却很平静,从包袱里翻出两身粗布短打,递了一身给谢临洲:我早有准备。他闯荡江湖多年,知道凡事都要留一手,出发前特意准备了两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谢临洲接过衣服,有些惊讶地看着沈砚之:沈兄,你早就料到会这样只是以防万一。沈砚之开始换衣服,素白的长衫被脱下,露出里面精瘦的身材,腰侧有一道浅淡的疤痕,那是小时候练功时不小心留下的。谢临洲看着他的动作,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谢临洲看着沈砚之换衣的动作,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慌忙移开视线,指尖攥着粗布短打的衣角,布料粗糙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他快速脱下沾着血污的玄衣,换上短打,宽大的衣袍罩在身上,倒也遮掩了几分伤势。等两人收拾妥当,再看彼此,已全然没了江湖侠客的模样,倒像极了走南闯北的商贩,寻常得扔进人群里便找不见。data-fanqie-type=pay_tag>沈砚之将佩剑裹进包袱,只留了柄短匕藏在腰间,又把谢临洲的长刀拆成几节,同样收进包裹——这般处理,才敢放心出门。两人混在赶集的人群里,耳边是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混杂着糕点的甜香、水果的清香,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谢临洲许久没感受过这般热闹,忍不住边走边哼起小曲,调子轻快,带着江南的软糯。沈兄,你看那糖画儿,像不像你剑法里的『惊鸿式』谢临洲忽然撞了下沈砚之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糖画摊。只见小贩手里握着铜勺,糖稀在青石板上流转,转瞬便勾勒出一只振翅的白鹤,晶莹剔透,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倒真有几分沈砚之剑法里的飘逸灵动。沈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在那只糖鹤上停留片刻,没说话,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等谢临洲转头去看旁边的面人摊时,他悄悄走到糖画摊前,掏出几枚铜钱,指着那只白鹤道:要这个。小贩笑着应下,用竹签挑起糖鹤,递到他手里。沈砚之攥着竹签,等谢临洲回头时,默默将糖鹤塞到他手里。给我的谢临洲愣了愣,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像落了星光。他接过糖鹤,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来,暖到了心里。真甜!沈兄,你也尝尝他说着,把糖鹤递到沈砚之嘴边,眼神里满是期待。沈砚之看着递到眼前的糖鹤,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低头,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带着焦糖的香气,是他许久没尝过的滋味——小时候师兄也常买糖画给他,只是后来师兄走了,他便再也没吃过。还行。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耳尖却悄悄红了。两人沿着官道往前走,日头渐渐升高,天气也热了起来。不远处的官道旁有个茶摊,几张粗木桌子摆在树荫下,几个赶路的行人正坐在那里喝茶歇脚。沈砚之提议歇会儿,谢临洲自然应下,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很快端来两碗凉茶。谢临洲舔着手里的糖鹤,忽然想起之前的话题,开口问道:沈兄,你找师兄找了多久他能感觉到沈砚之对师兄的在意,也好奇他们之间的故事。三年。沈砚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的苦涩。他望着远处的青山,声音轻下去,带着几分怅然:他去查望月阁的事,再也没回来。我沿着他当年走的路找了三年,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三年来,他走遍了大江南北,遇到过无数江湖人,可没人知道师兄的下落,有人说师兄已经死了,也有人说师兄隐姓埋名,不再过问江湖事,可他不愿意相信,他总觉得师兄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他。谢临洲的笑淡了些,他看着沈砚之眼底的落寞,心里有些难受。他沉默了片刻,轻声安慰道:说不定我们能在江南遇见他。江南是望月阁旧部聚集的地方,或许你师兄就在那里。他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安慰到沈砚之,可他只想让沈砚之能多些希望。沈砚之转过头,看着谢临洲认真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点了点头:借你吉言。他也希望能在江南找到师兄,完成两人当年的约定——一起去看苏堤的桃花。话音刚落,茶摊外就掠过几个黑衣人影,速度极快,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沈砚之眼神一凛,瞬间站起身,拽着谢临洲就往茶摊后面的密林里躲。两人刚钻进密林,就听见茶摊里传来店小二的惊呼声,紧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音。他们贴在粗壮的树干后,屏住呼吸,透过树叶的缝隙往外看——那几个黑衣人正是黑风堂的人,此刻正拿着他们的画像,在茶摊里盘问行人。谢临洲能清晰地闻到沈砚之发间的皂角香,混着雨后草木的清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心跳忽然失了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沈砚之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紧张,他侧过头,看着谢临洲泛红的耳尖,低声道:别怕,他们很快就会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谢临洲点了点头,稍微放松了些。等黑衣人走远,沈砚之才松开拽着谢临洲手腕的手,指尖却有些发烫,耳尖也悄悄红了。往东边走,那边有条小路,我引开他们,你先去前面的山神庙等我。他担心黑风堂的人会折返,想让谢临洲先去安全的地方。要走一起走。谢临洲攥住他的手腕,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执拗,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之前是你救了我,现在我们是同伴,该一起面对。他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只能看着沈砚之保护自己,他也想保护沈砚之。沈砚之看着他眼里的执拗,忽然想起雨巷里那道不肯弯的脊梁,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好,一起走。两人沿着密林里的小路往前走,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黑风堂的人竟然追了上来。看来是躲不掉了。沈砚之从包袱里抽出佩剑,剑鞘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响,剑光瞬间出鞘,冷冽的剑气弥漫开来。谢临洲也从包裹里取出长刀,组装好,握在手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黑衣人很快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拿着把开山斧,狞笑着道:跑啊!我看你们往哪儿跑!把玉佩交出来,老子还能给你们个痛快!想要玉佩,先过我这关!谢临洲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长刀划破空气,朝着壮汉劈去。沈砚之也紧随其后,剑光如影随形,朝着其他黑衣人攻去。剑光与刀影在林间交错,兵刃碰撞的声音、黑衣人的惨叫声、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默契——沈砚之的剑总能在谢临洲遇险时及时出现,谢临洲的刀也能为沈砚之挡下身后的攻击。不多时,几个黑衣人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沈砚之和谢临洲也有些气喘,身上沾了些泥土,却没再添新伤。走,去山神庙。沈砚之收起剑,扶着谢临洲,继续往山神庙的方向走。破败的山神庙坐落在半山腰,庙宇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墙壁上的壁画斑驳脱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几棵枯树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看起来荒凉又冷清。沈砚之找了些枯枝,在庙宇的角落里生起篝火,火苗噼啪地舔着枯枝,映得周围一片明亮。谢临洲从包袱里翻出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那是早上从客栈带的,还带着些温热。他献宝似的递到沈砚之面前:沈兄,你尝尝这个,桂花糕,我早上特意多带了些,还软乎。沈砚之接过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桂花香在口腔里散开,带着淡淡的甜味,忽然想起小时候师兄总偷塞给他的桂花糕——那时候师兄总说,桂花糕是最好吃的点心,每次下山都会给他带。你好像很喜欢甜食。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师父说甜食能养气,吃了心情会变好。谢临洲笑得眉眼弯弯,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沈兄若喜欢,到了江南我给你做桂花酿、定胜糕、青团……江南的甜食可多了,保证让你尝个够。他说着,眼神里满是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江南和沈砚之一起吃甜食的场景。沈砚之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点了点头:好。话被一阵狼嚎打断,声音从山林深处传来,带着几分凄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吓人。谢临洲下意识往沈砚之身边凑了凑,肩膀挨着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篝火映得他脸通红,声音有些发颤:山里有狼他从小在城里长大,很少进山,对狼这种猛兽有些害怕。沈砚之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窜得更高了,照亮了周围的环境。别怕,狼怕火,有篝火在,它们不敢过来。他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谢临洲肩上,夜里凉,披着吧,别着凉了。袍子上还带着沈砚之的体温,清清淡淡的皂角香裹着他,让人安心。谢临洲攥着袍子的衣角,心里暖暖的,他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开口问道:沈兄,你说江湖人为什么要争来斗去为了宝藏,为了名声,值得吗他跟着师父在江湖上待了几年,见多了江湖人的尔虞我诈、打打杀杀,有时候真的不懂,这样的江湖,有什么好留恋的。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思索:为名,为利,或是为了些说不清的执念。有人为了名声,不惜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有人为了利益,背叛兄弟,出卖朋友;也有人为了执念,一生都在追寻,却最终一无所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师兄说,真正的江湖,该是青山绿水,有酒有友,不用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争得你死我活。谢临洲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头望过去,沈砚之的侧脸在火光里柔和得不可思议,睫毛上落了点火星灰,眼神里满是对师兄描述的江湖的向往。他鼓起勇气,轻声问道:那等送完玉佩,咱们就去游西湖好不好听说苏堤的桃花开得正好,还有断桥、雷峰塔……咱们可以去划船,去吃遍江南的小吃。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怕沈砚之会拒绝。沈砚之沉默片刻,看着谢临洲期待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他也想看看江南的春天,想和谢临洲一起,去感受师兄说的那种江湖。后半夜,谢临洲被冻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沈砚之的肩头,头歪在对方的颈窝处,能清晰地闻到沈砚之身上的气息。对方呼吸平稳,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睫毛上落了点火星灰,看起来格外安静。谢临洲屏住呼吸,慢慢挪开身体,生怕吵醒沈砚之。可他刚动了一下,沈砚之就忽然睁开眼,眼底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冷醒了没、没有。谢临洲的脸腾地红了,像煮熟的虾子,他慌忙低下头,不敢看沈砚之的眼睛,心里却砰砰直跳——刚才靠在沈砚之肩头的感觉,太让人心慌了。沈砚之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又旺了些,他看着谢临洲泛红的耳根,轻声道:要是冷,就再靠过来些,这样暖和。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师兄也总爱靠在我肩上睡,他说这样暖和,还能听着我的心跳,睡得安稳。谢临洲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软软的,暖暖的。他看着沈砚之清寂的侧脸,忽然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对方的手背——沈砚之的手微凉,指尖有些粗糙,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沈兄,以后有我陪你。他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以后你不用再一个人找师兄,不用再一个人赶路,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沈砚之的指尖颤了颤,没有躲开,反而轻轻握住了谢临洲的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他的手微凉,谢临洲的手温热,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夜里的寒冷。沈砚之看着谢临洲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觉得,这三年的奔波和等待,好像都有了意义。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靠着篝火小憩了一会儿。等他们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篝火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沈砚之收拾好包袱,谢临洲也整理好东西,两人沿着小路下山,继续往江南走。越往南走,风光越柔。路边的野花渐渐多了起来,红的、黄的、紫的,开得绚烂夺目;田埂上的紫云英一片连着一片,淡紫色的小花铺在绿色的草地上,像散落的星星,格外好看。谢临洲指着田埂上的紫云英,笑得像个孩子:沈兄快看,像不像散落的星星太好看了!沈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片淡紫色的花海映入眼帘,确实好看。他没说话,却在谢临洲转头去看蝴蝶时,悄悄走过去,摘了一朵开得最艳的紫云英,趁谢临洲不注意,别在了他的衣襟上。沈兄,你看那蝴蝶!谢临洲转过头,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蝴蝶,完全没注意到衣襟上的花。沈砚之看着他衣襟上的紫云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温柔得不可思议。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渡口。渡口很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还有停泊在岸边的船只,吆喝声、说话声此起彼伏。谢临洲正想去找船,却看见几个黑风堂的人守在关卡处,拿着他们的画像,盘查每一个过江的人,脸色严肃,眼神锐利,显然是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怎么办他们守在这里,我们根本过不去。谢临洲压低声音,有些着急。如果过不了江,就到不了江南,师父的遗愿也无法完成,而且黑风堂的人越来越多,再拖延下去,只会更危险。沈砚之却很冷静,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江边的一艘小渔船上。渔船很小,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一个老渔翁正坐在船头抽烟,看起来很悠闲。跟我来。沈砚之拉着谢临洲的手腕,快步走向那艘渔船。老人家,雇您的船,我们要过江。沈砚之走到老渔翁面前,掏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老渔翁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关卡,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接过铜钱,点了点头:上来吧,我送你们过去。老渔翁把船划入芦苇荡时,谢临洲才发现沈砚之的手还握着他的腕子,没有松开。芦苇叶划过船身,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掩两人过快的心跳。船在芦苇荡里穿行,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船桨划水的声音和风吹芦苇的声音。沈兄,你看那水鸟!谢临洲指着掠过水面的白鹭,兴奋地说道。白鹭展翅高飞,姿态优雅,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涟漪。他想挣开手,去指给沈砚之看,却被握得更紧。沈砚之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几分沙哑: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谢临洲的脸瞬间烧起来,像被火烤过一样,耳根也红得能滴出血,他不敢再动,只能任由沈砚之握着自己的手腕,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船行至江心,老渔翁忽然停下船桨,警惕地看着四周:不对劲,好像有船跟过来了。他的话音刚落,几艘黑风堂的小船就忽然从芦苇深处冲出来,速度极快,朝着他们的渔船驶来。不好!是黑风堂的人!谢临洲脸色一变,立刻拔刀,想要起身迎战,却因为船身晃动,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江。沈砚之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拽回来——两人撞在一处,谢临洲的鼻尖擦过对方的下颌,能清晰地闻到沈砚之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清浅的呼吸。沈兄!谢临洲慌忙稳住身体,转头去看沈砚之,却发现沈砚之的胳膊被暗器划了道血口,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淌,染红了白色的衣袖。没事。沈砚之挥剑逼退冲上来的黑衣人,白衣上溅的血点像雪地里绽开的梅,格外刺眼。他侧过身,将谢临洲护在身后,声音依旧沉稳:你护好玉佩,别分心。谢临洲攥着沈砚之流血的胳膊,指腹触到温热的血液,眼眶瞬间红了。他咬着牙,握紧长刀迎上去,刀刃劈开江水,与黑衣人的兵器撞在一起,火星在水面上炸开。都说了要一起走,你怎么总想着护着我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更多的是执拗——他不想再做被保护的那一个,他要和沈砚之并肩作战。沈砚之看着他气鼓鼓却格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一软,嘴角竟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圈圈温柔的涟漪。他挥剑的速度更快了,剑光如银练般穿梭在黑衣人之间,每一招都精准狠厉,却总在不经意间,将谢临洲护在安全范围内。老渔翁也没闲着,他抄起船桨,朝着靠近的小船狠狠砸去,船桨撞在船舷上,发出哐当的巨响,震得黑衣人险些落水。两位小郎君,往东边划!那里有芦苇荡,能躲一躲!老渔翁高声喊道,同时用力划动船桨,将渔船往东边的芦苇荡引去。激斗间,谢临洲忽然发现,沈砚之的剑招看似凌厉,却总有意无意地避开致命部位——他不想伤人性命,只是想尽快脱身。可黑风堂的人却招招致命,刀刃直逼要害,显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沈兄,别手下留情!谢临洲大喝一声,长刀横扫,将一个黑衣人逼退,这些人根本不讲道理,留着他们只会后患无穷!沈砚之眼神一凛,终于收起了恻隐之心。剑光骤变,凌厉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刚才还嚣张的黑衣人瞬间慌了神,几个回合下来,就有两人被剑气震落水中,剩下的人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谢临洲的长刀拦住了去路。想走晚了!谢临洲冷哼一声,长刀劈下,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兵器挑飞,刀刃抵在他的咽喉处,说!黑风堂为什么一定要拿到玉佩望月阁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黑衣人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不肯说话。沈砚之走上前,指尖在他的穴位上一点,黑衣人瞬间疼得惨叫起来,冷汗直流。说不说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黑衣人实在受不了疼痛,连忙求饶:我说!我说!黑风堂说望月阁藏着宝藏,能称霸江湖,而那枚玉佩就是打开宝藏的钥匙!我们堂主还说,只要拿到宝藏,就能掌控整个江南的武林!谢临洲皱紧眉头,转头看向沈砚之——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师父临终前曾说过,玉佩关乎望月阁的清白,从未提过什么宝藏。沈砚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了眼黑衣人,又点了他的穴位,黑衣人瞬间昏了过去。别管他了,先过江。沈砚之扶着谢临洲坐下,从包袱里拿出伤药,给自己的胳膊包扎。谢临洲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一阵心疼,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绷带:我帮你。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沈砚之胳膊上的布条,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伤口不算太深,却很长,还在渗血,他撒上药粉,又用绷带仔细缠好,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结。好了,别再乱动了,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谢临洲叮嘱道,语气里满是担忧。沈砚之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知道了。老渔翁已经将船划到了江南的岸边,他看着两人,笑着道:两位小郎君,到了。以后可得小心些,黑风堂在江南的势力不小,你们带着玉佩,怕是还会遇到麻烦。沈砚之掏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渔翁,感激道:多谢老人家,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老渔翁摆了摆手,划船离开了。两人踏上江南的土地,细雨刚停,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草木香。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白墙黛瓦,卖花姑娘的篮子里飘出茉莉香,还有小贩推着车子叫卖青团,软糯的香气勾着人的食欲。谢临洲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沈兄,这就是江南啊,比我想象中还要美。沈砚之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确实很美。他想起师兄当年说的话,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感慨——如果师兄能在这里,该多好。他们在临河的客栈住下,房间推开窗就能看见乌篷船摇过,船夫唱着江南的小调,悠扬的歌声顺着河水飘来,格外惬意。谢临洲趴在窗边,数着河面上的河灯,忽然转头对沈砚之道:沈兄,周先生说明日午时在湖心亭等我们,他会派人来接我们。沈砚之正坐在桌边擦剑,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我陪你去。他不放心谢临洲一个人去见周先生,毕竟黑风堂还在盯着玉佩,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不在身边可不行。不用,谢临洲走过去,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你去打听师兄的消息,我们在断桥汇合。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拖累你的人了,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玉佩。他知道沈砚之最在意的就是师兄的消息,江南是望月阁旧部聚集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沈砚之看着他眼底的坚定,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好,那你一定要小心,有任何情况,立刻往断桥跑,我会在那里等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谢临洲,这是我和师兄的信物,你拿着,如果遇到危险,出示这枚玉佩,望月阁的旧人或许会帮你。谢临洲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小心。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分开行动了。谢临洲按照周先生的指示,跟着前来接应的人往湖心亭去,沈砚之则去了江南的武林盟——他听说武林盟里有位长老曾是望月阁的人,或许知道师兄的下落。湖心亭建在西湖中央,四面环水,亭子里摆着一张石桌,几把石椅。周先生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头发花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像个儒雅的读书人。临洲,你终于来了。周先生笑着起身,迎了上去。周先生。谢临洲拱了拱手,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这是师父让我交给您的,他说您知道该怎么处理。周先生接过玉佩,摩挲着上面的云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温和:辛苦你了,一路赶来,肯定受了不少苦。来,坐下说话,我让人备了茶。谢临洲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刀疤脸带着一群黑衣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弯刀,脸上满是狞笑。谢小友,多谢你送玉佩上门啊!谢临洲猛地站起身,握紧刀柄,警惕地看着刀疤脸: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谢临洲,你还是太天真了。我早就投了黑风堂,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地来到江南望月阁的宝藏,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你!谢临洲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信错了人,师父临终前叮嘱他要相信周先生,可周先生却背叛了望月阁,背叛了师父!刀疤脸夺过周先生手里的玉佩,哈哈大笑起来:有了这枚玉佩,我就能找到望月阁的宝藏,到时候整个江南的武林都要听我的!谢临洲,你和你那个白衣同伙,都得死!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破窗而入,剑光瞬间抵在刀疤脸的咽喉处。沈砚之的声音冷如寒冰:放开他。谢临洲看着忽然出现的沈砚之,眼眶一热,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打听师兄的消息了吗断桥等不到你,我就知道出事了。沈砚之的剑又近了半寸,刀疤脸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珠,我说过,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刀疤脸吓得浑身发抖,却还在嘴硬: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他伸手抓住谢临洲的衣领,将弯刀抵在谢临洲的脖子上。沈砚之眼神一冷,剑光骤变,瞬间划破刀疤脸的手腕,刀疤脸惨叫一声,弯刀落在地上。谢临洲趁机挣脱,转身将周先生制服,长刀抵在他的咽喉处: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望月阁师父待你不薄!周先生脸色惨白,却还在狡辩:我也是被逼的!黑风堂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没有办法!你胡说!谢临洲气得手都在抖,师父说过,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混乱中,沈砚之忽然开口:临洲,别跟他们废话了,先离开这里。他察觉到周围有动静,显然黑风堂的人还没走,留在这里只会更危险。可就在这时,刀疤脸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炸药包,点燃了引线:我得不到宝藏,你们也别想活!大家一起死!不好!沈砚之脸色一变,拽着谢临洲就往窗外跳。两人跃出湖心亭的瞬间,爆炸声震碎了满湖春色,湖水溅起数丈高,湖心亭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他们落在一艘乌篷船上,船夫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是连忙划动船桨,将船往岸边划去。谢临洲的发间沾了片桃花瓣,脸上还沾着些湖水,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格外鲜活。沈砚之伸手替他拂去发间的桃花瓣,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谢临洲的脸颊瞬间红了。沈兄,谢临洲望着他,眼里的光比春阳还亮,宝藏其实是假的吧师父说过,玉佩关乎望月阁的清白,根本不是什么宝藏钥匙。沈砚之点头,眼神严肃:我师兄说,望月阁根本没有宝藏,所谓的宝藏,其实是黑风堂编造出来的谎言,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这个谎言,铲除望月阁的旧部,掌控江南的武林。而这枚玉佩,里面藏着黑风堂勾结官府、残害武林同道的证据,是能证明望月阁清白的铁证。谢临洲恍然大悟,原来师父临终前说的清白,指的是这个。他握紧手里的玉佩,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黑风堂的罪行公之于众,还望月阁一个清白,也对得起师父的嘱托。乌篷船划到岸边,两人刚上岸,就看见一群武林人士朝着湖心亭的方向跑去,显然是听到了爆炸声。沈砚之拉着谢临洲,往人群外走:我们先离开这里,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揭露黑风堂的罪行。谢临洲点了点头,跟着沈砚之往客栈走。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湖心亭出事了你不是去武林盟打听师兄的消息了吗沈砚之笑了笑,解释道:我去武林盟见到了那位长老,他说我师兄还活着,当年为了保护望月阁的旧部,故意隐匿了行踪,现在就在灵隐寺。我本来想去灵隐寺找他,可转念一想,还是不放心你,就先去了断桥,等了半天没看到你,就知道你可能出事了,顺着线索找到了湖心亭。师兄还活着谢临洲惊喜地看着沈砚之,那真是太好了!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灵隐寺找他等处理完黑风堂的事,我们就去。沈砚之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他终于有了师兄的消息,这么多年的等待,没有白费。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之和谢临洲开始暗中联络望月阁的旧部,收集黑风堂勾结官府的证据。在望月阁旧部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掌握了黑风堂的罪证——包括他们残害武林同道、走私军火、贿赂官员的证据。时机成熟后,沈砚之和谢临洲在江南的武林大会上,当众揭露了黑风堂的罪行,出示了玉佩里藏着的证据。武林人士群情激愤,纷纷要求铲除黑风堂。在沈砚之、谢临洲和望月阁旧部的带领下,武林人士对黑风堂发起了总攻。黑风堂的人虽然凶狠,却抵挡不住武林人士的合力攻击,很快就溃不成军。刀疤脸试图逃跑,却被沈砚之和谢临洲拦住,经过一番激斗,刀疤脸被制服,押回了武林盟,等待他的将是武林规矩的制裁。周先生也被关进了大牢,为他的背叛付出了代价。黑风堂覆灭后,江南的春天才算真正到来。沈砚之和谢临洲终于有空去灵隐寺找师兄。灵隐寺坐落在青山之间,香火鼎盛,钟声悠扬。他们在寺庙的后院见到了师兄——他穿着一身僧袍,头发已经剃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平静。师兄。沈砚之走上前,声音有些哽咽。三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师兄。师兄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沈砚之和谢临洲身上,眼神里带着了然:你终于来了。我听说了你们的事,做得好。他顿了顿,看着沈砚之,你从前总说不喜热闹,现在身边有了伴,倒是比以前开朗多了。沈砚之的耳尖红了红,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谢临洲的手。谢临洲笑着对师兄道:大师,以后我会陪着沈兄,不会让他再一个人了。师兄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好,好。你们能这样,我就放心了。从灵隐寺回来后,沈砚之和谢临洲在西湖边找了处带院子的宅子。院子不大,却很精致,种满了桂花和梅花——谢临洲说,桂花代表着思念,梅花代表着坚韧,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沈砚之则在窗边摆了张案几,闲暇时就坐在那里练剑、看书,谢临洲则在一旁磨墨、泡茶,偶尔还会缠着沈砚之教他新的剑招。春日里,两人会去苏堤看桃花。桃花开得绚烂,粉色的花瓣落在湖面上,像撒了一层胭脂。谢临洲会折一枝开得最艳的桃花,递到沈砚之面前,看着他别扭地收下,笑得开怀。沈砚之虽然嘴上不说,却会把桃花插在房间的花瓶里,直到花瓣凋谢。夏日傍晚,他们会坐在葡萄架下乘凉。谢临洲会讲江湖上的趣闻,沈砚之则安静地听着,偶尔递块绿豆糕。葡萄藤的叶子遮住了夕阳,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格外温馨。秋日登高时,谢临洲会指着夕阳下的西湖,兴奋地说着看到的景色。沈砚之却不怎么看风景,只是望着谢临洲被风吹起的发梢,眼神温柔。夕阳的余晖洒在谢临洲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好看。冬日雪落,两人会在断桥看雪。雪花落在桥上,落在两人的肩头,世界一片洁白。谢临洲会替沈砚之拂去肩头的落雪,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沈砚之的皮肤,两人的心跳都会瞬间乱了节拍。沈砚之会握紧谢临洲的手,将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为他取暖。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却充满了幸福。沈砚之不再像以前那样清冷,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谢临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变得沉稳了许多。他们一起经历了风雨,一起守护了正义,也一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又是一年暮春,雨丝斜斜织着,像极了初遇那天。谢临洲在院里浇花,桂花树苗已经长得很高了,新叶在雨里舒展着,格外鲜嫩。沈砚之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看,只是望着院子里的谢临洲,眼神里满是温柔。忽然,沈砚之开口:临洲。谢临洲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沈砚之放下书,走到院子里,站在谢临洲面前。雨丝落在他的发梢,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认真地看着谢临洲的眼睛,轻声道:江湖路远,风雨难测,可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你愿不愿意……与我共赴青山,一生相伴,永不分离谢临洲手里的水壶咚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圈细碎的水花。他怔怔地看着沈砚之,眼眶瞬间就红了,豆大的泪珠混着雨珠滚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不等沈砚之再说些什么,他猛地扑进对方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沈砚之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灿烂:我愿意!沈兄,我当然愿意!沈砚之被他撞得微微一怔,随即伸手轻轻揽住他的后背,掌心贴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雨丝落在两人身上,却丝毫浇不灭心底的暖意。他低头,下巴抵在谢临洲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嗯!谢临洲用力点头,将脸埋在沈砚之的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雨还在下,敲打着院中的桂花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院角的水缸里,雨滴落下,漾起一圈圈涟漪,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格外动人。从那天起,西湖边的小宅院里,便多了一对形影不离的身影。有人说,那是两位退隐的江湖侠客,曾联手覆灭了作恶多端的黑风堂;也有人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每日煮茶论剑,看遍江南春色。沈砚之不再执着于寻找江湖中的纷争,每日里除了陪谢临洲打理院子,便是在窗边练剑。他的剑招依旧凌厉,却多了几分柔和,不再是为了防身或复仇,而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谢临洲则学着做江南的点心,桂花酿、定胜糕、青团……每一样都做得有模有样。每当沈砚之练完剑,桌上总会摆着温热的点心和茶水,甜香萦绕在鼻尖,暖到了心底。闲暇时,两人会乘着乌篷船游西湖。谢临洲坐在船头,伸手拂过湖水,看着岸边的白墙黛瓦缓缓后退,嘴里哼着江南的小调。沈砚之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大多时候只是看着谢临洲的侧脸,眼神里满是宠溺。偶尔遇到卖糖画的小贩,沈砚之还是会买下一只糖鹤,递到谢临洲手里,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笑得眉眼弯弯。有一次,他们去灵隐寺看望师兄。师兄已经成了寺里的住持,看到他们来时,笑得格外欣慰。三人坐在禅房里,喝着清茶,聊着家常。师兄看着沈砚之,轻声道:我当年说的江湖,就是你现在的样子。有青山绿水,有酒有友,还有牵挂的人。沈砚之看向身边的谢临洲,眼底满是温柔:是啊,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江湖。谢临洲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温暖蔓延。他看着师兄,笑着道:等秋天桂花开了,我酿了桂花酿,就给您送过来。师兄点头应允,送他们离开时,还特意给了他们一袋自己种的茶叶。下山的路上,谢临洲忽然问道:沈兄,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沈砚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认真道:老了以后,我们还住在这里。我陪你在院子里种满桂花和梅花,你给我做点心,我们一起看西湖的日出日落,一起听江南的雨。谢临洲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好啊!还要一起去苏堤看桃花,一起在断桥看雪。都听你的。沈砚之伸手,替他拂去发间的落叶,指尖的温度烫得人心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却充满了幸福。江南的雨依旧缠绵,西湖的水依旧清澈,院中的桂花和梅花开了又落,见证着他们的岁月。又是一个暮春,雨丝斜斜织着,与他们初遇那天一模一样。谢临洲在院里修剪桂花枝,沈砚之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当年谢临洲送他的桂花糕,慢慢品尝着。忽然,谢临洲拿着一枝开得正艳的紫云英,走到他面前,笑着道:沈兄,你看这花,像不像当年田埂上的星星沈砚之抬头,看着他手里的紫云英,又看了看他灿烂的笑容,忽然想起了那年在密林中的相遇,想起了江心的激斗,想起了断桥的约定。他放下手里的桂花糕,站起身,走到谢临洲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紫云英,轻轻别在他的衣襟上。像。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满满的爱意,但再好看的星星,也不如你。谢临洲的脸颊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他踮起脚尖,在沈砚之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跑进了雨里,笑着道:沈兄,你追不上我!沈砚之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放在门边的伞,快步追了上去。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的声响,伴着两人的笑声,在江南的雨巷里回荡。他们的故事,始于一场雨巷的相遇,终于一生的相伴。江湖路远,风雨难测,可只要他们在一起,便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知道,彼此就是对方最好的依靠,是彼此生命中最温暖的光。而这江南的青山绿水,也会永远见证着他们的爱情,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