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的战事,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戛然而止。
当裂天妖圣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最终却只是重重拍在陈实略显圆润的肩膀上,勾着他,如同凡俗间酒肆里醉态可掬的莽汉,高声嚷嚷着“好兄弟!以后南荒老子罩你!”,随即带着那漫山遍野、凶戾之气未散的妖兽,如同退潮般消弭于蛮荒古林深处时,整个南荒修真界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寂静之中。
预想中尸山血海、宗门倾覆、道统断绝的惨剧并未发生。青云宗山门之外,只留下被庞大妖躯碾碎的峰峦、被妖气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大地,以及……被司徒玄那场豪雨般倾泻的灵酒炼化后,非但没有贫瘠,反而因酒液中磅礴灵元反哺而更显黝黑肥沃的灵田。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来自青云后山石亭那经久不息的、奇异的烤肉焦香与浓郁得化不开的酒气,混合着硝烟与泥土的味道,构成一种极其怪诞的氛围。
而那位新晋的“妖族之友”陈实师兄,则顶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成了这场荒诞剧最醒目的注脚。
消息如同被加持了神行符箓,迅速传遍了南荒每一个角落,继而以更快的速度,裹挟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狠狠撞入了中洲联盟的心脏。
“什么?南荒兽潮退了?裂天妖圣亲自下的令?这……怎么可能!”
“青云宗?是那个据说有新晋化神坐镇的宗门?他们竟有如此能耐,莫非是隐藏的老祖出手,击伤了妖圣?”
“击伤?不不不……据前线逃回的弟子颤声描述,是……是他们宗门一个名叫陈实的金丹弟子,用了一种名为‘茅台’的灵酒……和那妖圣……成了,成了把臂言欢的兄弟……”
“荒谬!滑天下之大稽!妖圣何等存在?岂会因口腹之欲而罢兵?此等惑乱人心之言,定是南荒那些蛮子为夸大功绩编造的谎言!”
中洲联盟总部,那间以“镇岳”为名的议事大殿内,负责协调四域战事的几位核心长老,人手一份由特殊渠道传来、措辞同样带着几分梦幻与不确定的战报,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殿内悬浮的九州山河图上,代表南荒区域那原本刺目闪烁的猩红警报,已悄然转为平稳的翠绿,这变化快得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真实。
战报上的文字清晰无比:青云宗化神老祖司徒玄,于两军阵前与裂天妖圣对峙,气势相抗,未分胜负。
然,战局之关键转折,在于一只翎羽流淌星辉、神骏非凡、疑似上古圣兽“裂空星鹏”的灵禽现身,更在于青云宗一位名叫陈实的金丹弟子,献上一种名为“茅台”之神异灵酒。
妖圣饮后,态度骤变,非但即刻下令撤军,更与青云宗立下互不侵犯之和平契约,并初步定下了以灵酒交易南荒特产的往来。
“裂空星鹏……上古圣兽踪迹再现……茅台酒……与妖圣勾肩搭弟、口称兄弟的金丹弟子……”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朴,号曰“玄玑长老”的老者,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长须,喃喃自语,感觉自己近千年积累的修道常识与世间认知,正在寸寸崩裂,“这南荒青云……究竟是何等藏龙卧虎、专出怪胎之地?”
然而,无论过程多么离奇诡谲,匪夷所思,那结果却是铁一般的事实,由不得人不信。南荒战线,这个原本预计会如同无底洞般吞噬联盟大量人力、物力、顶尖战力的泥潭,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彻底稳定下来,甚至还隐约多了一个潜在的、与妖族高层的沟通渠道?
这突如其来的“利好”,并未让联盟感到轻松,反而让那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瞬间加倍地倾泻到了其他三域——东瀛、北蛮、西佛的战场之上。
东瀛列岛,万剑城。
腥咸的海风此刻已彻底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覆盖。城墙之外,目力所及之处,尽是翻滚涌动的幽暗浪潮,那不是海水,而是由无数奇形怪状、狰狞可怖的海兽组成的死亡之潮。体型堪比山峦的深海巨妖,挥舞着布满吸盘、蕴含恐怖巨力的粗壮触手,每一次悍然拍击,都让那加持了无数代剑修心血、灵光熠熠的巍峨城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阵法光幕剧烈扭曲、明灭不定;快如闪电、形似飞剑的箭鱼群,如同疾风骤雨般发起自杀式的冲锋,与城头修士们倾泻出的煌煌剑光在空中猛烈碰撞,炸开连绵不绝的金铁交鸣与灵气火花;更远处,迷雾笼罩的海域中,隐约传来塞壬女妖那空灵而诡魅的歌声,音波穿透战场喧嚣,直抵神魂,惑人心智,稍有不慎便会让剑心蒙尘的修士癫狂自戕。
城头之上,东瀛剑修们人人面色冷峻如铁,原本飘逸的剑袍早已被兽血与自身伤口渗出的鲜血浸透,紧贴在身上。他们的飞剑依旧犀利,剑心通明,往往一道寒光闪过,便能精准洞穿数头乃至十数头海兽的要害。
但,兽潮仿佛连接着九幽之海,无穷无尽,杀之不绝。体内苦修的剑元在高速消耗,宗门储备的丹药、灵石以惊人的速度见底。被誉为“东瀛剑圣”的城主,一位元婴大圆满的绝顶剑修,亲自屹立于最危险的城垛之上,本命飞剑化作百丈剑龙,每一次横扫斩出,璀璨剑光都能将前方数百丈海域清空,血肉横飞。chapter_();
但那短暂的空白,转瞬之间便被更多、更疯狂涌上的海兽填满。他深邃的目光穿透战场,望向远方海平面之下那道若隐若现、令他元婴都感到战栗的恐怖气息,眉头锁成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