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仙人,便绝于凡尘。
仙凡之隔,如同天堑。往后数十年,筑基,蜕尘,洗练肉身,锤炼神魂,山中岁月清冷而专注,似乎与山下那柴米油盐、生老病死的凡俗世界,再无瓜葛。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
直到一个寻常午后,他忽而想起那个小山村,便从定云峰下来,却见父亲满头华发,垂垂老矣。
他很长寿,已活了一百右三年。
母亲也很长寿,活到八十四。
已经走了二十年。
他的母亲临走前的一个月,突然想起他来,连夜给他缝衣服,做了三件冬衣,做了三件夏衣,又做了一双鞋。
只是,那些衣服的大小,都还是他当年上山时,那个半大少年的尺寸。
他想给父亲做些什么。
可是一身仙丹灵药,却没办法给凡人用,就想着做一顿饭。
但父亲已没了牙,咬不动肉,也嚼不烂菜,他那个已经做了奶奶,马上要做太奶奶的小妹说——近来父亲只能喝一些粥。
小妹的口齿也已不利索。
他也已听不清小妹说的话。
但偏偏,他听清了父亲的话。父亲说,他要吃肉。
他就去买肉。
可刚回来,父亲就去了。
披麻戴孝。
他以凡俗的礼仪,送走了父亲。葬礼结束后,他在山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村里,慢慢地、沉默地走了最后一圈。土路依旧,老树依旧,但小村里,已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当年的玩伴,或迁走,或故去,直到在村口,看见了一个当年和他一起爬山的小伙伴。
他叫阿石。
阿石有些笨,痴痴傻傻,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所以,这一辈子也没有成亲。
始终是一个人。
一个人,脚边有一条大黄狗。
当年他去哪里,阿石就跟着他去哪里。他爬山,阿石就跟着爬山,他下河,阿石就跟着下河。
眼下,阿石就坐在那里,老眼昏花,老态龙钟,村民说他已经傻了很多年,谁也不认识,也从不说话,只是日复一日地在村口晒太阳。
他走了过去,默默地坐在了阿石的对面,那块冰凉的石头上。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阿石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似乎对身边多了一个人毫无所觉。大黄狗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