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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永恒的白昼第2章(第1页)

温觉非出生在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是冰箜隆意、大雪深数尺的隆冬天。今年的冬天雪不多,反而时常有阳光,伴随着阳光下那一股凌厉的天高云淡之感,她的生日也渐渐近了。  那天正好是课最多的周一,早起时就看到白简行的消息,约她傍晚七点在太空咖啡馆见面,迷迷糊糊地回复了一个“好”便爬起来洗漱。整整一天的课,多到令人头昏脑涨的知识点和课后作业,温觉非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结束,草草吃了几口饼干后便按例要去一趟医院。  这回没有遇到陆子泽。妈妈独自躺在病床上熟睡,护工阿姨低着声音跟她说着妈妈最近的情况,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多少改善,还告诉她因为换药而导致医药费几乎要翻倍的消息。她沉默地听完,沉默地坐到病床旁边,忽然瞥见一张压在花瓶底下的便利贴。  她轻轻抽出,上面果然有字,只是有些歪扭,显然是妈妈在写的时候手抖得太过厉害。上面写道:“非非,生日快乐。”  心里原本浓重的不安和担忧在这一刹那被击中,她闭上眼用力克制了很久很久,终于没有让眼泪掉出来。  回寝室的路上,正好捡到一脸忧伤地坐在学校广场的孙中山雕像下的朱颜。原来是因为她今年在海淘上给温觉非买的生日礼物还没有寄到,而她又一时想不出送什么新礼物好,去温觉非寝室找她时听说她出门了,料想温觉非是去医院,便直接坐在温觉非回校必经之地、号称京大风水最佳点的雕像脚下等她。  朱颜余光瞟到温觉非愁意浓重的眼睛,立马反应过来温觉非正心情不佳,可能是温妈妈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好吗?”  温觉非想笑笑,但是疲倦感压住她的嘴角,重得无法动弹。她说:“跟以前一样,谈不上好不好的。”  朱颜见状心疼不已,立马跳下来,面对着中山先生的雕像,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温觉非问:“你在干什么?”  “拜托中山先生保佑阿姨早日康复,保佑你前程似锦,学业有成……”  温觉非哭笑不得:“我是建筑系的,要拜也应该拜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或者梁思成先生,中山先生不爱管这一块儿。”  朱颜不满意了:“怎么就不爱管了!天下为公,不就是啥事儿都是公事吗?你赶紧和我一起,心诚则灵。”  “你一个学法律的,又不是学做法的,不应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我信孙中山又不代表我不唯物!”朱颜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被温觉非一个栗暴赏过来,直接拖着往学生公寓走。  她大喊着:“GG,你别拽我呀!”  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朱颜拖回了寝室,温觉非感觉又累又困,便和衣爬上床想小睡一会儿。特意调的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温觉非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感觉浑身酸痛。坚持着坐起来后摸出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晚上九点了。  睡了这么久,看来晚上又要睡不着了。她慢腾腾地下床,忽然感觉到空空如也的胃有点疼,好像是在提醒着她有什么事情还没做—  白简行!  她倏然站起,点开对话框一看,他居然只在七点整时发来一句“我到了,在老位置等你”后,再无消息。  都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他该不会还在等吧?意识到这一点的温觉非有些慌了,她必须当面去向他解释和道歉,便立马拿过厚外套,穿鞋出门了。  校内巴士晚上不营业,她只得一路小跑着到南校区去。  夜里的冬风有些冻人,温觉非整个人缩在羽绒大衣里,仍然觉得五官被冻得发疼。太空咖啡馆只营业到晚上九点半,温觉非抵达时正好是打烊时间,她远远看见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白简行从店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杯没开封的奶茶。  看到她的身影,原本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染上隐隐的笑意。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白简行望着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很想抬手帮她捂捂脸,但教养仍然勒令他要克制。他只得闷笑一声道:“还在希望着你能在它凉掉之前来,幸好成真了。”说完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暖手。  温觉非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接过奶茶之后就开始不停地解释和道歉。白简行侧身站到风口帮她挡掉大部分寒意,不说话,只是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温觉非一口气解释完之后抬头看着白简行,完全摸不透他正在想什么。是生气了吗?那为什么在笑?不生气为什么又不说话呢?  一颗心上下起伏着,白简行看了她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其实我没有生气。只是看你失措的样子,觉得挺可爱的。”  温觉非一顿,吸了吸鼻子,傻傻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生气吗?”  白简行垂着双眸看着她,好看的眼睛里跳动着闪烁的光,用波澜不惊的口吻答道:“对你生不起来气。我点第一杯咖啡的时候,就想着如果喝完这杯你不来……”他看了一眼温觉非手里的热奶茶,“那我就再点一杯,继续等。”  “你为什么不走呢?”  “不知道。就是觉得你可能会来,所以就一直等。”  “为什么不打电话催我呢?”  他取下自己的围巾,三两圈把温觉非半张脸都围了进去,她终于感觉暖了一些,同时也因为这样更加看不清白简行的表情了。他双眸低垂地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因为仍然没有习惯这么直白地表露情绪。  “因为,我更害怕你根本不愿意来。”  成年人之间拥有很多不需要语言的冰冷默契,都是不能通过询问和催促得到答案的,逼得越紧,对方就逃得越快。他自小聪慧,生长在商人之家,过早地看过太多人际的冰冷黑暗。所以才一直对人与人的关系抱有悲观态度,面对谁都是一副冰冷疏离的样子。  唯有她是例外。是让他哪怕悲观,也愿意孤注一掷去靠近的人。  “我很少会觉得害怕。”白简行尝试着去解释,“但是你知道,如果……”  温觉非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来的。如果迟到了,就要马上打电话催我,我一定会立刻努力跑着来见你。”  白简行清楚感受到她话里的暖意,旋即浮出一个带满温柔和宠溺的笑。温觉非不自觉地跟着他笑起来,他的笑容真是格外耀眼,原本就是极英俊的一个人,因着笑容,更显得柔软而夺目。  在这个苍然宇宙之内,瞬息万状之中,他终于遇到了一个愿意一直一直给他肯定回应的人。  原本预定的料理店已经过号了,白简行临时改变计划带温觉非去吃进口海鲜,是他一个朋友开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的新店。  在最近的地下车库停好车,还要步行一小段距离才能到。温觉非和白简行并排走着,他正和那位朋友打电话在商量着什么,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温觉非转头看他。白简行感受到她的目光,毫不回避地和她对视,还挑起嘴角笑了笑。这一笑可让温觉非失了方寸,竟然没看到亮起的红灯,直接往马路上跨。  白简行的脸色立马变了,像是受了惊,温觉非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突然感觉到右手被他握住,整个人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往回拉,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几辆私家车从白简行身后呼啸而过,温觉非后知后觉地问他:“怎么了?”  电话都还没来得及挂的白简行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亮起的红灯:“小姑娘走路怎么不看路呢?”  温觉非腾地红了脸,下意识地辩解道:“刚才你那样朝我笑,我肯定就分神了啊。一分神,我肯定就没精力去注意红灯了。”  白简行勾起嘴角:“这话我还挺爱听的。”说罢伸手摸摸温觉非的头,“多少年没被这么惊吓过了,幸好没事。”  绿灯亮起,他把自己的一个衣角塞到温觉非手里,用带着宠溺和怜惜的声音说:“这回好好跟着我走吧,小姑娘。”  “意海湾”是海鲜餐厅,同时经营侍酒文化,阶梯式的海鲜池和古色古香的酒柜相互交映,像是冬日里一场生鲜海鲜与顶级美酒的高端品鉴会。来迎接白简行的正是意海湾的老板,三十出头的黑瘦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装,相貌普通但透出一股精明气来。他熟络地和白简行打招呼、握手,来到温觉非面前时突然明白过来,笑问:“女朋友?”  温觉非的脸被暖气蒸出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摇头,白简行自然地接过话茬儿:“我家的小姑娘。”  倒是个比女朋友还要宠溺的称呼。她本来就比他小,淑慎奶奶待她也与亲孙女无异,说是他家的小姑娘仔细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温觉非显然感觉到自己的脸更热了,还疑心是不是店里暖气开得太足,反正就是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害羞。她埋着脑袋往视野最好的贵宾包间走,根本没看见白简行把车钥匙递给了老板。  老板提着礼品袋再次出现在门口时,一个精致的意式丝绒甜品刚好被插上蜡烛端上来。没有恶俗的生日蛋糕推车,没有哗众取宠的伴奏和吵闹着献上祝福的陌生人,白简行打开拜托老板帮忙取过来的那个礼品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植物标本册。  他说:“送你,整个市一中的夏天。”  打开,里面安静躺着的是市一中的建筑剪影和建筑周围的植物标本。校道上的香樟树叶和广玉兰叶、生物园的青紫色鱼尾葵叶、微弯的羊蹄甲和湖边的七彩茱槿……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喜欢市一中的夏天。”  仍在讶异着的温觉非差点脱口而出,那只是随口说的……  “你告诉我之后,市一中刚好邀请我回去参加校庆。那时候天气还没有转凉,算是抓住了夏天的尾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做植物标本,幸好家里书多,压出来的标本倒也好看。”  温觉非更惊讶了:“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不是亲自做的话,怎么好送给你?”  “你那么忙,怎么……”  “有些事是无论忙不忙都要做的。这是我们重逢后你的第一个生日,理应给你准备一个特殊点的礼物。”  她感觉到他身上弥漫出一股奇特的温柔,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疼爱和珍惜,不加任何掩饰,温和而又剧烈。她第一次发觉,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去在乎时,她竟然也能生出这种甜蜜而柔软的感觉,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一罐甜牛奶里面。  她十分珍视地把册子抱在胸前:“谢谢。我很喜欢。”  这次在意海湾的生日晚餐丰盛得堪称海鲜自助餐,其珍贵之处在于海鲜都是从全世界各地空运而来的,因此便于搞出各种花样噱头来提升价格。结账时,温觉非看了一眼那张堪称天价的单子,再回想刚才那和平时下馆子相差无几的口感,对所谓的高端食材表现出极度的不理解。但白简行却眉都没皱一下,大方买单。  她忽然想起某晚和朱颜在路边撸串时,朱颜望着对面坐在高端烧烤店里、花着比她们高十倍价钱却吃着和她们一样的烤串的人们,所发出的一声慨叹: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想象不到。  从意海湾出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考虑到温觉非明天还要上课等各方面因素,白简行没有继续安排节目,而是要表示直接送她回学校。  温觉非坐在副驾驶上,正思考着到底应该怎么开口要求和白简行均摊刚才那顿饭钱,白简行却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她没来得及听清楚,手里突然就多了一瓶苏打水,是他塞过来的。  温觉非回想了一下,他好像说了个“渴”字,心想刚才有一道醉蟹是有点咸了,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白简行见状不明所以地和她对视一秒,然后似笑非笑地伸手过来:“那你给我吧。”  温觉非有些震惊:“你为什么喝我的水?”  白简行听后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我的水。刚才我说醉蟹有点咸,我渴了,麻烦你帮我打开它。”  这下轮到温觉非尴尬了,看看手里的苏打水,又看看正在开车的白简行,感觉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你车里还有没有别的水……直接喝我喝过的,好像……”好像有点太过于暧昧了……  “没关系。”  话音刚落,正巧遇上红灯,白简行刹住车,直接伸手过来把温觉非手里的瓶子给拿过去喝了几口。温觉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最后重新把那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还给她时,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间接接吻。  心跳不知道被谁突然调成了两倍倍速,她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假装淡定地坐正,难以相信自己居然纯情到觉得喝了同一瓶水就是间接接吻。这不是纯情小女生才会有的想法吗?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见识过不少耍浪漫的手段,绝对称不上是恋爱小白呀……  思索了半天,她得出结论:肯定是受朱颜的影响。人就是这样的,经常和神经质的小女孩儿一块儿玩的话,也很容易变成那种敏感易感动、爱胡思乱想的女孩儿,她回去一定要狠狠挤对一顿朱颜。  终于找到足够的理由安抚自己了,车子也已经缓缓由北门驶进京大。温觉非把自己调整回平日里清冷示人的模样,准备好要下车时,发觉白简行竟然直接把车开到了京大的旧运动场旁。  他从车后备厢里抱出一个小纸箱,温觉非打开手机照明灯,两个人无言地走到运动场最南侧的一面老围墙前。旧运动场位于京大最后方,眼前的围墙更是京大北校区的最后一道防线,时间从它身上翻滚而过留下了不少伤痕,斑驳陈旧的模样早已经显得和现代化的校园格格不入。这面墙说起来,和温觉非还是颇有渊源。建筑学院曾经有几位学生牵头上报要求重砌这面围墙,闹到最后的结果是学校只叫来了施工队将其加固加高、重新粉刷了一遍就完事了。后来为了安抚蠢蠢欲动的建筑学院,学校还把这面墙开放给学生们做创意设计,墙上新雕的花纹、绘案大多出自建筑学院和美术学院的学生之手。  温觉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突然听到他问:“画在哪里好?”  “什么画在哪里?”问完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在围墙上画画?  后退几步整体地扫了一眼围墙,大概是第一批来做改造的学生先入为主了,留下太多的石雕式云气花纹,使得后来的学生几乎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墙的整体风格偏向中式古建,反而更和所谓“现代化”背道而驰。  温觉非问:“你想画什么?”  白简行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手摇喷漆,报上一个名词:“后现代涂鸦。”  温觉非被这五个字震住:“你敢?这么叛逆?”  他慢条斯理地答:“叛逆的好像是你吧?”  温觉非:“啊?”  “我的第一手线报,说当年建筑学院上报重砌这面墙的时候,你就一直坚持说应该创新改造,甚至立志要让它做你的专属名人墙?”  京大是有一面真正世界名人墙没错,百年来一直矗立在京大图书馆前。与其说是墙,更像是蜿蜒回旋的“栏”。在那里刻着历年为这所大学、这个国家甚至全世界作出杰出贡献的京大学生的名字,最为有名的便是几位毕业于京大的政要和科学家。被刻上京大名人墙的名字将被永久保留,是无数京大学生毕生追求的荣誉。  温觉非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当年自己气盛的时候是这么和朱颜说过。因为围墙虽然陈旧,但实用功能并没有被破坏,她当时认为没有必要大费周章重建,只需要整体加固并且改变风格即可。只可惜那时她只是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在学院里根本没多少话语权,提了意见反而被师兄师姐一顿好怼。  她温觉非会是那种白受气的人吗?直接憋了个大招,在第二学期开学大会议上把自己原定的演讲稿改成了围墙的改造提案,其专业程度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一学生。建筑学院的老院长对她实惠又有创意的方案大加赞赏,上推后被校方采纳,但为了周全情面,把围墙改造的权利开放给了最初提出上报的那群学生。  朱颜小心翼翼地来安慰她,见到的却还是一个无比沉着冷静地站在书桌前画海棠花的温觉非。朱颜问:“学校让那群怼你的人去改造围墙了,你知道吗?”  温觉非淡淡地点头,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苏轼恨海棠无香,但我认为,若是香得不妙,宁可无香。”  朱颜立马伸手摸她的额头:“宝贝,你都气得穿越了?”  温觉非瞥她一眼,拂开她的手,解释道:“不让我改才好,不然我直接把墙改成‘京大建筑学院某些恶臭学生群像’。”  朱颜说:“你这也太狂了,能不能低调点儿啊?”  “已经很低调了。我最初的想法是画一个巨大的自画像,把它改造成我的专属名人墙。”  朱颜一脸恨铁不成钢:“温觉非,你……”  只是在开玩笑逗朱颜玩的温觉非疑惑地看向她,朱颜一把扑上来抱住温觉非:“真帅啊!我一个女的我都觉得爱死你了!宝藏女孩啊!”  “你冷静点儿,别蹭翻了我新磨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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