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子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脚步沉重如灌铅,缓缓挪到那扇巨大的雕花木窗前。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美人峰的方向,一片死寂的漆黑。然而,在他此刻的感知中,那片黑暗里,仿佛依旧飘荡着千年雪莲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香。那香气,此刻闻起来,不再有半分灵韵,反而像是一声声无声的、最恶毒的嘲讽,狠狠抽打在他脸上。
他想起了凌云初入青云宗时的模样,那个在入门试炼中拔得头筹,虽然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但眼神却清澈明亮,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年;想起了资质复测那日,测灵石爆发出那通天彻地的七彩霞光时,整个青云宗为之沸腾的盛况;想起了护山大阵因这绝世天赋而自主共鸣,钟声长鸣九响时,自己心中那份如同枯木逢春般的激动和无限的期许……
可这一切,都在自己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纵容、一次次的“特殊对待”中,渐渐扭曲,渐渐变质。那颗原本可能璀璨夺目的九窍玲珑心,似乎早已被无度的特权和唾手可得的资源,腐蚀得面目全非。
“陈长老……你……先起来吧。”玄阳子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此事……干系太大……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陈默长老抬起头,看着玄阳子那在昏黄烛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落寞的背影,那曾经挺直如松的脊梁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沉痛到骨子里的长叹。他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对着玄阳子的背影深深一揖,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退出了紫霞殿。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光影。
当那沉重的门扉彻底关闭的刹那,玄阳子一直强撑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被薄云遮蔽、显得残缺而黯淡的冷月。月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翻涌着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刻骨铭心的痛惜、如同深渊般的失望、尚未完全熄灭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源自对未来的深深恐惧。
他不知道,被如此无度挥霍、被如此骄纵腐蚀的凌云,在这条看似铺满金光的道路上,究竟还能走多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更不知道,根基被如此动摇、底蕴被如此糟蹋的青云宗,在这风雨飘摇的修真界,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香炉里,那最后一小段檀香终于燃到了尽头,微弱的火星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最后一丝微光消失,紫霞殿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玄阳子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窗前,如同一尊凝固在时光里的石像,沉默地承受着这无边的夜色和更沉重的压力。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的第一缕熹微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透过紫霞殿高窗的雕花窗棂,斑驳地洒落在地面时,前来当值的执事弟子们惊恐地发现,仅仅一夜之间,掌门那原本只是夹杂着些许银丝的鬓角,竟似被霜雪骤然覆盖,白了大片。那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写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彻夜未眠的煎熬。
而关于美人峰顶那场惊世骇俗的“千年雪莲宴”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带着毒刺的飞虫,在青云宗真正的高层核心圈子里,悄然地、却又无比迅速地传播开来。
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没有激烈的争吵辩论。迎接这消息的,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沉重沉默。那沉默如同冰冷的深海,压抑得让人窒息。
所有得知此事的长老、首座,都无比清晰地明白:凌云此举,已非简单的僭越或浪费。他将宗门未来化神的希望熬成一锅汤分食殆尽,并视宗门宝库为私产的狂妄宣言,已经彻底践踏了青云宗千年立宗的根本底线!
资源的挥霍,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顶峰。
而站在这顶峰之上,向下俯瞰,或许便是那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宗门倾覆!
只是,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无人知晓,究竟谁能、谁又敢去阻止那个正被天赋和特权一步步推向深渊的“天选少宗”?谁又有力量去拉住那辆看似无往不利、实则正冲向悬崖的疯狂马车?
玄阳子独自站在紫霞殿最高处的露台上,晨曦微凉的风吹动他骤然花白的鬓发。他俯瞰着脚下云雾缭绕、殿宇层叠、看似依旧气象万千的青云宗,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迷茫。
喜欢凌云重塑记:从废徒到仙途请大家收藏:()凌云重塑记:从废徒到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