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那些凡人早已在这严酷的寒冬中摸爬滚打多年,深谙如何寻找柴火、搭建窝棚、抱团取暖,如何在这天地之威下苟活下去的生存之道。
而他,这个曾经被天道眷顾的“天选之子”,此刻却如同一个初临人世的婴儿,在这赤裸裸、残酷无比的自然法则面前,茫然无措,只剩下本能的战栗,只能被动地、绝望地承受着这彻骨的严寒与死亡的步步紧逼。
“呵……呵呵……”
凌云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断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尖锐到刺骨的自嘲。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草料棚顶那最大的破洞,望向外面那片浓稠如墨、仿佛要将一切希望都吞噬的漆黑夜空。
几颗稀疏的星辰,如同冻结的泪滴,在铅灰色厚重云层的缝隙间顽强地闪烁着,散发出微弱而冰冷的光辉,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力。
寒风依旧在棚外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细碎的雪粒,噼啪地打在屋顶的破洞边缘,发出“呜呜”的、如同幽魂哭泣般的声响。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模糊的、充满了恐惧和无助的狗吠,那声音在无边的寒夜里回荡,更像是为这残酷冬夜奏响的、绝望的哀歌。
原来,这就是凡人的世界。
这就是失去了灵力这层华丽外衣庇护后,赤裸裸的、真实的生活。
脆弱,渺小,在天地自然的伟力面前,卑微得如同蝼蚁尘埃,只能蜷缩在角落,被动地承受着命运施加的一切苦难与折磨。
他曾经是那样地鄙夷凡人,视他们为蝼蚁,觉得他们渺小、卑微、不堪一击,他们的挣扎与痛苦,在他看来不过是无谓的徒劳。
可如今,命运却开了一个极其残酷的玩笑,让他一夜之间,跌落尘埃,成为了自己曾经最不屑、最鄙夷的存在。
这种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无比锋利的匕首,狠狠地、精准无误地扎进了他心脏最深处,带来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剧痛。他再也无法抑制身体的剧烈颤抖,那不仅仅是因为对寒冷的生理反应,更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弥漫灵魂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悲哀。
他慢慢地,无比艰难地抬起自己那双已经完全冻僵、如同不属于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借着破洞外透入的、微弱得可怜的星光,他看到自己的十指已经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指甲缝里塞满了肮脏的污垢和细碎的枯草屑,皮肤粗糙皲裂,布满了冻伤的红痕,丑陋得如同老树的枯皮。
这就是他的手。
曾经,这双手可以轻松自如地握住上品法器流霞剑,引动风云;可以行云流水般绘制出精妙绝伦的符箓,沟通天地;可以举重若轻地炼制出价值连城的丹药,生死人肉白骨。
而现在,这双手,连握紧拳头这样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连抵御这最基本的严寒都无能为力。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缓缓地放下这双令他感到无比陌生和痛苦的手,然后伸出双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自己冰冷僵硬的身体。他将膝盖用力地蜷缩起来,深深地将脸埋进膝盖之间,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弃、受了天大委屈却无处诉说的孩子,在这散发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冰冷草料棚里,孤独地、无声地瑟瑟发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点可怜的热量,正在被无情的寒冷一丝丝、一点点地抽离。身体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沉,仿佛坠入冰窟深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飘忽,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想起了青云宗那张由整块千年暖玉雕琢而成的床榻。那温润的玉质,散发着永恒不变的暖意,无论窗外风雪如何肆虐,床榻之上永远温暖如春,足以抚平一切疲惫。
他想起了紫霞殿中烧得通红的地龙。每当寒冬降临,地龙便会被烧得极旺,炽热的气息从地下涌出,温暖整个宏伟的大殿,置身其中,甚至可以身着单衣,谈笑风生,全然忘却外面的冰天雪地。
他想起了那些柔软如云、带着阳光馨香的锦被;想起了殿内熊熊燃烧、跳跃着金色光芒的温暖炉火;想起了由灵谷灵泉精心烹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精致饭菜……
那些曾经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偶尔还会感到厌倦的日常,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只能在回忆中舔舐的奢望,每一次回想都带来更深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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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身下这堆冰冷刺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草,和他自己这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脆弱得如同薄冰的凡躯。
“冷……好冷……”
凌云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低喃,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咯咯咯”的声响在死寂的棚内异常清晰。他的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败叶,生命之火似乎随时都会在下一阵更猛烈的寒风中彻底熄灭。
但他不敢睡。
绝不能睡。
他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地呐喊:在这样的寒夜,一个失去灵力庇护、与凡人无异的躯体,一旦陷入沉睡,意志松懈,体温会不可逆转地流失,最终的结局,就是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无声无息地冻僵,成为寒夜中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