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随手从墙角抄起一副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木桶和一根磨得油光水滑的扁担,嫌弃地扔到他脚边。木桶边缘结满了黑黄相间的硬痂,散发着一种混杂着腐臭、酸败和霉变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刺鼻恶臭。扁担的木质也被无数双肩膀磨砺得异常光滑,诉说着它漫长的服役史。
凌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捏紧鼻子,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的浓烈气味,将那根冰凉的扁担扛上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肩膀。
冰冷的、沉重的木头,狠狠地压在早已失去脂肪和肌肉缓冲的肩胛骨上,传来一阵尖锐到钻心的疼痛,骨头仿佛在咯吱作响。他身体晃了一下,却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没吭一声,只是深深地埋下头,按照管事指点的方向,迈开了沉重的脚步,朝着第一条街的尽头走去。
他那浸透了屈辱与求生渴望的挑粪生涯,就在这污秽与严寒交织的清晨,正式开始了。
第一户人家的粪桶,孤零零地放在后院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被一块腐朽的木板勉强遮盖着。
当凌云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掀开那块沾满污渍的木板时,一股极其浓烈、犹如实质般的、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瞬间猛烈地扑面而来,狠狠地撞击着他的感官!
那气味是粪便发酵后的腥臊、污水长期淤积的腐臭、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尸体腐烂般的酸腐气息的恐怖混合物。它像无数只无形而粘腻的手,蛮横地堵住了他的鼻孔,掐紧了他的喉咙,甚至试图钻入他的眼睛和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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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的胃部立刻剧烈地痉挛翻腾起来,一股酸水直冲喉咙。
他无法控制地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猛地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腹部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才罢休。
“咳咳咳……呕……咳咳……”
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糊满了他的脸。
这恶臭,比他最坏的想象,还要浓烈一万倍!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一个绝望的念头猛地攫住了他:自己真的能忍受这种非人的气味,完成这如同酷刑的工作吗?
“喂!外面那个挑粪的!死了吗?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手脚麻利点!”一个尖锐而刻薄的妇人声音,不耐烦地从紧闭的窗户后面呵斥出来,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凌云浑身一颤,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再次逼自己靠近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源头。他拿起旁边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长柄粪勺,手臂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剧烈地颤抖着,将那桶里粘稠、深褐色的秽物,一勺,又一勺,缓慢而艰难地舀进自己的木桶里。
那些粘腻、恶心的污物沾在勺子上,又沉重地滴落进桶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嘟咕嘟”声。每一次声响,都伴随着更加浓烈的恶臭升腾而起,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凌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调动起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的力量,才终于将两个硕大的木桶勉强装满。
当他将沉重的扁担再次扛上肩膀,试图直起身子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金星乱冒,天地仿佛都在旋转。肩膀上传来的沉重压力,远比他预想的更加恐怖,那重量仿佛要将他单薄的身体直接压垮在地。他踉跄着,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几乎无法站稳。
“哈哈哈……快看那个傻子!走路都打晃了!”
“啧啧啧,真是可怜又可悲,为了两口吃的,连这种活都肯干,跟条野狗有什么区别?”
“离他远点!离他远点!臭死了!别让他身上的晦气沾到我们!”
几个路过的行人,恰好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摇摇欲坠的模样,立刻夸张地捂住口鼻,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开,同时毫不掩饰地投来鄙夷的目光,嘴里吐出刻薄的议论和肆无忌惮的嘲笑。
甚至有人嬉笑着,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轻佻地朝他身上扔来,就像在戏弄一只肮脏的流浪狗。
凌云的脸颊瞬间像被火烧一样滚烫,随即又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汹涌的屈辱感,如同冰冷刺骨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恨不得立刻扔掉这该死的扁担,原地消失,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可是……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肩上那两桶沉甸甸的污秽,手又不由自主地按向自己那空空如也、因饥饿而阵阵绞痛的肚子。
两个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