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第十二章 此去梦经年 留下累累伤-独居的姥姥（第2页）

姥姥先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拍了下大腿：“哎哟哟，你看我这张嘴！”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笑，“在咱们村里待久了，都忘了城里的规矩。咱这儿像你这么大的姑娘，有的都当妈了。可咱们玉玉不一样，有出息，要上大学！”她伸手想摸摸李玉的头，又缩了回来，在围裙上擦了擦，“农村没啥好的，你得往前奔。”

李玉低下头，嘴唇轻轻抿了一下，那个细微的动作里藏着千言万语。她抬起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姥姥，你知道我家的事么？”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知了都停止了鸣叫。姥姥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变得深邃。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蒲扇，拉过李玉的手，轻轻拍着。

“孩子，”姥姥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暖，“姥姥活到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什么事看不透呢？”她的手粗糙却温柔，摩挲着李玉的手背，“人这一辈子啊，就像地里的庄稼，有旱有涝，有收成好的年头，也有颗粒无收的时候。可地还得接着种，日子还得接着过。”

她望向远方连绵的青山，目光悠远：“生死富贵，都是命里带的。活着的人啊，不能总背着过去的包袱赶路。你看姥姥，想得开，吃得香，这不也活得好好的？”说着，她露出一个豁达的笑，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

听着姥姥一番话，李玉只觉得心头一热，眼眶又湿润了。她慌忙低下头，嘴唇轻轻噘起，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强忍着呜咽，只有微微耸动的肩头泄露了她的情绪。

姥姥却不看她，只转头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正斜斜地洒在窗棂上，把她的银丝映成了温暖的金色。“瞧这日头，一晃眼就要落山了。”她说着站起身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晚饭还没着落呢。你俩去园子里摘点新鲜的，黄瓜、辣椒、小生菜都行，我去把那些摘好的豆角炖上。”话音未落，姥姥已经迈着稳实的步子往堂屋去了。

李杰悄悄凑近，递过一张柔软的纸巾。“我觉得姥姥真像个隐居的哲人。”他压低声音说，“每句话都说得在理，听着让人心安。”

李玉噗嗤一声破涕为笑，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扬起还带着泪痕的脸：“就你会说，走，摘菜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取了个锃亮的铝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通往园子的小径上。推开园门的刹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扑面而来——姥姥这片园子啊，四季都热闹得很，黄瓜架上黄花犹在，辣椒棵上果实累累，生菜舒展着翠绿的叶片，一切都沐浴在金色的余晖里。

李杰踏进后院，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眼前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生机盎然——篱笆边爬满了翠绿的藤蔓，饱满的黄瓜垂挂在架子上，西红柿像一盏盏小灯笼在绿叶间若隐若现，几畦菜地整齐划一，各色蔬菜长势喜人。

“这些……都是你姥姥种的？”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李玉，“她可真厉害！”

李玉嘴角扬起，眼里闪着光：“是呀！我姥姥特别厉害。”她伸手轻抚过一片番茄叶子，声音里带着怀念，“小时候，我们整天在园子里偷摘还没熟透的黄瓜、西红柿。被姥姥撞见了，她从不责备，只是笑眯眯地说：“再等几天，等它们长得再饱满些，那才叫一个甜呢！”

“有个这样的姥姥真好！”李杰的语气里满是羡慕，目光还流连在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上。

“那是！”李玉语气轻快，“姥姥家后头还有一片果树园呢。等吃了饭，我带你好好转转。”

“还有后园子？”李杰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姥姥家地盘可真大，该不会是地主后裔吧？”

李玉噗嗤一笑：“这个村庄人少，家家户户都有这么大的院子。照你这逻辑，全村人都成地主后裔啦？”

李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晚饭时分，三人围坐在老旧的木桌旁。姥姥端上来刚出锅的高粱米水饭，米粒饱满透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主菜是姥姥慢火炖煮的豆角，软糯入味；旁边配着刚摘下的黄瓜、辣椒和嫩生生的小菜，齐齐整整地码在青花瓷盘里。最特别的是姥姥亲手酿制的大酱，盛在粗陶碗里，色泽醇厚，香气扑鼻。

李杰抓起一根黄瓜蘸了酱，脆生生的口感配上酱香，让他忍不住赞叹：“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大酱！姥姥，您这手艺要是开家大酱公司，肯定能大卖特卖。”

姥姥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皱纹里都盛满了欢喜：“喜欢就多吃点，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罐。”

饭后，李玉麻利地帮着收拾碗筷。姥姥拉着她的手，柔声说：“玉丫头，在姥姥这住两天吧？我想你了。”

一旁的李杰听得心动，他长这么大从未在真正的农村住过，除去满心的好奇，他更向往姥姥这般自给自足、闲适自在的生活。暮色渐浓的小院里，蟋蟀开始鸣叫，晚风送来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一切都让他心生眷恋。

李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嘴角却努力扬起温柔的弧度，对着姥姥轻轻应了声：“好！”那声音里藏着说不清的重量，却化作云淡风轻的一个字。

夜晚，祖孙三人睡在暖炕上。李玉和姥姥挨着炕头，李杰独自睡在炕梢。姥姥执意用着那对老式长方体枕头，蓝布枕面上绣着褪色的缠枝莲，边角已被岁月磨得发白。“躺惯了，新枕头反而不踏实。”姥姥说着，拍了拍蓬松的荞麦皮枕芯。夏夜的风从纱窗细细地钻进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轻柔地拂过每个人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