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正值七月四日,天空湛蓝如洗,夏日的风裹挟着温热拂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张文婷在天上人间酒楼设下盛宴,因为这天是她亲生女儿的生日。这干女儿认的,仿若在庆祝亲生女儿回归。酒楼内灯火辉煌,琉璃盏下流光溢彩,空气中弥漫着美食与鲜花的馥郁香气。
李杰的一些同学也应邀前来,他一一向李彩玉介绍,她努力地想记住每一张面孔,却终究只留下模糊印象——似乎来的大多是女生,言笑间裙摆翩跹、声线轻柔,像是一幅幅流动的工笔画。李彩玉有些局促,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另一个身影吸引。
张文婷的两位干女儿也都在场。冷冰她是认识的,可对方一整日都冷着一张脸,像是凝了霜的湖面,生硬而凛冽。冷冰嘴角紧抿,眼神如刀,不时瞥向李彩玉,那目光仿佛在说:一个乡下来的土丫头,也配这样的排场?李彩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下头去,假装整理并不凌乱的裙摆。
另一位姑娘却截然不同。她比李彩玉大上半岁,一见面就叫人愣神——李彩玉几乎以为是在照一面朦胧的镜子。那眉眼、那笑靥,甚至连微微侧头的角度都如此相似,李彩玉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悸动。她想,这一定就是他们提起的楚楚了。
楚楚身着淡粉色连衣裙,笑起来眼角弯弯如月,她快步走来牵起李彩玉的手,声音清脆如风铃:“小玉你看上去真可爱,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她的掌心温暖干燥,语气里的真诚几乎要将人融化。李彩玉一时语塞,脑海里翻腾半晌,才挤出一句从电视剧里学来的、略显生硬的客套话:“以后就靠姐姐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楚楚笑得更加明亮,手指轻轻握了握她的,“我们是好姐妹嘛!”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刻李彩玉仿佛真的触到了一点温暖的微光。
宴席间,还有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一个身材高挑、眉眼如画的年轻男子,正站在窗边与人说话。李彩玉一眼就注意到他,她向来对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目光像是被什么牵住似的飘了过去。楚楚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轻笑一声说:“那是高鹏,李杰家保姆的儿子。”她语气平常,却让李彩玉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两眼。
张文婷将李彩玉排在了最末的位置,按年龄来说,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一下子多了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李彩玉仍旧感到几分生疏与恍惚。她还没能完全进入这个新家的节奏,尤其是李英始终没有露面。李杰向她解释,哥哥患有头疼的旧疾,向来不喜热闹场合,这才未能出席。
席间,张文婷提起李彩玉的名字,觉得也该随李家孩子的两个字,便去掉了中间的“彩”字,从此改叫“李玉”。于是,李彩玉就成了李玉——像一个真正被纳入家族谱系中的名字,简短,却也疏离。
这场名义上为干女儿举办的宴席,说到底不过是排场阔绰的推杯换盏。除了几个孩子之外,满桌宾客谈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事——合同、款项、人脉、市场,言笑间尽是利益的交换与身份的表演。直至夜深,这场属于成人的奉迎盛宴终于渐次散场,如同古话里说的那般:“笙箫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饭后大家坐下一议,结果是决定让李玉自费读高中。这是她从未敢设想的路,在此之前,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在李杰家的商场里做一名普通的服务员,安稳度日便是福气。
而如今,她竟能继续读书了。
这一夜的李玉躺在陌生的床上,觉得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