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岁那晚,爸爸把一颗麦芽糖塞进我嘴里,哑声诱惑。「好筝筝,告诉爸,你妈背着我……藏了什么?」甜到发苦的糖汁黏在喉咙。上一世,我为了这颗糖,说出了妈妈那封蘸着血的求救信,然后看着它在火盆里化为灰烬。这一次,我慢慢舔过糖块,摇摇头,用最天真的声音说。「妈妈说爸爸喜欢男孩,要生个弟弟给我玩儿。」「爸爸,妈妈身上都是血,怎么生弟弟啊?」我爸听了很高兴,粗糙的大手在我头上乱抓了一把,夸我贴心。「至于你妈,不用担心,养几天就好了,女人想生孩子还不容易?」他露出一口黄牙,笑得淫邪。男人叫张来福,是我的爸爸,一个靠贩卖人口为生的恶魔。我跟着笑,直到我爸放心地离开,才跑回我们住的那个小黑屋。妈妈正坐在床边发呆,那张脸脏兮兮的,看不出从前漂亮的模样。她的脚上拴着一根很粗很粗的铁链子,走路的时候会「哗啦哗啦」响,像一只被关起来的大狗狗。看到我,她潭水一样的眼睛里才有了一点光。「筝……筝。」我把那颗还没舍得吃的糖塞进她嘴里:「妈妈,吃糖。」她愣住了,然后就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肩膀一抖一抖的。我知道她又想家了。上辈子,妈妈的信被烧掉后,她被张来福打断了另一条腿,然后用五千块钱,卖给了村里一个很老很老的男人。没过多久,我就看见她被一张破草席卷着,扔进了后山的一个土坑里。我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嘴里全是恶心的甜腻的麦芽糖味儿。如果不是我,妈妈就不会死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止不住浑身的恨意,我背着张来福,夜里去了后山拼命挖,被赶来的张来福打了个半死,用铁链子拴到家里。像当初对妈妈一样,他把我卖给村里一个又一个男人。起初我还反抗撕咬,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和毒打。后来我隐忍了十年,渐渐和村里那些女人一样,张来福和那些男人们放下了戒心。我就提出了要嫁给村里的老瘸子,结婚那天拿着拜托支教的大学生买来的耗子药,毒死了全村的人。死的人太多,村里人捂不住,来了很多警察,才查出了这个人贩子村和背后的秘密。我认了所有的罪,在当时成了一桩著名的惨案。开庭那天,我看到庭下很多带着走丢的女儿来的人,还有我的……外公。他垂垂老矣,用一生功勋在庭上下跪,对着所有人字字气血。「我为我的外孙女骄傲,她打败了那些恶魔,救出了这么多人,筝筝,你安心去,外公马上就去保护你和你妈妈。」我没能等到执行判决的那天。在村子里,我早就油尽灯枯,因为一口气撑到毒死所有人。开庭后的第二天,我就死在了医院里。再睁眼,我回到张来福给我拿糖的这天。思绪回归,我躺在床上,等所有人睡着,偷偷从妈妈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封信。我没有看,把它藏在了一块松动的墙砖后面。妈妈,上辈子嘴馋的我和你一起死了,这次我不会再当叛徒了。再忍忍,我们就都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