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林府的朱漆大门前,日头已爬过中天,周瑞家的领着四个小厮,守着五六个扎着红绸的礼盒,在石阶下搓着手来回踱步。
她那张肿得像发面馒头的脸,被风一吹,疼得龇牙咧嘴,可更让她发慌的是,林府的门房只说“大姑娘知道了”,却迟迟没人来传见,连口热茶都没给。
正等得心焦,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大姑娘慢走”的提醒。
周瑞家的赶紧挺直腰板,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抬头望去——只见林蒹葭穿着一身月白暗纹锦裙,外罩一件银色比甲,头发只简单挽了个圆髻,插着一支碧玉簪。
没施粉黛的脸上,眼神却冷得像冰,比在码头时更显压迫。
“大姑娘!”周瑞家的赶紧迎上前,刚要屈膝行礼,就被林蒹葭一个眼神制止。
她僵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只听见林蒹葭的声音淡淡传来:“周管家倒是消息灵通,我们刚回府半日,你就追来了。”
“是是是!”周瑞家的陪着笑,指了指身后的礼盒。
“老祖宗和二奶奶听说姑娘们受了委屈,急得一夜没睡,特意让小的把府里最好的东西都带来了。”
“这是老祖宗的翡翠如意,二奶奶的赤金镯子,还有给林二姑娘的苏绣披风,都是刚从库房里取出来的新物件,一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小厮把礼盒往前递,可那些小厮刚挪步,就被林府的家丁拦住,一个个僵在原地,手里的礼盒倒成了烫手山芋。
林蒹葭没看那些礼盒,只目光直直盯着周瑞家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心意?周管家,我倒想问问,你们贾府的‘心意’,到底藏在哪儿?”
周瑞家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更僵了:“姑娘这话……奴婢不懂。老祖宗是真心想接姑娘们进府的,之前都是奴婢办事不利,跟贾府无关啊!”
“跟贾府无关?”林蒹葭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周瑞家的往后缩了缩。
“好,那我就跟你算算账,让你看看你们贾府的‘诚意’到底有多‘足’!”
她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冷得像冰:“第一罪:我父亲是前科探花、现任巡盐御史,我林蒹葭是林家长女,我妹妹黛玉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我们从江南赴京,你们贾府倒好,别说你们老太太,二太太这些主子,就连二奶奶这位‘管事奶奶’,头两次都只派了两个嚼舌根的婆子、一个你这样的管家来接!”
蒹葭逼近:“请问,我林家女儿,不配你们任何一个主子亲自上门接一下吗?你们的诚意,藏在荣庆堂的暖阁里,还是被你们当炭烧了?”
周瑞家的脸色瞬间白了,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林蒹葭一眼瞪回去,只能听着她继续说。
“第二罪:我们从扬州出发,坐的是林府自己的官船,到了京城码头,你们却只让我们换乘一艘连顶棚都漏风的小船过渡,美其名曰‘方便登岸’。”
蒹葭目光森冷:“请问,一艘破小船,就想接巡盐御史家的女儿进京?你们贾府宴客用的画舫都比这船体面,是觉得我林家穷,连好船都坐不起,还是觉得我父亲的官职,配不上你们贾府的‘排场’?你们的诚意,是沉进运河底了,还是被你们喂鱼了?”
这话戳中了周瑞家的痛处——当初码头的小船,确实是她图省事找的,如今被当众点破,她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林蒹葭又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更重:“第三罪:第一次接人,用一辆破青布车,还让婆子骂我们‘空架子’;第二次追船,只带一辆银绸车,连丫鬟的位置、行李的车都没有!”
“请问,一个管家、一辆破车,就想把我和妹妹接进你们贾家?你们贾府打发乞丐,都得给两文钱,打发我们林家女儿,就用这点东西?你们的诚意,是被那两个婆子嚼碎咽了,还是被你周管家藏起来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