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斜倚在榻上,手里的菩提子串转得比往日快了三倍,眉头拧成个“川”字。
自周瑞家的从江南灰头土脸地回来,这三天里,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既怕真断了和林家的情分,又愁林蒹葭那硬脾气实在难驯。
王夫人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手里捏着块素色绫帕,反复摩挲着边角,嘴里时不时叹气。
“老太太,这都三天了,再没人去江南,林姑娘怕是真要断了进府的念头了。可派谁去呢?周瑞家的不行,凤丫头去又怕失了体面……”
王熙凤站在榻边,眼底满是纠结。
“老祖宗,太太,不是孙媳妇不肯去,实在是前两次咱们派的人都碰了钉子,我再去,万一林大姑娘还是不买账,反倒显得咱们贾府没人了。”
“再说,府里这几日还要筹备中秋及年下的事,我也实在抽不开身。”
正说着,帘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祖宗,赖嬷嬷来了。”
贾母眼睛一亮,赶紧坐直身子:“快让她进来!”
门帘一掀,赖嬷嬷拄着那根嵌了红宝石的拐杖,缓步走了进来。
虽已是花甲之年,却腰板挺直,眼神里透着几分主子身边人才有的沉稳和傲气。
“老奴给老太太请安,给太太请安,给二奶奶请安。”赖嬷嬷屈膝行礼,声音洪亮,不似一般老妇那般绵软。
“快起来坐!”贾母连忙招手,让丫鬟给她搬来绣墩,“你来得正好,我正跟你太太、凤丫头发愁呢,江南那边,你看派谁去接林丫头们合适?”
赖嬷嬷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凉茶,却没喝,只捧着茶盏,目光扫过厅中众人。
才缓缓开口:“老奴方才在廊下,听见周瑞家的跟小丫头们念叨,说林大姑娘在江南把她赶了出来,还列了什么‘四大罪状’?”
周瑞家的正好在门外候着,听见这话,赶紧进来躬身道:“是,嬷嬷,那林姑娘性子烈得很,油盐不进,奴婢实在没办法。”
赖嬷嬷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不屑:“你本就不是会说软话的人,又带着几分敷衍的心思去,林姑娘何等聪明,怎会瞧不出来?要我说,前两次没成,不是林姑娘难伺候,是咱们派去的人,没找对路子。”
贾母一听,赶紧追问:“那依你看,该找什么路子?你可有法子让林丫头松口?”
赖嬷嬷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眼神变得笃定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老奴跟着老太太几十年,从您嫁进贾府,到姑娘长大,再到姑娘嫁去江南,哪件事老身没看着?”
“论情分,林大姑娘和林二姑娘,得喊老奴一声‘嬷嬷’;论资历,府里上下,除了老太太,谁也没老奴更懂姑娘家的心思。”
她顿了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语气掷地有声:“老太太要是信得过老奴,就派老身去江南!老奴保证,定能把林大姑娘和林二姑娘平平安安接回府来,让她们心甘情愿跟着老奴走!”
这话一出,荣庆堂里瞬间安静了。贾母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显然没想到赖嬷嬷会主动请缨。
王夫人也放下了帕子,满脸惊讶地看着赖嬷嬷。
王熙凤更是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她原以为赖嬷嬷只会在府里伺候贾母,没想到竟有这般底气。
周瑞家的在一旁,脸上满是尴尬,却不敢反驳,赖嬷嬷是贾母的红人,资历又老,她哪敢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