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遥遥传来,在寂静的皇城里荡开细微的涟漪。冷宫正殿却灯火通明,与往常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虽然陈设依旧破败,但地面已被粗略洒扫,中央生起的火盆驱散着深秋的寒意,映照着几十张惴惴不安又隐含期盼的脸。
凤清夜安然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太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那柄饮过帝血的匕首就随意地搁在手边,烛火为它镀上一层幽冷的光。下面跪坐着的废妃宫人们屏息凝神,无人敢动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肉粥——方才的惊变犹在眼前,这位“死而复生”的前皇后手段莫测,气势慑人,她们摸不清这究竟是一场恩赐,还是另一场阴谋的开端。
殿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落地声。
不过瞬息,墨影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内,肩头扛着一个被黑布罩头、捆得结结实实,正在不断挣扎的肥胖身躯。他如同丢一袋杂物般将那人掷于殿中央,发出沉闷的响声。
“娘娘,人带到了。”墨影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去摘了一朵花。
这番动静吓得殿内众人一个哆嗦,几个胆小的宫女几乎要惊叫出声,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凤清夜微微颔首。墨影伸手扯下那人的头罩,又解开了他的哑穴。
露出的是内务府副总管刘德海那张肥白油腻的脸。此刻他发髻散乱,官袍歪斜,脸上尽是惊骇与茫然。他显然是在睡梦中或被突然制住,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待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周围环境破败不堪,又看到座上竟是本该死在陵墓里的凤清夜时,他瞳孔骤缩,失声叫道:“凤……凤氏?!你怎么……这是什么地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朝廷命官!”
“刘公公,”凤清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他的叫嚷,带着一丝玩味的冷意,“看来你这内务府副总管的差事当得太安逸,连冷宫都不认得了?”
刘德海一愣,猛地环顾四周,这才认出这地方竟是冷宫!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但常年作威作福的底气还在,强自镇定地厉声道:“是你!你竟敢逃出陵寝!还敢绑架杂家!你知不知道杂家是太后的人?识相的立刻放了杂家,否则……”
“否则怎样?”凤清夜打断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主位,来到他面前。她蹲下身,与他惊恐的双眼平视,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冰寒刺骨,“否则太后会替你报仇?刘德海,你猜,若是太后知道,你不仅贪墨克扣冷宫用度,中饱私囊,还将御赐的东海明珠私运出宫,贿赂言官,替你那在地方上为非作歹的侄儿打点……她还会不会保你?”
刘德海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肥肉猛地一颤,眼睛瞪得几乎脱眶:“你……你血口喷人!杂家……杂家对太后忠心耿耿!”
“哦?”凤清夜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的匕首,用冰冷的刀面轻轻拍打着刘德海肥胖的脸颊,那动作轻柔却充满威胁,“需要我派人去你在城南梨花巷的私宅地窖里,把那几箱金银珠宝和账本挖出来,呈送御前吗?还是让我那忠心的暗卫,去‘请’几位受过你‘打点’的御史大人过来,与你当面对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德海的心上。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事做得极为隐秘,自信无人知晓,此刻却被凤清夜一字不差地当面揭穿!她怎么会知道?她一个冷宫废后,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被莫名掳来更甚百倍!
“噗通”一声,刘德海挣扎着跪趴在地上,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磕头如捣蒜:“娘娘!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奴才……奴才鬼迷心窍!奴才知错了!求娘娘给奴才一条活路!奴才做牛做马报答娘娘!”他知道,这些罪名任何一条坐实了,都足够他死十次,甚至牵连全族!太后绝不会保一个留下如此多把柄的蠢货。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刘德海磕头和哭嚎的声音。那些冷宫的妃嫔宫人们看得心惊肉跳,她们何曾见过一向作威作福、拿捏着她们生死的刘公公如此狼狈卑微的模样?再看凤清夜时,目光里已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凤清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抖成一团的肥硕身躯,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活路?本宫这里,倒真有一条。”
刘德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娘娘尽管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很简单。”凤清夜用匕首尖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明日早朝,我要你当着太后和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认——当年构陷本宫行巫蛊之术的证物,是你受太后指使,暗中放入未央宫的。”
刘德海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刚才听到自己罪状时还要惊恐:“娘……娘娘!这……这是欺君大罪啊!太后……太后绝不会放过奴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