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临只是默默的看着她,不再多发一语。
安然回头看他,泛红的眼睛中掠过不屑的笑意:“你懂什么?豪门的少爷怎么会懂得我们的要活下来的痛?从小就被遗弃在路边,吃穿都要向人家讨要的生活你们知道吗?那种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寄托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中的感觉,你们知道吗?我只不过是想活下去!所以才来了这里,我并不想霸占谁的什么东西,也对那个冷冰冰的皇位没什么执念!我只不过是听了父皇的命令,喊他父皇,”安然反手一指床上的金千影:“喊他皇兄!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接受你们每个人的为难!你们道我血统低贱,可我也并不想在这人上人的地方受你们的侮辱,这比在路边乞讨的时候被人轻视的感觉好不了多少!”
安然是乞儿之女,从小就跟从瞎母在路边讨食为生,五年前其母染病身亡之后她就开始四处流亡,终于在一年之后遇见了出宫的先皇,先皇看她面目隐隐与千眠相似,便将她接到宅子中暗暗培养,以作他用。这些沈昌临都知道,只不过调查来的消息永远没有一个人亲身经历的那么真切那么哀婉,他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面对她。
她说得对,她并没有错,被先皇接回去培养不是她能选择的,被送到皇宫中代替千眠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只是这个替代的人选一旦出现,对于千眠来说就是个太大的威胁,沈昌临不能放任这个威胁不管。只是……却好像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姑娘,看起来她比千眠还要小一些的。
“现在陛下是一国之主,只要不自轻自贱自然是没人敢轻视陛下的,还请陛下注意自己的身份。”沈昌临淡漠的拱手行礼,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她。
成日里待在千眠身边鬼混,沈昌临也不是那种不体谅人间疾苦的。只是他也明白,天下疾苦那么多,不是他一时怜悯就能挽救的,更何况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的疾苦之人,似乎完全不需要他的拯救。
她却是只是一枚棋子,却偏偏落在了他欲行的轨道上,他只能是先将她铲除再作他想。这天下人那么多,他要怜惜一个,就必定要亏欠另一个。这次,他势必是要亏欠于她了。
安然闻言微微一笑,极为讽刺:“这时了你倒是还唤我一声陛下,沈爱卿,足可见你忠心啊。”她抬手将脸颊上斑驳的泪痕拭去,走到沈昌临身边,低声道:“只是不除我,你就无法让你真正的陛下回来是不是?”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笑道:“你跟皇兄,不过都是一样的心思罢了,嫌我占了你们的好主子好皇妹的地方!可那明明是她自己办事不力才会被父皇替换掉,我又错在哪里?”
那声音蘸满了绝望,竟是有些歇斯底里了。
沈昌临微微垂首看她,也是低语,仿佛怕惊动了床榻上的金千影:“陛下又何故如此,您已经是这曙国的天子,便一直都是这曙国的天子,臣只不过是给陛下出个能快些治好王爷的法子,陛下又何故说这么多平添自己的伤心呢?”
“呵。”安然低笑一声,竟然是如看透红尘一般,她将自己的额发向后摆了摆,不经意的又露出额角那条青色的花蔓,回头看了一眼金千影,道:“父皇如此护他,不惜以人姓名做陪葬。不过既然是有了真正的曙皇骨血给我陪葬,我一个乞儿倒也不算冤枉。好歹黄泉之下,还能吹嘘说自己曾当过几日的皇帝呢。”沈昌临听她这话说的古怪,刚想开口,不想她又是一句接了上来:“不过,这皇帝的位子,做的还真是不舒坦呢。”
却见她袖口中冷光一闪!
沈昌临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腕,果见是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与千眠常用来傍身的那把无异,当即冷下了声音道:
“陛下这是为何?”
安然冷冷的看着自己被捏住的手腕,也不挣扎,只是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来,缓缓道:“沈少爷不是要我找回先皇吗?我便用我这条命,全了你们皇家的天伦之乐啊。”
“你说什么?”沈昌临惊疑之下手上没了力道,安然登时疼的皱紧了眉头,沈昌临便松了手,不过也拿走了她那把匕首。
白皙的手腕上已经是几道指印,安然却并不看,只是有些出神的盯着地面的某一处地方,道:“父皇曾说,我从接了这把匕首之时就是他的义女,我的任务是保护金千影和曙国江山,只是两者冲突之时,我需得舍后者保前者。自我得了命令要进宫以后他就不再和我联络,只说要是我保护金千影不力,便用这把匕首自尽了事,想必他会把接替之人再次送到曙光。”说罢嘴角竟是扯开了一抹凄凉的笑,像是在笑自己的命途多舛。
沈昌临闻言先是惊讶。他也知晓先皇抚养千眠的意图,也见过那把匕首,只是还没想到他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然后便是失望。看来从安然这里找回先皇的计划要泡汤了,还难为安然以为自己的命数将尽,竟将心中的苦楚都对他说了个清楚。
叹了口气,正在思虑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眼前的帝王,床榻上的金千影却一跃而起,把被子踢到一边,自己拨开床帐走了出来,对着安然嗤笑一声:“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把匕首,看来以后是得保全我自己的身体了。若是我碰破块皮儿扭到个脚的,你不是还要剜自己的肉以示你的失职?”
安然被突然而起的金千影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样子看起来倒是跟千眠真的相似了,沈昌临微微一笑,正想要引她出去将事情的始末讲给她听,金千影却已经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道:
“没什么事儿了,你回去老老实实批你的奏折吧。本阁主就是闲的太无聊,装死一下玩玩,”察觉到安然还在愣愣的瞪着他,歪头粲然一笑道:“还是你有什么意见?不爽我耍了你?”
“臣妹不敢……”安然被金千影吓唬了这么多时日,早就练成了反应,看他的笑直觉就是矮下身子去请罪,只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的沈昌临给扶了起来,回头看却是他温和的笑颜:“今日之事权当是我们对你不起。只是日后你大可不必如此自怨自艾,你已是曙国的皇,没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的。”
当下竟感觉耳根一阵赛过一阵的热了起来,安然飞速的低下头,半响又点了点,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那……如果皇兄没事的话,臣妹就先行告退了。”
“走吧走吧,”金千影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平心而论他真的还蛮讨厌这种繁文缛节的,尤其是这种繁文缛节还是在一向没规矩惯了的千眠身上体现出来,这怎么能不让他心烦,只是和安然这个人却无太大关系。现在听她说了这么多话,他对她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看书阁『m。seeshu。net』,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