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眼前女子,便是这裁光山所裁剪出那一缕,最美的光。
分明已经收起山君金光了,一身月白色长裙,在月色与星光的照耀下,反倒更加惹眼,女子耳边一块晶莹剔透的耳环,不像玉饰,却胜似玉饰,是映衬她姿色极好的点缀。
王若依伸手替李子衿端起茶杯,缓缓倒茶,茶水入杯约莫有个七分,她便收手,才替自己沏茶。
两杯茶水,丝丝热气,女子摊开一手:“道友,请。”
李子衿也不跟她客气了,顾不上什么闻香品茗的饮茶规矩,随意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只觉得滋味不如何,还不如喝酒呢。
女子看少年表情平平,便问道:“怎么了,这茶不好喝,用不用给你换酒饮?”
“不必了······”李子衿摆摆手,觉得那位山君,难不成能看透自己心思?
其实不过是瞅见他腰间那不离身的酒葫芦罢了,谁还能看不出少年剑客,喜好饮酒呢。
“道友从哪里来?”她一手握着茶杯,一手随意往杯子里扇着冷风,免得烫口。
其实若以山神法力,随意施展一门能使得茶水迅速降温的术法,便可避免这些小事。
可山上神仙,偶尔也有闲情雅致,想要做个普通人,总不能做成了神仙,反倒连凡人的乐趣都享受不了了,那岂不是亏得慌?
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子衿回答道:“仓庚州,大煊王朝。”
“哦?道友原是从大煊来,不知道友有没有去看过那座三阵万剑镇一楼的拜剑阁?”王若依眼睛一亮,忽然问道。
李子衿有些尴尬,摇头道:“没有见过,不瞒山君所说,其实在下从前一直待在大煊边境,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个山里人吧。就连大煊京城,也只去过一次罢了。”
女子山君点了点头,“能够从仓庚州,跑到这么远的桑柔来,道友想必已经看过许多山水美景了,真羡慕你。”
李子衿喝了口茶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王若依接着说道:“我就不同了,从小被关在阁楼中,除了看书写字,就是吃饭睡觉,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府上后花园。说来可笑,我至今还记得从阁楼走到后花园的凉亭,前后总共需要一百零二步。
这一百零二步,便让我走了十八年。后来扶桑王朝与邻国开战,战火连绵至今,仍未停歇,我做了山神以后,虽说气数被绑定在这裁光山了,天下之大,我却哪里也去不得。
至多是在裁光山与山神庙这两处辗转,不过细想之下,也总好过生前在府上那一百零二步。至少在这里,还能看见山和水。”
所以,她才羡慕那个少年剑客,可以如此自由地走过几州之地,辗转于扶摇山水之间。
李子衿也忽然可以理解,为何眼前这位绝色女子,与自己初见之时,会说出那句仙路孤寒了。
她为裁光山左右双峰所取的名字,也是那“孤寒”和“取暖”。
想必被锁在阁楼之中的那个小姑娘,独自看书写字,读圣贤文章时,一定很寂寞吧。
那个一袭黑衫的少年剑客,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握着茶杯,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安危这位女子山君,他从来不擅长这个。
人间疾苦无数,不曾想凡人如此,山水神灵也是如此。
谁料到那女子却自嘲一句:“让道友见笑了。”
李子衿赶紧摆手道:“没有的事。山君生前,是命不好。只是······成为山水神灵,坐镇一方水土,必然是山君自己的选择,山君既然生前脚下便有枷锁,为何死后还要画地为牢?”
女子“嗯”了一声,喝光茶水,重新为自己和那少年添好茶,这才缓缓说道:“当时朝廷派来诏神司那位官员,也像你这样问我,问我为什么生前做了笼中雀,死后还要当那山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