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第10章（第1页）

夜，深了。小屋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灯芯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光线随之摇曳，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苏晚晴已经睡下。隔着一道简陋的布帘，能听到她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她睡前犹豫再三，还是将一包安神的草药放在林尘手边，轻声说了句“别熬太晚”，才惴惴不安地躺下。林尘坐在桌旁。桌上，摊着那叠从道士手中得来的护身符。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用劣质朱砂绘制的扭曲纹路，愈发显得诡异。它们不像装饰，更像是一种……活着的伤痕，刻印在粗糙的纸面上。指尖抚过纹路。那股刺骨的寒意愈发清晰，顺着指尖蔓延，试图钻入骨髓。这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冻结感，与他记忆中“那里”的气息同源，但更为稀薄、混杂，像是被稀释了无数倍的毒药。他必须弄清楚这是什么。这纹路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它与吞噬他的“虚无”有何关联？是偶然的泄露，还是……某种侵蚀的开始？单纯的观察已经不够。他需要更深入地“感知”。林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摒除。他集中精神，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其中一道纹路。起初，只是寒意加重。仿佛手指浸入了冰水。但随着精神力的持续注入，异变陡生！那纹路不再是纸面上静止的图案，它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令人恶心地扭动、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纹路中心传来，不再是物理上的，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糟了！林尘心中警铃大作，想要切断那丝精神联系，却已经晚了。眼前的黑暗不再是闭眼后的寻常黑暗，而是瞬间变得粘稠、深邃、绝对！油灯的光亮，小屋的轮廓，身下的椅子，一切触感、听觉……所有来自现实世界的感知，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他又一次被拉扯着，坠向那片熟悉的、万物终结的“虚无”！但这一次，与乱葬岗那次被动承受不同。这一次，他是主动探入，感知得更为清晰，也更为凶险！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一种庞大到令人崩溃的“不存在”。自我意识在这片虚无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会融化，会成为这“无”的一部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存在的彻底否定。而在这片令人疯狂的寂静深处，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是声音，声音需要介质。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波动”，模糊，混乱，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恶意。像是无数个意识在绝对孤寂中崩溃前的呓语，又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庞大存在，在虚无中漫无目的地蠕动、低嚎。意义不明，却令人灵魂战栗。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不断下沉，意识边界开始模糊，那冰冷的“无”正在渗入他的思维，要将他同化……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丝极淡极淡的、清冽的草药香气，突兀地钻入他的感知。是苏晚晴放在他手边的那包安神草药。是这间小屋本身残留的、属于她的生活气息。是这个世界，“存在”的证明。这丝微弱的气息，像是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为他提供了一个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坐标”！“回去！”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即将沉寂的意识！凭借着这丝与外界的微弱联系，以及从深渊归来后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意志，他猛地、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丝清醒，奋力向那“坐标”的方向挣扎！“嗡——”脑海一声轰鸣！眼前的绝对黑暗潮水般退去。冰冷的虚无感迅速剥离。光线、声音、物体的触感……现实世界的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重新涌入他的意识。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油灯依旧在桌上摇曳，火光温暖。小屋寂静，布帘后苏晚晴的呼吸声平稳。他还在现实中。刚才那一刻的惊悚，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但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和灵魂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悸动，告诉他那不是梦。他死死盯着桌上那叠符纸，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东西，是通道！是锚点！它们能主动将人的意识拉向那片虚无！绝不能留！他毫不犹豫地抓过一张空白草纸和一小块木炭，快速而精准地将那道最为核心的扭曲纹路拓印下来。每一个转折，每一个诡异的弧度，都分毫不差。然后，他拿起那叠符纸，走到屋角的火盆边。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所有符纸丢了进去。干燥的符纸遇到盆中未熄的余烬，立刻冒起青烟，随即，“轰”一下燃起明黄色的火焰。火焰跳跃着，吞噬着那些扭曲的纹路。纸张蜷曲，焦黑，化为灰烬。在火焰中，那些纹路仿佛活物般挣扎扭动，发出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噼啪声响，不像燃烧，更像是一种哀嚎，一种诅咒。林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但那冰层之下，已有一丝探究的火焰被点燃。生存问题已初步解决。第一桶金到手。他甚至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和一个……会给他留草药、会担心他熬夜的人。但此刻，这些刚刚获得的“实在”，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火焰最终熄灭，盆底只剩下一小撮灰白的余烬。屋内的寒意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几分。林尘走回桌边，看着拓印下来的纹路，目光锐利如刀。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清晰可辨：“看来，这个世界，也并非那么‘实在’。”“而那吞噬我的‘无’，或许……正在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