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浓稠的、被血腥味浸透的死寂。我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到极致,倒映着那团揉皱的衣裙和那只刺眼的鞋。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啸,猫的本能疯狂拉响警报,催促我逃离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封闭空间。但我不能动。爪子深深陷进那粗糙的织物里,像焊死在了上面。胃里翻搅着,不是因为颠簸,而是因为这扑面而来的、冰冷的罪恶证据。车外,城市的噪音被扭曲、模糊,只剩下引擎持续的低吼和轮胎碾压路面的单调韵律。周铭在开车,毫无察觉。他或许正想着保险金,想着如何清理这些“麻烦”,想着下一个目标。下一个……像我一样,或者像那个失踪女孩一样的目标。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刺穿了我短暂的僵滞。我必须做点什么。现在。立刻。我的鸳鸯眼在极暗的光线下艰难地扫视。后备箱里很乱。除了那团血衣,还有几只塞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个工具箱,几卷胶带,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金属撬棍……我的目光定格在一只半透明的塑料袋上,里面似乎装着几盒药片,以及一些纸质文件。陈医生提到的“霉了”的药?还是别的什么?证据。这些都是证据。可我怎么带走?我只是一只猫。绝望再次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就在这时,车身猛地一震,似乎是碾过了一个减速带。那只半透明的塑料袋晃了晃,从一堆杂物上滑落,滚到了离我更近的地方。袋口没有扎紧,里面的一叠文件滑出了一角。最上面那张纸,抬头的字样,即使光线微弱,我也认得——仁心医院体检中心。下面是我的名字,林瑶。日期……是我死前两周,周铭硬拉着我去做的“全面健康检查”。报告结论处,有医生手写的字迹,潦草,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心电图异常,疑似药物性心肌损伤,建议立即停药并深入检查!!!”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我记得这份报告。当时周铭接过报告,随意扫了一眼就塞进了包里,笑着对医生说:“没事,她就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谢谢医生啊。”他不仅换了药,还刻意隐瞒了能救我命的警示!冰冷的恨意瞬间压倒了恐惧。我伸出爪子,锋利的指甲勾住那叠文件,拼命想将它从塑料袋里完全拖出来。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车子又拐了一个弯,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是红灯。就是现在!我用嘴叼住那几张写满罪证的纸,爪子并用,猛地扑向那条微微透光的后备箱缝隙!身体挤过狭窄的开口,半个身子探了出去——车外刺眼的阳光和喧嚣的声浪瞬间涌来!我正挂在飞驰车辆的后备箱外!下方是飞速后退的柏油路面!心脏骤停。求生本能爆发。我松开叼着的文件,纸张瞬间被气流卷走,纷纷扬扬散落在车后。我则用尽全部力气,爪子死死抠住车漆,后腿猛地一蹬!身体向后抛飞,重重摔落在滚烫的路面上,连着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尖锐的疼痛从落地的那侧身体炸开。“吱——!”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那辆黑车在我身后几米处猛地停住。周铭发现了!他看到了飘散的文件?还是感觉到了后备箱的异常?我魂飞魄散,顾不上剧痛,连滚带爬地窜向路边停着的一排车底,将自己死死藏在最阴暗的角落,缩成一团颤抖的毛球。我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周铭的脚步声快步走向车尾,带着压抑的怒火。“操!”他低骂了一声,似乎在弯腰捡拾那些散落的文件。我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捡走了吗?他看见我了吗?脚步声在车后停顿了几秒。然后,是后备箱被彻底打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锁扣“咔哒”一声扣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接着,脚步声走向驾驶座。车门砰地关上。引擎怒吼,黑车几乎是擦着路边车辆的后视镜,猛地加速驶离,很快消失在车流中。直到那引擎声彻底听不见,我才敢一点点从车底探出头。路面上空空如也。那些散落的纸张,一张都不剩了。周铭把它们全都捡回去了。我失败了。我拼着摔死风险带出来的证据,又回到了恶魔手里。剧烈的疼痛和更剧烈的绝望席卷而来。我侧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喘着粗气,猫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似乎也熄灭了。阳光刺眼,车来车往,没人注意到一只濒死的流浪猫,和我刚刚目睹并经历的、一场失败的生死博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拉扯感惊醒了我。我艰难地抬起眼皮。一只瘦小的老鼠,正试图拖走我爪子旁……一小片纸屑。那是刚才的文件被撕扯时,极其微小的一角,边缘还带着我的牙印和一点点湿痕。上面只有几个残缺的字:“……损伤……”“……立即!!!”那两个半截的感叹号,像嘲讽的眼睛,盯着我。我看着那一点微末的、几乎可笑的纸屑,又看向老鼠那漆黑贪婪的小眼睛。幽绿的猫眼里,最后那点微光,挣扎着,重新凝聚起来。一点,也是证据。我猛地伸出爪子,按住了那片纸屑,连同那只受惊的老鼠一起,死死按在爪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的呜噜声。老鼠尖叫着挣脱,窜逃得无影无踪。纸屑留了下来。我低下头,极其小心地,用牙齿衔起那一点脆弱的、染着血沫和灰尘的纸角。然后,我挣扎着站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坚定地,走向了马路对面——那里,街角的位置,蓝白色的灯光在阳光下静静闪烁。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