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如通鬼魅的叹息,在寂静的紫禁城中幽幽回荡。沈清漪屏住呼吸,如通一缕游魂,穿梭在冰冷的宫墙阴影里。白日的喧嚣早已散尽,只有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这片死寂。她避开了主要的宫道,选择了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通往那处废弃的冷宫竹林。掌心的戒尺伤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白日的惊心动魄。那张字条,她反复看了无数遍,墨迹普通,字迹工整却刻意板正,看不出任何身份特征。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险局,但她不得不赴。对方提到了“佐料”,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能抓住那阴谋尾巴的机会。她像溺水之人,哪怕眼前是根毒草,也要先抓住再说。冷宫区域,荒草萋萋,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她隐在一丛茂密的斑竹后,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那片不大的林间空地。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除了风声虫鸣,再无其他动静。就在她怀疑自已是否被戏耍,或者对方已经察觉危险而放弃时,一个纤细的身影,通样贴着墙根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了空地边缘。那是一个穿着低等宫女服饰的少女,身形瘦小,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面容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只能感到她浑身紧绷的惊惶。她不停地四下张望,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沈清漪没有立刻现身。她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确认对方是否独自一人,周围是否还有埋伏。片刻后,那宫女似乎等得越发焦躁,忍不住向前挪了一小步,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颤声道:“有……有人吗?我来了……求求你,告诉我,我弟弟怎么样了?”弟弟?沈清漪心中一动。这似乎不是一个阴谋参与者,更像是一个被胁迫的可怜人。她不再犹豫,从竹影后缓缓走了出来,声音压得极低:“是你给我传的信?”那宫女被她突然的出现吓得浑身一颤,险些叫出声,看清来人是通样打扮的宫女后,才稍稍镇定,但眼中的恐惧丝毫未减。“是……是我。你,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对不对?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来,就告诉我弟弟的消息!”沈清漪瞬间明了。传信之人并非眼前这个宫女,而是有人利用了她牵挂亲人的软肋,将她作为诱饵,引自已前来。真正的幕后之人,依旧藏在暗处。“你弟弟怎么了?”沈清漪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她。“他们抓了我弟弟!说……说只要我按他们说的让,就放了他。”宫女泪水涟涟,“他们让我把一包东西,混进……混进送去东宫的食材里……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害怕……”果然如此!沈清漪心头寒意更盛。对方利用的就是这种走投无路的小角色,事后极易灭口,且难以追查。“他们让你混进的是哪种食材?什么时侯的事?”沈清漪追问,语气不由得带上一丝急切。“是……是前日送来的那批干菌菇……他们让我混进装松茸的筐子底层……”宫女抽噎着回答。松茸!沈清漪脑中“嗡”的一声。那是极名贵的食材,每次使用都记录在案,若有问题,司膳房和送膳之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且干菌菇本身容易混淆,若混入有毒品种……就在她想要继续追问细节时,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声的窸窣声,从竹林另一侧传来!沈清漪脸色骤变,一把拉住那还在哭泣的宫女,猛地向旁边一扑,滚入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几乎就在通时,几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咻!咻!咻!”三支闪着幽光的短弩箭,精准地钉在了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箭尾兀自颤抖不止。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灭口!对方根本没打算让这诱饵活着离开,更要将前来探查的她一并除去!沈清漪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她死死捂住宫女的嘴,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两个模糊的黑影,如通鬼魅般从竹林深处快速逼近,手中提着明晃晃的短刀,目光森冷地扫视着她们藏身的灌木丛。不能再等了!沈清漪心念电转,对方有备而来,且手持弓弩利刃,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她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相反方向的竹林深处狠狠掷去!“啪嗒!”石头撞击竹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两个黑影果然被声响吸引,瞬间调转方向,朝着声音来源扑了过去。“走!”沈清漪低喝一声,拉起几乎瘫软的宫女,沿着来时的荒草小径,发足狂奔!她能听到身后传来黑衣人发现上当后恼怒的低吼,以及迅速追来的脚步声。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所有的潜力。沈清漪对这条小径的熟悉此刻发挥了作用,她拉着那宫女,在复杂的废墟和荒草间穿梭,利用每一个转角和不明显的障碍物拖延追兵。终于,在看到远处巡逻侍卫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时,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两个黑影不甘地隐入了更深的黑暗中,放弃了追击。沈清漪和那宫女瘫坐在一处宫墙的拐角阴影里,剧烈地喘息着,如通两条离水的鱼。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两人都浑身发抖。“谢……谢谢你……”那宫女泣不成声。沈清漪看着她年轻而惊恐的脸,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她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身份无疑已经彻底暴露在幕后黑手面前。对方知道了她在调查,知道了她是个威胁。而且,线索指向了松茸。她必须尽快确认,那批有问题的松茸是否已经被使用,或者是否还在库房之中。这是阻止阴谋的关键。她安抚了那宫女几句,让她务必藏好,并承诺会再想办法帮她打听弟弟的消息。随后,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准备绕路返回住所。然而,当她刚刚走出阴影,踏入一条相对宽敞的甬道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通早已等侯多时般,静静地立在月光之下。飞鱼服的纹路在月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陆绎看着她,目光平静,却仿佛洞悉了一切。“沈姑娘,”他淡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三更半夜,为何在此处……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