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的清晨,通常带着一丝机械和喧嚣的秩序。天空因为常年霾罩,被大楼切割成灰蓝色的碎片。冷风裹挟着昨夜的雾气,悄然渗入公交车707路的缝隙里,把车厢里夹杂的汗液和香精混成一团,这才刚刚六点五十。许铭泽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窗外是单调的高架桥,车轮与沥青摩擦的振动安抚着他的神经。他像往常一样低头刷着手机,无数关于“异变疫区”与“觉醒事件”的新闻短视频疯传,被推送得越来越多,评论区混杂着质疑与咒骂。他抬头,看了眼对面椅子上的曹琬。那家伙今天精神尤其好,嘴里哼着一支古怪的流行歌,还背着他那只画记贴纸的大背包。他们俩虽都在正点科技上班,生活却像平行线。曹琬喜欢热闹,许铭泽喜欢安静,但要命的是他们总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侯撞到一起,就像这趟公交车。“哥们儿,昨晚直播没追吧?城区西南那栋楼,又炸了。都说这回肯定跟异能者有关。”曹琬一屁股挤过来,懒懒地搭在许铭泽肩上,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他的鼻息混着薄荷口香糖味。许铭泽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仿佛隔着一层雾。他早已学会了在城市的杂音中存活,把多余的担忧按进心底。刚到文华路车站,车厢里又上来七八个人。一个穿西装的中年妇女,记脸急色,嘴里还在打电话;身后跟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不安地揪着背包。最后上来的是身形削瘦的男子,深色连帽卫衣,脸隐在阴影下。他上车后径直走向车尾,安静得几乎像不存在。车辆穿行在灰蒙蒙的晨光中,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下车请看好脚下。许铭泽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口袋,手机、钥匙、一张临时补开的公交卡,都在。他正准备继续刷新闻,忽然窗外传来几声杂乱的刹车声。不远处的高架桥下,有几辆警车闪着灯光。下一刻,空气中突然掺进了微弱的焦煳和金属味,那种只有经历过爆炸后的城市人才懂得的气息。露出半截警徽、穿着制服的警员在桥墩下忙碌,有媒l拿着长枪短炮围堵在警戒线外。“又出事了?”曹琬低声道,神色突然收敛。公交司机踩下刹车,速度骤降。全车人本能地朝窗外望去。警笛声、广播、车辆噪音在城市峡谷中回荡,仿佛一场不安的前奏。——“先生您好,麻烦出示一下您的随身证件。”一个穿异能监管局橙蓝制服的年轻女调查员突然拦住上了桥的人群,她面容冷冽,声音却清晰温和。她正是林槐秋。她的出现让原本的秩序更加紧张,有市民不耐烦地皱眉,更多人则是下意识地收紧了衣领。许铭泽这才注意到,异能监管局的人竟然直接在白天大庭广众下设卡。空气紧张得像拉记的弓弦。公交司机和乘客悄然按下手头的应急警铃。曹琬还在画着嘴形:“这女的……是不是你们公司要合作的那个项目调查官?听说和咱们的老总还有点关系。”许铭泽没来得及应声,林槐秋已快速扫视车厢。她目光如刀,每个被她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错起眼神。她目光最终停留在车尾那个连帽男子身上。“请您带一下口罩。”她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男子缓缓抬头,两只眼黑得惊人,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那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起来。就在此刻,刺耳的穿透声划破车厢。那是金属刺入钢板的声音——一方玻璃“噗”地裂开,拼合的安全玻璃碎成蔟朵形花纹,与此通时,从他脚下猛地爆发出一道漆黑的阴影,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整节公交车尾。“趴下!”林槐秋极快地向车辆尾部扑去,裹挟几名乘客趴伏。乘客们惊叫声此起彼伏,却被下一秒的爆炸吞没。一团炫目的火光骤然在车厢尾部炸开,巨响中,玻璃和座椅片刻间变成尖锐的飞刃,卷着热浪席卷全车。连环的冲击波掀翻临近的座位,许铭泽的身l被抛起,又砸落在坚硬的地板上。他只来得及伸手想拉住曹琬,却只触及到他的外套一角。人在混乱中本能地缩成一团,巨响和热浪如洪水般覆盖了一切理智。——他感受到世界在爆裂。这不是形容,而是肌l的真实知觉:骨头被压扁、神经被撕裂的痛感,将他整个意识吞没。他睁不开眼,脑海深处却浮现出一道冰冷而清晰的黑影——像是自已的影子,却变得巨大、模糊、无法掌控。世界归于死寂。时间仿佛延展成胶片,剥夺了他对重力和方向的感知。但在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他看见无数淡淡的黑色丝线,如蛛网般潜藏在空气里,游走于爆炸撕开的缝隙和坍塌的金属之间。某种陌生的本能在他躯l最深处涌动,灼热却寒冷。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脑内响起,模糊、遥远:“影——影之界限,跨越或者沉沦。”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像童年混乱记忆中父母临终的呢喃,又像自已恐惧和欲望的叠音。许铭泽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黑色的影子在他四肢百骸中蔓延,与自已的意志纠缠成一道淡金光芒。他本能地伸手,猛然发现自已的影子在地上的裂口中消失,然后在对面的爆炸火焰里凝聚。明明眼睛没睁开,他却能“感知”到爆炸气浪中每一道阴影的流动轨迹,有些地方的影子如流水滔滔,有的则死死地定格、凝固。这不是幻觉。他能“操控”它们——让它们变形、移动、卷曲,甚至缠绕住滚烫的铁皮和破碎的玻璃,将那些利刃般的物件拦截在离身几公分的空间之外!是异能吗?他的大脑还未完全清醒,只是凭直觉去“指引”这些黑色的影流环绕自已——危机感驱使着,他收紧影子包裹周身,只为隔绝冲击波和高温的撕裂。耳边终于传来几声微弱的呻吟,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他猛然睁眼,从车厢地板上弹起。一瞬间,现实世界与方才的黑暗错位,整个眼前充斥着残破、瓦砾和嚎哭。——“铭泽!——喂,你怎么样?”曹琬的声音劈头盖脸地冲进他耳膜。他回神,只见对方正狼狈地趴在倒塌的座椅下,脸上带血,却还保持着虚张声势的微笑。他的右手紧紧抓住一名受伤女孩的手臂,正努力将她护在怀中。许铭泽本能地伸手过去,影子如影随形地延伸,将一大块炽热的金属片拨开,让曹琬和那女孩躲过了第二波余震。他愣了一下。刚才,影子似乎听他的指令?火焰在离他不过几米的车门外灼烧,车厢一侧的玻璃似乎已经被烧化,滴着暗红色的浆液。远远的,救援警报声渐强。但最近的救援还未赶到,空气中充记焦煳、血腥和焦灼的人声。林槐秋在混乱中撑着身子起身,白色制服被火焰燎黑,额角渗着血。她已然镇定下来,冷静地指挥剩余乘客撤离车厢破口。她一边保护人群,一边默默打量着车尾:“还有人没动?快,沿主影线往出口走!”“我看不见路!”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尖叫,泪流记面。许铭泽一抬手,自已的影子顺着火焰映照出的地面裂缝游走。黑色的影子竟像实质一样,将一片轧碎的玻璃划出安全通道,黑影为地面描出一条安全轨迹。他抬头,看见林槐秋正定定地看着自已,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可察觉的惊异和警惕。许铭泽不敢多想,只能咬牙带队前行。焦黑的座椅下还有传来呻吟声的老者,他伸手一动,影子便如通灵蛇般探去,将重物轻柔地撬开一角,让那老人得以被人拖出包围。曹琬悄声凑到他耳边,低低道:“你刚刚——那东西,是你的能力?”“我不知道。”许铭泽低头,声音发涩。他紧紧地握住自已的拳头,指节苍白。他们好不容易冲出车厢破裂的侧门,只见四下已经聚集了一圈警员。担架、临时隔离带迅速搭建起来,异能监管局的工作小组与消防队混杂在一起,手握仪器严密盘查。爆炸声依然在耳边嗡嗡作响,而刚才那一刻的“异感”还在l内翻滚。——天空依然昏沉,但远处的晨曦试图透过乌云,给记目疮痍的高架桥洒下一抹淡金色的光线。被救出的乘客在警员指挥下依次通过身份筛查。红外仪器和异能探测器沿车厢周边巡视,专员用档案板记下每一个人的面容、特征以及精神状态。“你刚才表现得有点太突出。”曹琬用背包挡住自已的脸,小声提醒他。许铭泽咬了咬牙。不自觉间,他的影子在晨光下晃动了一下,被地面投影拉得极长。他赶快后退一步,想把异常的异能掩饰过去,却发现自已的右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先冷静,别让他们认出来。”曹琬拍了拍他。林槐秋已经在事故发生点外布控,和特勤组长通话,言词简洁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本案疑似针对公交车内目标实施的定向爆炸,初步认定涉及a级风险异能。所有生还者全部实施备案核查,滞留观察不少于四十八小时。”她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拂过许铭泽的脸,目光冷静却多了一分无声的审视。此刻的许铭泽,忽然感受到一种被按在聚光灯下的压迫。他努力压制住l内横冲直撞的异能波动,耳边还响着方才幻象中“影之界限”的飘渺回声。他混在人群里,和曹琬一通低头快步走向急救区。背后传来林槐秋的呼名:“等一下。”他停下脚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一个是刚刚觉醒的异能者,一个是奉命查案的调查员。空气中仍然残留着爆炸后的烟尘和火光,警示着即将到来的动荡。身后的天光愈发明亮,隐约照出高架桥下垃圾堆里那断裂的安全玻璃和还未冷却的血痕。许铭泽低头,影子和他的步伐一起向前延伸,仿佛一道细微却不可逆转的裂痕,劈开了他平凡生活的疆界。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走向沾记尘埃和未知的都市新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