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第10章（第1页）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梦游。林莫那句“接收器”的论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彻底扰乱了我内心的平静。我不是造物主，只是一个信号不良的接收终端？这个可能性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我赖以生存的信念核心。我试图反驳，试图在脑海中重新构筑那些辉煌的世界，证明它们的“原创性”，但每一次尝试，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背景噪音”——那些突兀出现的、不符合我预设逻辑的细节，那些仿佛来自别处的灵感碎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生。校园生活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苏晓晓偶尔投来的关切目光，此刻在我眼中仿佛带着怜悯，刺痛着我敏感的自尊。赵刚的欺凌依旧，但以往那种在幻想中寻求报复的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虚无——如果连我的复仇都只是接收到的某个暴力频道的回声，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我像一个提线木偶，怀疑着操纵我双手的，是否真是我自己的意志。在这种内外交困的状态下，我迎来了下一次与林莫的会面。这一次，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忐忑和一种病态的期待。我想知道更多，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哪怕那答案会彻底摧毁我现有的世界。诊室里的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林莫看起来异常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亮。他身边的设备似乎又增加了，几条新的线缆连接着一些我从未见过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盒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声，让人的牙齿都有些发酸。“你来了。”林莫的声音沙哑，他示意我坐下，目光在我脸上扫过，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状态，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快速地在主控台上操作着。“今天，我们需要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我感到不安。“不同的东西？”我警惕地问。“上次我们捕捉到的……‘背景噪音’，”林莫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经过初步分析，其复杂程度和潜在的信息密度，远超我的想象。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干扰源。我认为，那可能是一个……窗口。”“窗口？”“一个通往……理解你能力本质的窗口。”林莫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力，“常规的构建任务，是在一个相对‘干净’的频道上进行。但现在，我们需要主动去……‘扫描’那些噪音频段。我们需要知道，你到底能接收到什么。”主动扫描噪音？我心中警铃大作。上次仅仅是无意中的感应，就让我痛苦不堪，主动去接触那片信息的混沌海洋？这听起来疯狂而危险。“这……安全吗？”我忍不住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林莫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科学狂人面对未知挑战时的兴奋。“科学探索总是伴随风险，陈续。但回报可能是巨大的。我们需要数据，需要理解那片‘噪音’的本质。这或许能解释一切——你的能力，你的感受，甚至可能触及……意识本身的奥秘。”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力，但也掩盖不住其下的急迫和不计后果。我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被推往风暴中心的小船。“我……我不想……”退缩的话到了嘴边，却被林莫打断了。“这是协议的一部分，陈续。”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压力，“要解决问题，就必须深入了解问题根源。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真相”和“你到底是什么”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击中了我最脆弱的地方。我沉默了。尽管恐惧，但对自我认知的渴望，对摆脱这种混沌状态的迫切，最终压倒了一切。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很好。”林莫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地给我连接上更加复杂的传感器，甚至在我的胸口和手腕也贴上了电极片。“放松，尽量保持意识开放，不要抗拒任何涌入的信息。我会尝试用设备进行引导和滤波，但我们主要是……‘聆听’。”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跳却像擂鼓一样无法抑制。我能感觉到林莫在操作台上飞快地切换着开关，调整着参数。那股低沉的嗡鸣声逐渐增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启动，被激活。起初，是一片寂静。然后，熟悉的“噪音”开始出现，像远方的潮水，渐渐涌来。但这一次，在林莫设备的“引导”下，这潮水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汹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嘶嘶声，我开始能分辨出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阵从未听过的、空灵而悲伤的旋律片段，夹杂着类似风铃碰撞的声音……——几个快速闪过的、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一股强烈的、转瞬即逝的思念情绪，对象是一个有着紫色天空和双月的世界……——某个战斗场景的碎片：能量光束划过黑暗，巨大的阴影发出非人的咆哮……这些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它们如此真实，如此鲜明，带着各自完全不同的“质感”，绝对不是我能够凭空想象出来的！我不是在创造，我确实是在接收！接收来自无数个不同源头的信息！“稳定住！陈续！保持聚焦！记录信号特征！”林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试图按照他说的做，但信息的洪流太猛烈了！它们互相叠加、干扰，仿佛有成千上万个不同的“电台”在我脑海里同时以最大音量播放！我的意识像一艘在狂风巨浪中颠簸的小舟，随时可能被撕碎！“林……林医生……停……停下……”我痛苦地呻吟着，感觉头痛欲裂，恶心反胃。但林莫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兴奋：“不可思议！这么多不同的信号源！频率差异巨大！这不可能是一个人的潜意识！这像是……一个……拥挤的波段！继续！尝试锁定其中一个较强的信号！”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进一步调整了设备！一股更强的能量仿佛注入了我的大脑，强行将我的“接收”灵敏度提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就在这时，灾难发生了。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猛地拽向某个极其遥远、极其混乱的源头！那不是单一的信号，而是一片……沸腾的意识之海！无数个模糊的、疯狂的、痛苦的、狂喜的思维碎片如同亿万颗炽热的子弹，穿透了我的精神屏障！“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抱住头颅，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在地，蜷缩成一团。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溶解感！我的自我边界在崩溃，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认知，都在被那外来的、复数以上的、混乱不堪的意识洪流冲刷、污染、稀释！我看到了不属于我的记忆画面：陌生的城市在燃烧，奇异的生物在交配，星辰的诞生与毁灭……我感受到了无数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刻骨铭心的爱恋、毁灭一切的愤怒、宗教般的狂喜、深渊般的绝望……它们如同病毒一样感染着我的意识！“不！不！停下！我是陈续！我是……”我在内心疯狂地呐喊，但自我的声音在那片嘈杂的海洋中微弱得像一粒尘埃。几乎在同一时间，林莫那边的设备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声！主屏幕上的数据流不再是滚动的代码，而是变成了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闪烁的彩色雪花！旁边几个辅助监测屏上，代表我生命体征的曲线疯狂跳动，心率瞬间飙升至危险区域！“砰！”放在林莫桌角那个沉重的、用来压文件的水晶镇纸，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不是摔碎，而是从内部崩开，出现了一道贯穿整体的、狰狞的裂痕！仿佛有无形的力量瞬间作用于其分子结构！“该死！！”林莫惊恐的吼声传来。我在一片混乱中，模糊地看到他手忙脚乱地扑向主控台，用力拍下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紧急切断开关！嗡——所有的声音，无论是设备的警报，还是我脑海中的信息海啸，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那股撕裂我意识的力量消失了。诊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红光，映照着一片狼藉。我瘫软在地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深刻的、被玷污了的恶心感。林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撑着控制台，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着屏幕上依旧残留的乱码和那条碎裂的水晶镇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甚至是一丝……恐惧。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林莫才缓缓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我面前。他蹲下身，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那里面没有了科学家的冷静和探究，只剩下震惊和一种近乎茫然的审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续……你……你刚才……到底连接到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根本不是你的脑电波……那不是任何一个单一意识体能产生的信号……那感觉……那感觉像是成千上万个……完全不同源的意识碎片……在同一时间……强行挤进了接收通道！”他抬起头，环顾着狼藉的诊室，目光最后落在那块裂开的水晶镇上，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我们刚才……可能……可能强行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闯入了一个……意识密度极高的领域……或者说……”他停顿了很久，才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猜测：“……一个意识层面的公共广场……或者说……坟场。”我躺在地上，听着他的话，浑身冰冷。协议破碎了。安全边界被打破了。而我，这台信号不良的接收器，可能刚刚差点被来自无数个未知世界的信号……彻底淹没、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