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小说

第十三章 云梦犁心田，洒下穿心种-李英摆好了棋盘（第1页）

高考成绩揭晓的那一刻，李玉望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头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果然，李玉的成绩只比他低了三分——不多不少，正好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精准的差距。

她如今太了解李英了，那个总是比她早到教室，做题时习惯性咬笔头的少年；那个在模拟考后认真帮她分析错题，眼神专注得像在破解世界难题的少年；那个曾在樱花树下红着耳朵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少年。为了这个承诺，他竟真的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未来牢牢系在她的轨迹上。

校园公告栏前早已炸开了锅，李英的名字后面跟着的那个数字，让所有老师都皱紧了眉头——这创下了他高中三年来的最低分。没有人知道，这个永远排在年级前列的少年，是如何在决定命运的考场上，煞费苦心地算错每一道不该错的题，又如何精准地控制着每一分的得失。就像没有人知道，他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的，从来不是题目的答案，而是能与李玉并肩的距离。

此刻，李玉正捏着那张薄薄的成绩单，恍恍惚惚地走进李英的卧室。熟悉的薄荷香还萦绕在空气里，仿佛他刚刚离开。书桌上还摊着他们一起刷过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的笔迹工整清秀，他的注解龙飞凤舞，两种字迹在页边空白处交织，像两个灵魂在纸上跳舞。

她跌坐在那张陪伴了他们无数个夜晚的书桌前，指尖轻轻抚过桌面上李英刻下的“加油”二字。窗外，雨后的阳光正穿透湿润的空气，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点跳跃着，像极了去年夏天，他们躺在天台看云时，从树叶缝隙漏下的碎金。

“笨蛋”她终于哽咽出声，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说好要一起去的啊”

就在这时，一缕特别明亮的光线恰好照在桌角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那是李英临走前悄悄放在那里的。扉页上，他力透纸背的字迹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替我看看那个我们约好的未来。”

李玉的泪水终于决堤，她闭上眼睛，任由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在那个阳光格外眷恋的午后，少年弓起的脊背在光影中微微颤动，像一棵在暴雨后努力挺直的白杨。

他知道，从今往后，那条他们约定好的路，也许只能她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梦想，头也不回地走下去了。

“李英，我们真的可以报考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了。”李玉轻声呢喃，像是在对空气诉说，又像是在告慰那个始终萦绕在这间屋子里的魂魄。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生怕那个灵魂听不见。

话音落下，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等了半晌也没有回应，李玉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是你成就了我这个学渣……可是你呢？你却再也不能走进大学的校园了……”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如果没有我拖累你，你是不是会多活几年？是不是就会学上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这些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问题再次涌上心头，将她拖入自责的深渊。她无力地趴在桌上，把脸深深埋进双臂之间，瘦弱的肩膀随着抽泣不停颤动。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滴眼泪都承载着说不尽的悔恨与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她伸手从纸抽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正要擦拭脸上的泪痕，却在泪眼朦胧中瞥见另一张带字的纸巾随之飘落。她怔了怔，急忙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特殊的纸巾——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李玉，当你读到这行字的时候，想必已经看见了这盒纸巾。它原该在我凯旋归来时被悄悄处理掉的——若是手术顺利，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它永远消失。可现在它依然在这里，静静地等着你。

我太了解你了，早在我们并肩作战的那些深夜，我就预见过这个场景——你一定会在这个放榜的日子，回到这张堆满参考书的书桌前，把脸埋进臂弯里哭泣。就像去年模考失利时那样，哭得肩膀轻轻发抖，然后抽走这盒纸巾里最上面的一张。

这张书桌见证过我们多少不眠的夜晚啊！你的马克杯总是在右边，我的笔记永远摊在左边，我们曾把头凑在一起校对文稿，发梢几乎要碰在一起。你总说我写得太理性，我却觉得你细腻的可爱。就是在这张桌子上，我们约定要一起考上那所梦想的学府，要在文学的殿堂里继续我们未完的争论。

所以我知道，当捷报传来的时刻，你第一个想分享喜悦的地方一定是这里。也会是这里，成为你宣泄泪水的港湾。这盒纸巾原本是为我的术后恢复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却要替你擦拭成功的泪水。

别为我难过！能在你最重要的时刻，以这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对我来说已是圆满。只是遗憾啊，再不能与你走进心仪的校园，再不能和你并肩坐在图书馆的窗边。

擦干眼泪吧，我亲爱的伙伴。然后带着我们共同的梦想，继续往前走。我会在每一个你奋笔疾书的深夜里，化作窗外最亮的那颗星，守护着你，也守护着这段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闪闪发光的时光。

李玉又抽出一张纸巾：

铺开信纸时，窗外的梧桐正落下今秋的第一片叶子。笔在指间转了又转，墨水在笔尖凝成一颗将坠未坠的泪。我原想就这样静默地离去，不在世上留半点念想——可当你的名字浮上心头，这笔便自己活了过来，在纸上颤巍巍地走出第一行字。

小玉，遇见你之前，我不过是捱着日子。像冬日的残烛，明明灭灭地燃着，却照不亮三尺方圆。是你来了，带着春夜里所有星辰的光，把我这截枯木照成了临水的花树。这两年又七个月，我们分食过的每一碗阳春面，散步时踩碎的每一片月光，还有你坐在窗边读书时，被风撩起的发梢——这些细碎的时光，竟比我活着时的所有荣光都更让我懂得，什么叫做活着。

对你，我说不清是哪一刻动了心。许是第一次被你气晕醒来的时刻，许是那个雨天你执意要把伞倾向我湿透的右肩，许是你听我念自己写的蹩脚诗句时格外认真的眼睛。情起时无声无息，等发觉时，早已深入骨髓。也正因如此，我反而变得怯懦。记得有次在山顶看夕阳，你的侧脸浸在暖光里，睫毛上跳动着金粉，我悄悄凑近，却在能感受到你呼吸时仓皇退开——不是不想，是太怕这片刻的亲密，会让我离去时带给你更深的伤痕。

笔停了又走，走了又停。这薄薄一张纸，如何载得动我波涛汹涌的思念？小玉，我的小玉，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概是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爱意，都成了心上细细的刺，轻轻一碰，就疼得真切。

李玉的指尖抚过纸巾上那一行行墨迹，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针，扎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喃喃念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这八个字在他唇齿间辗转，尝到的全是回忆的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那个雨夜她为他撑伞时衣角沾染的栀子香，还是春日里她低头浅笑时耳畔滑落的那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