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点了,我爸我妈应该就快回来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预告,敲在李彩玉的心口上。她只觉得心脏快要撞出胸腔,两条腿不自觉地发着抖,几乎站立不住。
李杰察觉到了她的极度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放得很缓:
“别那么紧张,我爸妈都是特别好说话的人。他们每年都给希望工程捐不少钱,资助那些孩子读书……我妈尤其喜欢女孩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在外头认了两个干女儿,疼得跟什么似的。”
“哦……”
李彩玉生硬地抽动嘴角,勉力挤出一丝微笑。她正要张嘴回应,墙上的可视电话突然响起——“叮铃铃”——吓得她整个人一跳,几乎叫出声。
李杰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喂,妈?你们到了啊?好,我这就出来。”
他挂掉电话,朝李彩玉招手:“走吧,一起接一下他们。”
李彩玉跟在李杰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两脚无处着力。才推开大门,一对高挑身影已然立在阳光之中。
那男子梳着一头整齐的偏分,一身墨蓝色西装剪裁考究,衬得他身形修长而挺拔。虽说偏瘦,却自有一股藏不住的力道,仿佛文人外表下裹着武人的筋骨。他戴着一副深度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深沉如墨,瞳仁极黑极亮,目光扫过来时像能穿透人心,叫人不由地心生怯意。他那张脸如铜塑般不苟言笑,略带忧郁的气质竟与李英有七八分相似,手里提着一只皮质公文包,整个人像是刚从民国画报中走出来的学者,儒雅中藏着威严。
而他身旁的女子,则穿着一身优雅的棕色套装,脚踩同色系高跟鞋,盘发整齐地挽在脑后。她手臂上挎着一只黑色皮包,周身散发似有若无的淡香。那仪态从容、眉眼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哪怕风尘仆仆仍不减那份精致与强势。两人脚边还立着一只旅行皮箱,俨然是刚刚远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彩玉总觉得李杰这一家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那个中年男子,简直像是从李英脸上拓下来的一般,连眉眼间那点冷峻都分毫不差;而站在他身旁的女人,眉眼间又恍惚是李杰的模子,只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添了些说不清的疏离。她心里一跳,恍惚觉得自己不是来做客,而是误入了某座“怪人宅”。
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就在这时裹住了她——像是陈旧木质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草药混合,又隐隐带点香火余烬般的涩意。那气味如有实质,缠缠绕绕地贴上身来,几乎要将她扯得东倒西歪。她一阵头晕,竟生出一种正在被无形之力撕扯的错觉,难受得如同受了车裂之刑。
李杰却似浑然不觉,自如地走上前与父母拥抱,随后拎起皮箱,语气轻快:
“爸、妈,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歇歇。哦,对了——”他侧身引荐,“这是我朋友,李彩玉。”
李彩玉赶忙上前一步,端起一个乖巧的笑容:
“叔叔好!阿姨好!”
她笑吟吟地望向李杰的父亲,心里早有预料,却仍被对方的反应慑住了。那男人先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瞳孔里仿佛沉着不见底的深潭,有一股近乎穿刺般的魔力,看得李彩玉从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好几秒后,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脸上却一丝波澜也未起,如同铜水浇铸而成的塑像,沉默、坚硬、毫无温度。
李杰的妈妈眉眼弯弯,笑容温煦:
“又带朋友回家玩啊!”说话间她又把头转向了李彩玉“你好,一起进去吧!”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天然的慈爱,让李彩玉那颗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来一些。走进客厅,李英始终没有露面问候自己的父母,李杰的爸爸这时开口说道:
“小杰,你和朋友先在客厅玩吧,我们先进卧室休息了,坐了一夜火车,实在有些乏。”
听到李杰爸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彩玉不禁有些惊讶,仿佛无功受禄般不知所措。
李杰的妈妈和李杰一样,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她轻声对李宏天(李杰的爸爸)说:
“宏天,你先去休息吧。我和小杰说几句话。”
李宏天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卧室。张文婷(李杰的妈妈)伸手搂住儿子的脖子,心疼地端详着他的脸:
“怎么又感冒了?是不是又自己出门没注意保暖?吃药了没有?”
李彩玉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心跳再次加快,那一刻的心跳声几乎清晰可闻,估计早已超过二百。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杰已经抢先答道: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药都吃过了。妈,我正好想跟你说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