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如同滚雪球。在林尘手中,这雪球滚得飞快,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青靛交易的利润,迅速转化为新的本金。他不再满足于单一的信息差套利。目光投向更复杂的领域。他带苏晚晴走进喧闹的牲口市。空气中弥漫着草料、牲畜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贩夫走卒的吆喝,牛马的嘶鸣,混成一团。苏晚晴下意识地掩了掩鼻,林尘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的视线掠过一排排或肥壮或瘦弱的牲口,最终落在一个愁眉苦脸的羊贩身上。那人的羊群看起来不错,但个个无精打采,眼角挂着浑浊的分泌物。“你的羊,喂了北山坡的醉马草?”林尘走近,不是询问,是断定。羊贩吓了一跳,脸色变了:“你……你怎么知道?”那是他为了省料钱偷偷掺的,知道的人很少。“轻微中毒,精神萎靡,但不致命。”林尘淡淡道,“城北军营三日后需大量活羊犒军,主事官员重品相,尤厌病畜。你现在低价急售,还能挽回部分损失。若等军需官来看过……”羊贩额头冷汗直冒。军营采购的消息他也隐约听过,正指望着这笔买卖翻身,若被当成病羊拒收,可就全完了。他看向林尘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哀求。林尘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买下了这群“病羊”。苏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风险太大了!但林尘随即雇人将羊群赶到城外一处水草丰美、生长着某种特定解毒草药的山谷,放养了两日。同时,他通过钱掌柜的关系,巧妙地将“有一批来自西山、品相极佳的生猛活羊”的消息,递到了军营采办人员的耳中。两日后,羊群精神焕发,毛色油亮。军营采办来看,十分满意,以高于市场均价一成的价格全部收购。又一笔可观的利润入袋。苏晚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得有些麻木。她看着林尘用各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银钱迅速增殖。市场在他眼中,仿佛一张透明的棋谱,每一步落子,都指向必然的胜利。他们穿过熙攘的集市,准备去结清最后一笔货款。阳光炙热,人声鼎沸。苏晚晴擦着额角的细汗,看着走在前面的林尘。他依旧步履平稳,背影清瘦,与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格格不入,却又像一块磁石,牢牢吸附着财富的流向。就在经过一个相对冷清的拐角时,林尘的脚步倏地停住了。停得极其突兀,像急速奔流的河水瞬间冻结。苏晚晴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愕然抬头。她看到林尘的侧脸线条骤然绷紧,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某种激烈的情绪——不是喜悦,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惊悸。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市场角落,一个墙根的阴影里,摆着个简陋的地摊。摊主是个穿着邋遢道袍、瘦得像竹竿的男人,三角眼,眼神飘忽,透着一股猥琐和狡黠。地摊上凌乱地放着些粗制滥造的护身符、桃木剑、以及一些颜色可疑的丹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骗点小钱的神棍摊位。林尘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护身符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在护身符上用朱砂绘制的、扭曲而怪异的纹路上。那纹路,不像任何已知的符文或图案,充满了不协调的尖锐转折和令人不适的螺旋,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苏晚晴觉得那道士和符纸都透着不靠谱,轻轻拉了拉林尘的衣袖:“走吧,都是骗人的东西。”林尘却像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收缩,一下,又一下,撞得他肋骨生疼。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这感觉……这虚无的气息……不会错!虽然极其微弱,淡薄得几乎难以察觉,但那纹路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与他记忆中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同源的气息!那种绝对的“无”,万物归寂的冰冷,他曾亲身经历过,刻骨铭心!怎么会?这个世界,这个看似实在的、充满因果联系的世界,怎么会有“那里”的东西?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惊涛骇浪。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是自乱葬岗苏醒后,他第一次情绪失控。那扭曲的纹路,在阳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条细小的黑色蠕虫,扭动着,试图将他的目光、甚至他的灵魂都吸入其中,拖回那片永恒的虚无。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大部分平静,但深处那抹骇人的冰冷,却无法完全掩饰。掌心,已是一片冰凉。苏晚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异常,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尘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头,不再看那个摊位和道士,目光投向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人间市集,眼神却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某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维度。他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凛冽:“这个世界……也有‘那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