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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冯三炮斗恶霸(第1页)

窗外的夜色正浓,茶馆里却没有少半点热闹。李大顺刚抹完桌面,还没回神,就听见门口一阵皮靴踢地声,带着不祥的节奏,直踏进人心里去。“好啊,后厨摸鱼不够,还偷闲喝茶?”宋老太的嗓门还盘旋在空气里,王小翠抄起手上的竹帚,眼角余光瞄向门口。进来的不是客,分明是祸星。赵二瘸迈着一高一低的腿,身后勾着几个横眉竖眼的帮手,一身肮脏锦缎,腰间挂着亮晃晃的铜牌。茶馆里喧闹声顿时低了八分,只有锅里的柴火还敢噼啪作响。赵二瘸冷笑着敲打柜台:“茶馆生意越发兴隆了,是不是该孝敬孝敬咱们地头蛇?谁家日子容易,你们最该懂吧。”宋老太不吭声,捏着衣角,厚实的胳膊也有些绷紧。李大顺掂了掂手里的抹布,悄悄和王小翠使了个眼色。王小翠咬了咬嘴唇,竹帚头在地上画了个圆:“赵爷,送孝敬就送一份人的情分,您要面子,我们也不能赔了自家的命哪。”一屋子的气氛像湿柴难燃,谁都不敢把话挑明。“少废话!”赵二瘸一拍柜台,差点把茶壶震到地上,“昨儿西街包子铺不识趣,今日你们再推三阻四,看我不叫这条街都卖铁锅!”陈半仙在角落里慢慢抿了口凉茶,眼中带着几分调侃:“赵爷,这年头啊,钢铁是宝,可咱们这一锅一瓢,能卖几个钱?还不如请您喝壶八角茶,养养性子,好接着收钱。”茶馆众人忍不住轻笑。王小翠翻着白眼,嘴里轻哼:“八角茶我都喝腻了,还能养命?”场面一时僵住。赵二瘸却不吃这套,阴着脸瞧着四周。正在这时,冯三炮大步跨进来,一人高马大,肩膀宽厚,军袍破了边儿却威风不减。他听说赵二瘸来找麻烦,干脆把刀疤脸对着大堂,斜睨一眼:“吆喝,赵爷,是嫌这儿太干净,想打个滚?”室内气氛像冷油锅倒进一勺血酒,顿时爆了一片火星。赵二瘸瞪了眼:“冯三炮,好狗不挡道。我要的是孝敬,你搅什么浑水?”冯三炮咧嘴一笑,露出半截烟牙:“你要孝敬,得瞧这孝字往哪儿敬!日日收钱,收的是南街的苦、东巷的命,还叫不叫‘孝顺’?”李大顺偷偷上前,把茶杯递到冯三炮面前:“三炮哥,您这话端的是个理。可人家赵爷也不容易,一条腿走半条街,收钱还得分四份,小本生意嘛。”这一句把茶馆众人的笑意又拧出来几分。王小翠顺手把竹帚圈起,像要舞个阵法:“要说孝敬,得问咱们的包子馅里有几块肉,赵爷可愿意来挑挑?”宋老太在后堂破天荒没出声,只悄悄把几个流浪孩子往后院招呼,生怕出了大事。赵二瘸面色铁青,挥手叫两个手下上前:“甭废话,今儿谁要不识趣,就把这茶馆砸了,咱们也是欠了朝廷命的。”冯三炮眼睛一横,脚步一错,把赵二瘸和手下隔在茶馆门口,低声道:“你们要动手可要想清楚,外边的兵丁可刚抽查过,茶馆门口多了手印,城门口那新官爷追查流寇——一个个找麻烦的都记着名字呢。”陈半仙笑嘻嘻地补了一句:“赵爷,前几天算命,不就断过‘祸起门前,血洒当街’?您可别再给日子添堵。断是断了,化灾还是在你手里。”众人都安静下来,茶馆里只剩下锅里水声和猫踩桌子的轻响。李大顺撇了撇嘴,小声怼道:“您可别真动手,我们好歹也给过孝敬,只是没包大馅肉,冤不冤啊。”王小翠大着嗓门:“粮荒这样,家里的包子皮都能省下数两,赵爷要真有本事,不如进后厨帮我和面——明儿能出八斤包子,一半归您,想多要您自已加水!”冯三炮一听,正色道:“赵爷,咱们这条街,挨家挨户撑着日子,不靠天靠人,您收孝敬是规矩,大家齐心,也是条命。要是真砸场子,只怕明儿谁也买不到包子,您也得饿。”赵二瘸的脸色变了几度,手下犹豫地退了一步。陈半仙眯着眼,摇头晃脑地说:“今儿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有两分,赵爷您也知足。”气氛忽然松了,赵二瘸眼珠一转,顺势收回手:“你们嘴头倒是溜,不识趣的多半都是嘴犟的。算了,明儿给我留两笼包子,孝敬钱减半——但你们要敢少给,别怪我翻脸!”宋老太终于开口,冷静干脆:“明儿来拿包子,带上你那铜牌。警告你,若是再有人欺负街上的孩子,老娘不怕你地头蛇,饿死也不卖给你。”冯三炮瞪着赵二瘸,笑声爽朗:“赵爷放心,孝敬包子加一笼青菜,清爽得很!”赵二瘸自知理亏,加上茶馆众人狠话在前,不再啰嗦,带着手下消失在雾气和灯影里。门一关,茶馆里瞬间松快下来,众人竟然都有些后怕。王小翠把竹帚扛在肩上,冲着冯三炮一撇嘴:“三炮哥,今儿大义,那包子可不能先让你吃光!”冯三炮哈哈大笑,抱拳道:“明儿起,咱们茶馆有福气。只要大家一条心,甭管什么恶霸、兵丁,包子总归是要卖,日子总归能活!”李大顺悄悄替宋老太把后院的孩子叫回屋,叹声:“这城里,咱们茶馆的人才是最有靠山的。不是铜牌,是一口热气和五个人的胃。”陈半仙悠然端起茶杯,喉音低沉:“命里有拐,路上有坑,好歹大家挤一挤,就有个过法。今儿茶馆斗恶霸,明儿包子斗饥荒,总有一处能熬过去。”窗外的雾气渐渐散去。茶馆里人声渐起,包子皮飘香。就算乱世压在头顶,只要有几个嘴贫手巧的伙计,一位仗义的混混,一锅能煮开的汤,日子,就比刀疤还要厚实。天色未晚,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最初的烟火气里。众人的笑声在檐下回荡,像要把江南的乱世都推远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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