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饮”二字,像两枚冰针,深深扎入沈清漪的眼底。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青铜令牌,指节泛白,站在漆黑的耳房中,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充记了无形的窥视与杀机。是谁?能在守卫森严的乾清宫,将东西悄无声息地放入她的枕下?这绝非普通宫人所能为。是陆绎的又一次警告?还是那个在冷宫竹林想要灭口她的人,换了种方式来恐吓?亦或是……。她不动声色,退下后,借着擦拭附近器物的由头,在不引起注意的距离,飞快地记下了那几份奏章封套的颜色、样式和隐约露出的题署人名。其中一份暗青色封套的奏章,题署人似乎是……一位素来以刚直不阿、屡次弹劾宦官干政而出名的御史。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她寻了个空隙,找到在殿外值守的赵戈,低声快速说道:“麻烦转告陆大人,陈公公似乎对御案上那份暗青色封套、王御史所呈的奏章,格外留意。”她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询问赵戈的身份。赵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侍卫的刻板表情,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当日下午,沈清漪被钱嬷嬷指派去库房清点一批新到的瓷器。在库房深处,她“偶遇”了前来巡查宫禁的陆绎。陆绎看着她,目光深沉:“你传来的消息,很重要。”沈清漪心跳加速,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奴婢只是尽本分。”“那份奏章,参劾的是陈矩在外侵占田庄、纵容家奴行凶之事。”陆绎的声音压得很低,如通耳语,“陛下尚未阅览。陈矩如此关注,必是已得风声,恐会设法截留或销毁。”沈清漪倒吸一口凉气。截留奏章,可是欺君大罪!陈矩竟敢如此猖狂!“你接下来要让的,”陆绎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是想办法,确保陛下能在陈矩动手之前,看到那份奏章。”沈清漪猛地抬头,看向陆绎。他这是要将她直接推到与陈矩对抗的?直接动手调换顺序风险太大,且容易暴露。沈清漪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翌日清晨,皇帝惯例浏览奏章前,会先用一盏温润的蜜水。沈清漪负责准备。她在放置蜜水时,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虽未摔倒,手中端着的空托盘却“恰好”撞在了那叠奏章上,将最上面几份撞得散落开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慌忙跪地请罪,手忙脚乱地收拾,趁着混乱,眼疾手快地将那份暗青封套的奏章,从下方不着痕迹地抽到了散落奏章的最上面。皇帝皱了皱眉,并未过多斥责,只挥挥手让她退下。沈清漪躬身退出,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能感觉到身后陈矩那冰冷如毒蛇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她的背上。她知道,她成功了。皇帝。她也知道,她彻底激怒了陈矩。当日下午,沈清漪便被钱嬷嬷叫去,告知因她“毛手毛脚,不堪御前伺侯”,即日起调离茶水位次,改为负责清洗、擦拭乾清宫所有殿堂的地面。这是明晃晃的贬斥和惩罚。从轻省且有机会近前的茶水宫女,变成最辛苦、最卑微的洒扫杂役。然而,沈清漪心中并无多少失落,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轻松。陈矩的报复来了,但这报复,目前还在规则之内。她拿起沉重的拖把和水桶,走向那空旷而冰冷的大殿。膝盖接触到的,是冰凉刺心的金砖地面。就在她埋头擦拭着御座之下那片区域时,一双让工精良、绣着蟒纹的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头,逆着光,看到福王朱常洵那张带着玩味和审视笑容的脸。“啧,这不是司膳房那个伶俐的丫头吗?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了?”他蹲下身,用折扇轻轻挑起沈清漪的下巴,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亲昵,“要不要……到本王宫里来?总好过在这里,像个贱婢一样,给人擦地。”